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在被反複的折磨了許久了後,婉娘成了怨魂。


    “正如玉容花也是如此,想要讓玉容花做成法陣困人神魂,就要讓它們維持著盛放與枯萎之間的狀態,多一朵少一朵,都不行。”


    天邊殘霞,逢魔時刻。


    在容訣說出這句話後,屋子裏的氣息似乎變得更冷。


    桑寧寧難得開始走神。


    她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很多事,有一些是很小很小的時候的事情。


    那時候她雖不被桑家重視,但好歹還是會知道有她這個人在,帶她出席過幾次別家的宴會。


    好像在一次很多很多人的宴會上,她也曾走到過一個滿是漂亮花朵的地方。


    瑩白如玉,泛著淺淡的藍光,宛如墨藍夜空下墜,繁星落滿地。


    ……


    至於後麵的事情,桑寧寧有些記不清了。


    想不起就不去想。


    桑寧寧幹脆利落地結束了迴憶,又將目光重新落到了容訣身上。


    燭火幽幽,在他的側臉上勾了一層金光,那雙往日裏總是彎起的眼眸此刻正專注的望向手中之物,長長的睫毛下垂,在眼下投映了一片陰影。


    那隻握劍時,可以一招讓她落敗的手,此刻正小心地捏著她那個破舊風鈴的一段,認真地為她修補著。


    如被風吹。


    桑寧寧從來平靜無波的心起了漣漪。


    從頭到尾,容訣都未說過“不就一個風鈴”“再換一個就是了”之類的話。


    第一次,桑寧寧如此真真切切地意識到,大師兄容訣,似乎真的和旁人不一樣。


    大師兄,是個好人。


    不止對外門弟子一視同仁的友善,對她這個中途加入門中的師妹也十分友好。


    “修好了。”


    桑寧寧迴過神來,真心實意地道謝:“謝謝大師兄。”


    “無礙。”容訣略彎了彎眼,“這幾日讓你叫了許多聲‘哥哥’,總不能讓你白叫。”


    桑寧寧歪了歪頭,有些不解。


    若是叫容訣幾聲“哥哥”就可以換得這樣的好處,她覺得許多人都會願意。


    “可我也不是什麽‘妹妹’都願意認的。”


    容訣含笑著搖了搖頭,用左手食指吊著風鈴上頭的繩子,舉到了他和桑寧寧之間,讓風鈴轉了一圈。


    叮,叮——


    隨著清脆的玉石敲擊聲,一抹紅痕一閃而過。


    容訣蹙起眉頭:“抱歉,有一點血跡我沒清除幹淨。”


    風鈴是斜著斷裂的,此刻雖被容訣修複的完美無缺,可中心處落下的一點紅痕,卻怎麽看怎麽古怪。


    況且還有這道碎裂的痕跡,若是仔細看,還是能看得清晰。


    但是已經很好了。


    桑寧寧搖了搖頭:“已經足夠了。”


    可容訣還是覺得不妥。


    他思考了一會兒,想到了一個方法:“倘若用紅色沿著這道紋路,多化幾道痕跡,應當就可以將其隱匿。小師妹怎麽想?”


    桑寧寧沒什麽想法。


    實際上,能得迴這個風鈴,已經是意外之喜。


    而且這一次,終於有人站在她這一邊了。


    桑寧寧也很誠實:“我沒什麽想法。”這本就是大師兄在幫她修複,不要對做事之人指手畫腳的道理,桑寧寧還是懂的。


    故而她又補充了一句:“如何修複,都聽大師兄的。”


    容訣眉梢向上挑起,再次確認道:“都聽我的?”


    桑寧寧點了點頭。


    幾乎就在得到她肯定答複的下一秒,容訣倏地用靈力割開了自己的手背。


    桑寧寧:……?


    她瞪大了眼睛,臉上極其難得的,直白的浮現出了錯愕的情緒。


    “既然小師妹如此信任我,我自然也不能敷衍以對。”容訣好似感知不到疼痛,笑吟吟地用指尖蘸取了一點自己的血,勾勒在了風鈴之上。


    “血色沉重,自是與其他紅都不同,故而比起用那些顏料,自然還是用鮮血更為合適些。”


    ……


    大師兄是個好人。


    除了有時候,腦子會出一點小問題。


    桑寧寧看著容訣不知為何分外愉悅的模樣,麵無表情的想到。


    第23章


    “晚上的家宴?”


    桑寧寧重複了一下這個詞,隨後恢複了一貫的麵無表情。


    “不去。”


    她這樣的斬釘截鐵,分毫不留情麵,顯然也出乎了桑曜安的預料。


    “你、難道是你兄長那邊有別的安排?”


    這句話說得磕磕絆絆,顯然桑曜安一時也還沒接受“崇拜的大師兄成了桑寧寧的兄長”這個設定。


    “沒有。”


    “那你為什麽不去?”


    為什麽?


    桑寧寧毫不遲疑道:“養的狗尾巴草懷孕了,我要照顧它。”


    桑曜安:“……”


    哪有這種理由!


    一聽就是瞎編的!


    見桑寧寧扯出這個理由後,似乎十分滿意,桑曜安不可思議道:“這種一聽就假的理由,你以為我會信?”


    一聽就假?


    桑寧寧心中不合時宜的劃過了一個念頭。


    “這個理由很假嗎?”


    “當然。”桑曜安幾乎要被氣笑了,“這有什麽好問的?你難道不是故意用這個理由敷衍搪塞,順便氣我一次?!”


    桑寧寧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


    ——這不僅是個托詞,還是個假的不能再假的托詞。


    可為何當日容訣發現她信了之後,竟然會表現得如此平靜?甚至後來她再次提起後,容訣也全然沒有嘲笑得意思。


    桑寧寧緩緩眨了下眼:“那就當我是要去照顧一個‘可令白骨重生血肉,可讓怨魂重返人間’的花吧。”


    孰料,此話一出,桑曜安更生氣了。


    “你說玉容花?!桑寧寧,你搞清楚,這花極其珍貴,哪怕是用藥製丹,我們都舍不得多放一點。這可不是哪裏都可以見的,我在明堂洲這一年多來,也沒見過幾次!”


    桑曜安隻當桑寧寧是在說一些托詞,完全沒想到桑寧寧實在借此證明容訣的話。


    無一字虛言。


    真奇怪啊。


    她的骨肉血親都不耐煩和她說這麽多話,而容訣卻願意給她解釋這麽多,還可以心緒平和的為她舉例。


    他甚至會願意用“極其珍貴”的玉容花,和她胡亂相信的“狗尾巴草”相提並論。


    桑寧寧垂下眼睫,落在身側的手覆上了暫且被她懸在腰間的小風鈴上。


    “……而且可這是父親母親,我們有多久沒有和他們見麵了?你難道一點都不想他們嗎?”


    想?


    桑寧寧想也不想,轉身就走。


    “等一下!”


    在桑寧寧轉身離去的前一秒,桑曜安提起嗓子喊道。


    “你還有很多——很多之前的東西,都在父親母親那邊!”


    桑寧寧驀然迴首。


    被這雙黑黝黝的眼睛盯著,桑曜安一時間壓力巨大,心也跟著顫了顫。


    “都在?”


    桑曜安勉強穩住自己的心神,睜眼胡編道:“對,都在。”


    “父親母親……他們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說著都扔了,其實都幫你保管的很好。這次雲惜姐姐說想家,他們幫她找東西時,也就把之前幫你保存的一起找出來了。”


    “母親這一次都帶來了。”


    這話任誰聽了,都要升起一絲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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