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訣一眼便看穿了桑寧寧的想法,不由莞爾:“並無他事,你自去吧。”


    雖然有些遺憾。


    但確實不可操之過急。


    若容訣這般靠吸收他人惡念為食的怨鬼,無時無刻不被世間極至的惡意、痛苦包圍。


    唯有桑寧寧不同。


    在她身邊,容訣從來感受不到絲毫恨意和怨氣。


    這也是在桑寧寧出現後,容訣時不時會到外門指導弟子的緣故。


    尤其是在上一次,桑雲惜拜入內門後,桑寧寧似乎撥開雲霧,心境更上一層,竟能不被怨氣所擾。


    就連如容訣這樣的百年孤魂,都生出了些許意外。


    盡管知道接觸桑寧寧對自己並無好處,盡管知道桑寧寧若是長成必然會站在他的對立麵。


    可容訣卻依舊隨心所欲的一意孤行。


    他心知自己此舉,宛若飲鴆止渴般可笑。


    但誰又規定漂洋溺水之人,偶見浮木時,不可抬手勾取?


    雖知不可獲救,終得片刻喘息。


    哪怕怨魂早已沒有唿吸,哪怕他的肉身早已焚化湮滅,哪怕他已經成了一具不人不鬼的怪物。


    可畢竟這世上悲苦怨恨太多,而寧神可歇之處太少。


    畢竟……


    他又不想在這世上多留。


    “對了。”


    在桑寧寧轉身後,容訣垂下眼,嘴角向上提了提,笑吟吟地囑咐道:“若是以後再遇上有些人說閑話,師妹不必管我。”


    “倘若實在想要開口,與他們一起罵便是了。”


    第8章


    嗬。


    我幹什麽事,還要你管?


    桑寧寧下意識就想要噎迴去。


    但她情緒來去極快,自認與容訣算不得相熟,且對方又剛給她帶了一個好消息,於情於理,她似乎都該禮貌些?


    於是桑寧寧憋住了心中的話,轉過身行了禮,一板一眼道:“我明白了,多謝大師兄指教。”


    然後桑寧寧就發現,容訣又笑了。


    桑寧寧:……?


    她困惑極了。


    一天到晚的,這人到底在笑什麽?


    這個問題直到桑寧寧迴到外門院中,依舊沒有答案。


    不過桑寧寧向來不會把有限的時光投入在這等無聊的事情上。


    八卦費事,不如練劍。


    更何況,“簪玉容”可是提前了!


    “竟然足足提前了三十六年?為何如此突然?”


    這消息一出,宛如沸水進熱油,頓時引起外門一片喧嘩。


    不知從何冒出的小弟子神神秘秘道:“據我在後山拐角往下半山腰上小商販娘家侄子……的人脈所言,好像啊,是和之後流雲百年合聚有關。”


    “百年合聚?那豈不是司命洲那些人也會來?”


    “呿,一群烏合之眾,連鑄劍石都買不起,又有何懼?”


    “話雖如此,可他們到底人多勢眾,不得不防啊!”


    “所以這不是來選人了嗎!”


    眾說紛壇一片,錢芝蘭悄悄捅了捅身旁正在護理木劍的桑寧寧。


    “我看他們都鬥誌激昂……喂,桑寧寧你到底有幾分把握?”


    桑寧寧:“未到那時,誰也說不準。”


    錢芝蘭眼珠一轉,故意逗她道:“是啊。畢竟我峰內雖有幾位長老收徒,但最搶手的肯定是容長老。為了測試新弟子的天賦,說不準容長老會派大師兄出馬——”


    桑寧寧幾乎想也不想地接話:“那也不怕。”


    錢芝蘭萬萬沒想到竟然能聽到此等囂張之語,她噎了一下,為了避免即將到來的一場惡戰,企圖委婉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他畢竟是大師兄……”


    倘若她的父兄在此,定然會大感詫異!


    從來隻有她隨性而為,從未想過,竟然還有人能比她還不會看人臉色!


