夜風微涼,吹皺了烏雲心底的一池靜水。他凝視著漆黑的夜色,心裏卻猶豫著躊躇著。第一次,不夠果斷!隻派他去暗探而非最初決定的刺殺。他也知道,無論哪一個結果,派他去的原因中也有怨恨和嫉妒。他嫉妒那個少年可以將他背在背上,他嫉妒他可以每日每日見他笑麵。這些嫉妒幾乎使他變成了魔鬼,隻是他忍下了。

    “有必要一定派人過去麽?”

    夜祭滿臉陰鬱的看著烏雲,開口問道。

    烏雲轉身,看著有些激動的夜祭,淡淡道。

    “你鎖魂堂的人連連在接受任務中遭受大千宮突襲,難道你覺得這很正常麽?”

    “你的意思是?”

    夜祭驚,開口道。

    烏雲淡淡的神色也漸漸陰沉,輕歎了一口氣道。

    “我也知道不一定是他們三個中的一個,但終究還是要試上一試的。秦好,是個心思靈活的孩子,我想讓他去暗查也許最合適。”

    “若真是教中有人作祟,那麽秦好的安危不就……”

    夜祭再說不下去了,隻看著烏雲。那四個孩子都是他看著長大的,任何一個他都希望有事。

    “看他的造化吧!”

    烏雲無情的淡淡道,說完他轉過身去,不再看他們。

    夜祭攥緊了拳頭,轉身走出了暖閣。他也知道,這是試探他們虛實的唯一辦法了。但終究還是不能安然,不希望他出事,期盼著誰都不是那個內鬼……

    這樣的時候,夜祭是矛盾的,他不願意相信鎖魂堂裏真的有人暗中作祟。但他更不願意相信,烏雲會錯,或者說他故意要錯。

    ——

    看著整裝待發的秦好,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擔憂和不舍。

    秦好倒是一派樂觀,笑著開口。

    “你們都是怎麽了?這迴我獨自下山接受任務,可是個建功立業的好機會呢!三哥迴來會成為更厲害的三哥,陶之也不替我高興麽?”

    陶之拉起秦好的手,低低的開口。

    “陶之不想要更厲害的三哥。三哥在陶之心裏就是最厲害的,陶之隻要三哥平平安安的迴來。”

    “好,三哥答應陶之,一定會平平安安的迴來。”

    秦好握緊他的手,滿臉堆笑的迴答。

    最後他衝著三人重重的點了點頭,跨上戰馬,帶著隊伍浩浩蕩蕩的下山而去。

    “三哥會平安迴來的,是麽?”

    望著他英姿颯爽的背影,陶之心裏難過的哽咽了聲音。

    惠凡歎了口氣,無法做出迴答。

    文來輕輕的摸了摸陶之的頭,臉色凝重的可怕。

    ——

    消息傳來是在一個月之後,隻說是大千宮擒獲了一個欲行不軌的白冥教徒。是誰,他如何不軌,卻沒有明了。

    聽到消息後,出任務在外的三人都匆匆趕了迴去。

    奔至鎖魂堂,一進門就看見夜祭正背身而立,那寬實的肩背僵硬中略帶疲憊。

    看著他,三人竟邁不開步子了。

    許久陶之在輕輕走到他身後,輕聲問道。

    “夜祭,三哥一定能平安迴來,是麽?”

    “我不知道,隻有他才知道,去問他吧!”

    夜祭的聲音低沉的令人心亂,他從沒如此無力過,仿佛被人抽去了筋骨一般。如今的夜祭,心裏既不甘卻也黯然。原來自己一直深信不疑的人中,真的有異心者。可哀的是,這個人不是秦好,可秦好卻要提前為他而殉葬了……

    陶之聽著夜祭的話,垂在身旁的雙手就不能抑製的顫抖起來。那是從沒有過的恐懼感,恐懼失去自己在意的人,恐懼夜祭口中執掌秦好命運的他。

    陶之有些失神的走到夜祭麵前,抬頭看著他,他竟紅了眼眶。不願相信,不敢再看。陶之閉上了眼睛。

    仿佛一場提前的祭奠,這個傍晚,鎖魂堂裏寂靜無聲。

    ——

    陶之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問他,但陶之知道自己必須要問。因為三哥的命運隻有他才能左右。

    看著榻前低頭躊躇不語的少年,烏雲心裏又閃過他在他背上展現歡顏歡的場景,一顆心頓時冷如堅冰。

    “你來找我,想問什麽?”

    陶之沒有留意到他的不悅,還是抬起頭,大膽開口。

    “烏雲,三哥會好好的迴來對麽?”

    少年滿臉的企求在烏雲看來是那麽的刺眼,他冷冷開口。

    “那就要看他自己了。”

    陶之有些失望,他硬著頭皮,呢喃怨怪著。

    “可是,烏雲給他的任務真的太難了。麵對整個大千宮,他一個人怎麽能全身而退呢?”

    “你這是在指責我為難他?”

