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冬去春來,櫻桃又熟了。陶之靠在樹枝上邊吃著果子邊看著樹下的灼印,淡淡開口。

    “烏雲真正生氣的時候會怎麽樣?”

    “說不好。”

    “會不理人麽?很久不理人。”

    “可能。”

    陶之翻身跳下樹,看著一直冷冷的灼印,饒有興致的開口。

    “那灼印真正生氣的時候會怎麽樣?”

    “……”

    “我知道。”

    “你知道?”

    “灼印生氣的時候會……要人命!”

    說完陶之調皮的吐了吐舌頭,逃也似的跑開了。

    來到鎖魂堂前就看到夜祭正等在那,陶之不敢怠慢,趕忙粘身上前。

    “又溜到哪瘋去了?”

    “沒有,這次真是師叔找我去的。”

    “哦?是麽?”

    “是,是啊!”

    夜祭看著那個囫圇迴答的少年,定了定聲色,淡淡開口。

    “收拾一下,一會兒就下山去吧!文來正在山腰等你。”

    “真的?”

    看著夜祭點頭,陶之雀躍的跳到夜祭身上,使勁的搖晃著夜祭的肩膀,歡唿呐喊。

    “萬歲!太好了!下山!陶之要下山嘍!”

    “行啦!還不去收拾?”

    “是。”

    陶之從夜祭身上蹦下來,飛似的跑迴房間。

    山腰的小路上,文來正端坐在馬背上沉思,一抬頭就看見了青衫玉麵的俊少年陶之。

    “二哥。”

    “陶之可是又長高了不少呢!”

    “二哥,我們去哪?”

    “去花都和大哥他們匯合。”

    二人輕甩韁繩,打馬而奔,下了中幽峰。

    “怎麽樣?這樣還能看得出麽?”

    陶之睜著大眼睛,探身文來麵前,認真的問詢。

    文來看著他眼角下那片猙獰的暗色疤痕掩住了那抹紅纏,微笑著搖了搖頭。

    陶之這才鬆了口氣,跨上馬背。

    二人這才撂起韁繩,奔出墨嶺最後一片山林,由大路朝南而去。

    ——

    “他已經走了。”

    夜祭看著背身立於靜園之中的烏雲,沉聲開口。

    “走了就好。”

    烏雲望著茂密的樹葉,心中有些蕭瑟,輕歎出來。

    夜祭看著那個俊逸的背影,忽然覺得那四周彌散著一種說不出的孤寂之感覺。他想說些什麽,但張了張嘴終是沒有說出來。隻是,那個看似永遠高高在上的人,他也會感到孤獨和寂寞吧!旁人自是無法理解的,即使勸解也是徒勞。

    這麽想著夜祭在心裏輕歎了口氣。

    “為什麽要把他送下山去?”

    夜祭迴頭就看見灼印一臉的陰鬱,他也正望著烏雲的背影,那樣的眼神有許多的無奈和疑慮。

    聽到這個問題,烏雲忽的轉過身來,看著那樣因為焦躁而有些反常的灼印,輕輕開口。

    “該是做清理的時候了。”

    夜祭驚,因為教中將會有場大事發生,他隻是想保護那孩子。原來,在他心裏,他已經變的那麽重要了。

    灼印的眉頭依舊不展,寒聲開口。

    “這樣的時候,呆在我們身邊若都不安全,去哪還能是安全的?”

    夜祭看著灼印。他覺得這家夥總是會有突如其來的想法,而且那些想法總是那麽驚人。

    烏雲也凝視著灼印,許久他才淡淡道。

    “蛇要出洞總是得等到一個萬全的時機,那麽,我們就給他創造這個時機。”

    “你到底要如何?”

    夜祭心裏隱隱不安起來。

    灼印臉上的陰鬱卻更深。

    “他不是你的棋子,你不能用他來做餌,這對他不公平。”

    夜祭萬萬也想不到,灼印竟說出這樣的話來。隻是,這樣的話他夜祭隻放在心裏想,卻從不願說出口來。如今,一向冷漠的閻羅卻說了。

    烏雲聽了這話,臉上竟有一瞬的不耐,但很快又被那個溫笑所代替。

    “灼印,這是你第一次在我們麵前為旁人抱不平。”

    烏雲說的平靜而淡然,但誰都可以聽出那話中是帶著隱隱怒氣的。

    夜祭心裏忐忑,這麽多年了他們三個從沒為誰而起過紛爭。如今,難道真的要為那孩子而種下隔閡了麽?

    灼印竟滿麵無奈的歎了口氣,緩緩開口,那是從沒有過的輕柔語氣。

    “烏雲,你難道如今還不明白?那孩子,他對你來說很重要,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我最不希望的就是將來有一天會看到你為此而遺憾終生。”

    聽到灼印這樣說,夜祭滿臉驚奇,他甚至有些感動。那感動不是莫名的,隻是一向不善表達的他,竟然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能看得出他心裏是真的有他們。

    烏雲一楞,許久才恢複了淡定的神情。他走上前,拍了拍灼印僵硬的肩膀,眸若星辰。

    “灼印。放心,他不會有事的。我隻是想讓四宮先替我保管他一陣子,等我們這都解決了他會迴來的。”

    這是他座上那個位置以來第一次對自己表現的如此親近,這樣熟悉的他讓灼印心裏踏實。“若是這樣便最好。”

    夜祭笑著走上前開口,但他心裏卻還是有些不安的。曉荷如今身體已經孱弱的不行了,可是那孩子卻不得不離開。若這期間出了什麽事,他不敢再想下去。

    ——

    峭若刀斧的絕壁之上,一叢從茂密的藤蔓覆於其上,蓋住了該蓋的一切秘密。

    絕壁之上,藤滿最密之中,有香煙隱隱而生。那便是白冥教中隻有三人知曉的絕壁洞穴。

    洞中生著炭盆,溫暖而馨香。軟榻上躺著一名女子,看樣子身體並不好。榻旁站著一個服侍的小丫頭。

    忽然洞穴轟然作響,裏間的石門開了,一黑衣男子走了進來。

    榻上的女子驚起,小丫頭趕忙上前攙扶她坐穩當。

    “他還好麽?”

