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還不等左儀水說什麽?,就聽台下的?外門弟子轟然炸開了鍋。


    “小什麽?小?!這也能算借口麽??!”


    “哈?‘小’?我看桑寧寧師妹年紀更小吧?”


    “隨意修改外門弟子名冊——這不是代表‘簪玉容’和‘外門弟子試’其實沒有半點用處?”


    這些往日?裏積壓在他們心中,一直不敢言的?話,在此刻的?情?緒爆發中,驟然被說出口。


    暢快!


    眼看失態就要控製不住,容長老心中歎息,他使了個眼色,懲戒堂長老當即明白。


    棄車保帥。


    “肅靜!”


    懲戒堂長老氣沉丹田,宣告:“此事本也是今日?要宣告的?一樁大?事。”他大?致描述了一下當日?之事,最?後?宣判了桑雲惜的?懲戒。


    “雖未鑄成大?錯,卻也過於浮躁。領取戒鞭十下,示眾人,以其戒驕戒躁,再不可如此妄為!”


    這個懲罰一出,台下眾人頓時噤聲。


    戒鞭十下,對於有許多法寶護身的?桑雲惜而言,算不得什麽?傷。


    但是要在眾人眼皮子底下行刑,對於一個內門弟子而言卻實在難以接受!


    她身體控製不住的?發抖,抬起頭哀求道:“師父,不要——不要,徒兒知錯了……”


    “雲惜。”容長老歎了口氣,蹲下身拍了拍桑雲惜的?肩膀,“做錯了事情?就要認罰。”


    隻是丟點臉,總比要丟了命的?強。


    讓長老們暫且帶走桑雲惜後?,容長老轉過身看向了桑寧寧。


    “桑寧寧。”容長老神色帶著?幾分老者?的?疲憊,“你?是我最?小的?弟子,我知你?素日?與容訣走得近,可如今你?也看見?聽見?了,他並非是你?想象中那個光風霽月的?‘大?師兄’。”


    桑寧寧抬起眼。


    她說不出什麽?大?道理,隻能硬邦邦地開口。


    “君子論跡不論心。”


    言語真真假假,如風吹過,她再難捕捉。


    桑寧寧想起了已經被她掛在了門上?的?小風鈴。


    ——但容訣做了什麽?,她最?清楚不過。


    少女立在容長老身前,迎著?那已起的?劍鋒,身姿分毫不動


    完蛋。


    錢芝蘭一看桑寧寧這眼神,心中就在叫糟。


    這人是狗脾氣又犯了!


    容長老眯起眼,然而還不等他開口,就聽另一道聲音出現。


    “桑寧寧。”


    桑寧寧身體一僵,迴過頭。


    許是天色昏暗,又或許是莫名的?光亮來得太遲,以至於此刻容訣的?眼神不再像是以往溫和守禮的?大?師兄,反倒像是在經曆長年累月的?倦怠後?,終於睜開雙眸的?孤魂野鬼。


    好奇、有趣,帶著?評估的?打量。


    終是宛然一笑。


    “謝謝。”他溫和道,“現在,你?該讓開了。”


    每當容訣稱唿她全名時,所說的?話,必然是不摻半分虛假。


    他想讓她讓開。


    桑寧寧不知自己是怎麽?站到了台下。


    她看著?容長老口中說著?那些冠冕堂皇的?話和理由,然後?親自動手行刑。


    一聲斷他脊梁骨。


    二聲碎他玉容劍。


    三聲……廢他今生?所修。


    而後?就是長久的?、痛苦的?淩遲。


    桑寧寧一直看著?。


    她沒注意到,台上?的?左儀水等人都控製不住地望向了她。


    陰之淮本以為多年大?仇得報,自己會?無?比快意,然而此刻他卻控製不住地將?目光落在了桑寧寧身上?。


    君子論跡不論心?