    烏雲心裏氣惱,提聲問道。

    陶之看著他瞪大的藍眸子,嚇的退了一步,顫聲開口。

    “之兒不敢指責烏雲。之兒隻是擔心三哥。”

    烏雲緩了神色,庸懶的朝柱上靠了靠,無心般開口。

    “你這麽擔心他,就不要在我這浪費時間,倒不如去找個佛堂替他好好拜拜。”

    陶之被烏雲的話堵的無法開口,心頭憋悶,低頭轉身朝門口走去。

    “站住!”

    還沒邁出門,烏雲冷冷的命令在身後響起,陶之頓了頓身子。

    烏雲走下軟榻,慢慢的踱步到陶之身後,緩緩開口。

    “想去幫他麽?”

    “想。”

    “用你娘交換?”

    聽到這,陶之楞了。他轉過身看著烏雲優雅的臉,眼睛中難掩驚愕和沉痛。

    烏雲輕笑起來,伸手摸了摸陶之震驚中的臉龐。

    陶之馬上仿佛意識到了什麽,有什麽正慢慢清晰起來。即使他不願承認,但那也許是真的。

    “烏雲,娘親還活著麽?”

    烏雲看著那張少年臉孔,有那麽一瞬間的慌亂,但馬上被他溫潤的笑容掩去了。他笑著點頭,輕輕點頭,真像往常一樣。

    可陶之不再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了,他捕捉到了烏雲臉上那個隻有一刹那的真相。陶之低下頭,不想再看他臉上那些不真實的美麗謊言。

    “好吧!可是請允許我再見娘親最後一麵。”

    陶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的心情,說出那樣的話,那樣隻為試探他的話。

    烏雲此刻已是盛怒難熄。那個人難道比他日夜牽掛的親娘還重要麽!這簡直是全天下最荒誕的笑話!更是赤裸裸的背叛。對於這樣的恥辱,烏雲無法原諒。

    “我不允許!”

    烏雲厲聲咆哮,揮袖而去。

    陶之邁開沉重的雙腿,走出那扇高高的雕花紅木大門,走迴到鎖魂堂。

    命令來的很快,陶之甚至還沒來得及為那個關於娘親的真相哀傷。陶之咬著牙收拾行裝,門卻響了。

    陶之甩韁而馳,他的腦海裏卻迴響著夜祭的話。

    “有些事情早該告訴你的。你爹原是大千宮的得意弟子,但與你娘相戀後就被逐出了師門,後來流落民間的時候還一度被他們這些正派江湖人士所排擠。大千宮的人向來以武林正道自居,他們不屑與我們這種邪魔歪道相交,更是以鏟除我們為己任。你爹和你娘的結合不被他們所接受也是情理之中,隻是名門正派用下九流的手段陷害了你爹爹後卻還把這些齷齪的事栽贓到烏雲……”

    陶之腦中一片混亂,他用力搖了搖頭。告訴自己那些事都過去了,娘親說過不要去計較。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安全的救出三哥,想著,他在馬背上狠狠的抽了一鞭子,疾馳而去。

    ——

    夜祭站在山巔,直到那個身影消失在密林中,直到太陽西沉,直到他都忘了自己的初衷。該告訴他麽?那些指意模糊的話。

    “怎麽?後悔了。”

    夜祭從來都不驚訝於灼印的神出鬼沒,也不驚訝於他對一切的了若指掌。

    “你又知道了。”

    對於夜祭的失笑,灼印沒有迴應,他依舊冷著臉色沉聲開口。

    “你不該告訴他。”

    夜祭又笑,苦笑,他滿臉無奈的反問。

    “為什麽?”

    灼印僵硬的臉上很難得的有了表情,那是像黃昏一樣深重的落寞。

    “恨是能讓人更強大。可是他除外。”

    夜祭看著灼印,滿臉的錯愕。思量很久,他才歎了口氣,無奈的笑著開口。

    “是,我後悔了。”

    灼印沒迴應,卻轉過身去,目光幽沉。

    夜祭從灼印的目光裏就知道了他的到來。隻是很稀奇,他此時為什麽會來。

    烏雲走到他們身邊,與他們並肩而立。他看著被夕陽染紅的遠山和密林,麵色沉靜如水。

    “被帶迴來的第一夜,他曾問我,恨是什麽。”

    烏雲仿佛自言自語般的開口,淡淡的語氣中有些令人琢磨不透的情愫。

    灼印轉頭看著他俊美依舊的麵容,眼底卻泛起深深的愁緒。

    夜祭望著遠方,冷聲開口。

    “他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烏雲蒼白的臉上忽然劃起一道美麗的弧線,他這樣的笑容讓人驚豔的不敢正視。

    灼印看了看夜祭,沉聲開口。

    “他永遠也不會聽見那些他不想聽的話。所以你可以不用再說了。”

    夜祭皺眉。

    烏雲笑著開口。

    “那時候我說,恨是個壞東西最好永遠也不要知道。”

    夜祭這次知趣的不再開口,隻是看著灼印。

    灼印卻淡淡開口。

    “你說的對。”

    說完他轉身往迴走去。

    夜祭不知道該不該再聽他自言自語下去,最後在他的沉默中離去。

    烏雲望著漸漸黑下來的天際,輕聲呢喃。

    “這麽厚重的烏雲,看來今晚又有一場大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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