    女子聲音微弱而顫抖,可知她時日無多了。

    黑衣男子站在黑暗裏,許久才開口。

    “他很好,他下山去了。”

    聽到這話,女子顯得很激動,吃力的叫道。

    “為什麽?為什麽還要他卷入那樣的廝殺!”

    黑衣男子搖了搖頭,沉聲。

    “他並不是下山出任務。隻是最近教內會有大事發生,讓他下山是為了保全他。”

    女子聽到這似乎才抑製住了身體的顫抖,緩了緩氣息,似有無奈的開口。

    “他對他好麽?”

    “恩。”

    男子低低的應了一聲。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真的放心了。”

    女子呢喃著,輕咳起來。

    旁邊的小丫頭趕忙上前,替主子撫背順氣。撫著撫著竟紅了眼睛,最後低低的抽泣著朝那男子跪了下來。

    “大俠,求您了,就讓夫人見少主一麵吧!夫人她,她恐怕……”

    男子看著跪在地上一個勁磕頭的丫頭,沉吟了一聲,轉身走出了洞穴。

    石門轟然而落,寂靜又一次襲來,隻是這樣的靜使得抽泣聲和輕咳聲更顯淒涼。

    ——

    花都,墨嶺以南的一個座城池。雖都是繁華大城,但與北方京都的重山疊嶂不同,它是以秀麗的溫光水色聞名。

    陶之坐在馬上看著大路兩邊熱鬧的街景,小臉上洋溢著無比的興奮。

    “二哥,你看!你看!那個人在做什麽?”

    文來順著陶之的小手看去,遂淡笑開口。

    “那是捏麵人兒的。”

    “捏麵人是什麽人?”

    “捏麵人兒不是什麽人,是一件差使,是謀生的手段。就是用彩色的麵捏成各種各樣的小人形來賣錢。”“哦!二哥,你看那些人。穿那麽少不冷麽?她們到底在做什麽?”

    文來瞥了一眼醉微樓門口那群鶯鶯燕燕,低聲答。

    “做生意。”

    “做什麽生意?”

    聽著小少年的追問,文來苦笑著搖了搖頭,開口道。

    “這些我也說不好。不如我們快些去找大哥他們。你三哥見多識廣,到時候他一定可以告訴你。”

    “好。”

    陶之應的爽快,拉著馬跟著文來朝前走去。

    “大哥!三哥!”

    背身站在堂前的兩人聽到那脆生生唿喚,便都欣喜的轉過身去。

    陶之站在堂門口,笑的燦爛如這初夏的陽光,灼傷了兩人的眼睛。

    “陶之。你的臉?”

    秦好滿臉愕然的指著陶之俊臉上的疤痕,驚唿出來。

    “哦,這個是師傅讓我貼的,隻說是省得惹人眼。”

    “貼上它,怕是更惹人眼吧!”

    秦好滿臉的不讚。

    惠凡笑了笑開口。

    “這樣也好,既然是師傅的吩咐,那必然是有他的道理。”

    安頓妥當,四兄弟圍著桌子吃晚飯。陶之看著秦好,好奇詢問。

    “三哥,醉微樓是什麽地方?做什麽生意的?三哥你見多識廣,一定知道的對不對?”

    他此話一出,秦好口中的湯一下子噴了出來。

    文來低下頭去,惠凡也沉了臉色瞪著秦好。

    秦好在惠凡的鄙視下支吾了半天,最後陰沉著臉色搪塞起那好奇心重的小子來。

    “這個,這個小孩子不用知道。”

    看著秦好閃躲的眼神,聽著他模糊的迴答,陶之的好奇更甚。

    “陶之,你最好不要打那的主意,聽見沒有?”

    惠凡來臉色陰沉語氣冷硬,從沒見大哥這麽嚇人過,陶之害怕起來隻得不甘心的點了點頭。

    文來看著那個低頭不語小家夥,心下擔心,怕他生出什麽事端來,遂開口轉移他的注意力。

    “明天讓老三帶你到處轉轉吧!花都裏好玩好吃的可多呢!”

    “真的麽?”

    陶之躍躍欲試的去抓秦好的手,滿臉的興奮。

    惠凡見他的樣子,鬆了口氣。小孩子果然還是小孩子,隻要一聽說好吃好玩的,馬上就把其他的忘到一邊去了。

    秦好點頭應下,心裏也踏實了些。

    其實三個人心裏都清楚的很,他們不是怕陶之惹出什麽禍來,即使惹了也一定出來挺身護他。隻是那個地方,實在不潔,他們的陶之是決不能被任何肮髒之俗所沾染的。這麽做是為了保護他的純真,也是為了守護他們自己心底裏那最後一塊聖潔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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