    他有些惱怒於桑寧寧對於容訣這樣維護的?態度,又有些止不住的?羨慕。


    若是……若是當年茫茫大?雪之中,也曾有人這樣立在千夫所指的?他身前。


    該有多好。


    “我以為你?會?阻攔。”陰之淮神使鬼差地走向了桑寧寧,語氣控製不住地染上?了嘲諷,“怎麽?,還沒放棄?你?和他關係就這樣好?”


    這和關係好不好有什麽?關聯?


    桑寧寧看也沒看陰之淮,語氣平靜道:“若換做是陰師兄,我也一樣會?攔。”


    若換做是陰之淮做了容訣為她做的?那些事,還在台上?用那樣的?眼神看她,她一樣會?上?前具以實告。


    桑寧寧並不覺得自己說了多大?不了的?話,卻發現身旁人半晌未動。


    她有些疑惑地轉過頭,卻見?陰之淮在對上?她的?眼睛後?,倏地別開臉。


    神情?頗有幾分狼狽。


    “你?、你?記得你?說過的?話!”


    扔下這句話後?,陰之淮就大?步離開,竟然沒有再多看受刑的?容訣一眼。


    眼見?他走後?,錢芝蘭趕緊竄到了桑寧寧身旁,抓著?她的?肩膀輕晃。


    “你?搞什麽?——你?剛才快嚇死我了!”錢芝蘭壓低了嗓音,語氣掩飾不住地鬆了口氣。


    她一直盯著?桑寧寧就怕這狗脾氣的?家夥忽然竄上?台,直接攔下。


    “錢師姐多慮了。”


    想起那日?的?話,配上?容訣受刑時候的?神情?,桑寧寧心頭像是起了星星點點的?火。


    容訣的?笑容時真時假。


    但此刻,在命令自己下台後?,在他的?佩劍被碎,脊骨被斷,修為被廢時。


    容訣的?笑容竟然如此真實。


    桑寧寧覺得,自己現在大?抵是有些生?氣的?。


    即使這個氣生?的?莫名其妙。


    她語調平平地開口:“我和他橋歸橋路歸路,本就沒什麽?瓜葛,沒有為他觸犯宗門戒律的?必要。”


    容長老將?桑寧寧與陰之淮和錢芝蘭的?對話都收入耳中,終於放下心來。


    他卻沒聽到,在他走後?,錢芝蘭又問了一個問題。


    “那你?先前攔什麽?攔?”


    先前為什麽?攔?


    桑寧寧莫名想起了容訣當時的?神情?,抿了抿唇。


    平日?裏總是揚起的?唇角依舊揚起,總是彎起的?眼眸也依舊彎著?。


    他在笑。


    可在那一瞬,在看到那雙眼的?一刻,桑寧寧卻心中一悸。


    因為那雙狹長溫和的?眼中,寫滿了空茫。


    他確實在笑。


    可桑寧寧卻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另外一句話。


    ……救救我。


    第28章


    容訣受刑結束後, 就?是懲戒堂內的桑雲惜受刑。


    一日連著兩位內門弟子受刑,這可是前所未有的稀奇之事。


    然而容訣先前在內外門皆有口碑,一時之間, 許多弟子都無法接受他淪為一個廢人?, 故而?目光閃躲著,並不願意看容訣受刑。


    倒是想要去看桑雲惜那頭的人居多。


    比起容訣這“真假公子”案, 反倒是桑雲惜意圖篡改外門弟子名冊一事,在外門弟子中反應更大。


    所有人?——甚至包括錢芝蘭和提前去安撫桑雲惜的容長老, 都認為桑寧寧也會去看桑雲惜受刑。


    畢竟,因著桑雲惜的那一句話,桑寧寧差點?斷送道途。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桑寧寧連轉身的意思都沒有。


    她直直地向著明鏡台中央走去,直到被管事們攔住。


    “桑仙長請留步。”


    經過方才那一遭, 諸位管事顯然對這一位敢硬抗容長老的弟子升起了幾分敬意。


    更何?況,桑雲惜雖然討人?喜歡, 可她的所作所為卻給他們這些管事添了太?大的麻煩。


    有人?不在乎, 自然也有人?悄悄地升起了一點?厭煩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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