    “我明白你的意思。”桑寧寧平靜道,“我現在隻能在他手底下撐下一招,但若是我能進入內門,一年之內,我一定能在他手中撐過三招……錢師姐,終有一日,我可以和他打成平手,乃至於打敗他。”


    她一定會打敗容訣。


    這並非是桑寧寧自傲,隻是她基於自己實力等綜合考量後,給出的最冷靜的判斷。


    你懂什麽!


    感受到周圍愈發濃厚的目光打量,錢芝蘭近乎絕望:“倒也不——”


    “說得好!”


    一陣誇張激烈的掌聲打斷了桑寧寧和錢芝蘭的對話。


    桑寧寧偏過頭,就見一個一身金衣的小弟子快步走到了她的麵前。


    “我叫明晟,是……世俗大族明家之子。”明晟頓了一下,企圖含糊過自己的出身。


    誰料有錢芝蘭在,她對這些可最是熟悉,不用過腦子,張口就道:“明家?可是勾陳洲的明家?”


    明晟沒料到在青龍洲,竟然也有人能識得他的身份,一時間又是自傲又是自惱道:“是勾陳明家,如今的家主乃是我父。”


    錢芝蘭明了:“竟然是明家小公子,失敬失敬。”


    與此同時,她飛快給桑寧寧傳音:“勾陳洲,下六洲之首,而明家,可算作勾陳洲之首。”


    哪怕桑寧寧再不關注外界,也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十二洲分為上六洲和下六洲。上六洲靈力濃鬱,適宜修煉,而下六洲鬼氣縱橫,怨魂橫生。


    哪怕是公認上六洲裏最苦寒的司命洲,也比所謂的“下六洲之首好得多。”


    極少有修士會去下六洲。


    桑寧寧看了麵前不知為何漲紅了臉的弟子一眼。


    雖說“寧為雞頭不做鳳尾”,但倘若在一群仙鶴鳴鳳中,這“雞頭”,也會顯得極為礙眼。


    這些道理,桑寧寧都明白。


    但是——


    “你有事?”桑寧寧歪了歪頭。


    “沒、沒事。”明晟也不知為何,在桑寧寧平靜的目光中,平日裏的趾高氣昂,頤指氣使都統統不見了蹤影。


    他反而有些恐懼。


    因為他所依仗的,在對麵人眼中,好像都不值一提。


    與那些聽了他的名號,就奴顏婢膝、曲意逢迎的女人完全不同。


    桑寧寧點點頭,繞過他就要離去。


    “慢著!”明晟喊道,“我方才聽你所言,似有大誌氣,勉強與本少誌同道合,不若結識一下——”


    明晟頓了頓,見周圍人都被趕得差不多了,索性也不再偽裝,翹起二郎腿坐在一邊,倨傲道:“待日後我入了內門,也會對你照拂一二。”


    一開始措辭還有些文雅,後來就成了全然的無禮傲慢。


    錢芝蘭看著這番變臉,暗自挑了挑眉。


    哈!聽這位的語氣,似是內門弟子之位已是囊中之物?


    見桑寧寧不為所動,明晟伸手想要拉住她的衣袖,卻不料桑寧寧飛速旋身躲開,下一秒,一道粗糲的摩擦聲響起,再看時,已是木劍出鞘!


    明晟瞠目結舌,桑寧寧隻平淡道:“比一場。”


    桑寧寧的想法很簡單。


    既然誌同道合,那對方一定也是個愛劍之人。


    既然是愛劍之人,那比一場一定是大家都喜歡的交流方式。


    “比、比什麽比?!”


    明晟心中一驚,莫名有些心虛,也正因為心虛,他的聲音越來越響,最後甚至帶著一絲怒意和質問,“你說比就比?!你算什麽東西,憑什麽就這樣讓我和你比?!”


    有了明晟開口,方才一直不敢出聲的跟班們瞬間來了勁兒。


    早在明晟開口時,他們就清了場,將不相幹的人全部趕了出去,此刻得了機會,更是一蜂窩地附和道:


    “可不是可不是!”


    “明少爺別生氣,是她不識好歹!”


    原來如此。


    隻這一句話,桑寧寧就明白了。


    此人本質上,與桑雲惜是一種人。


    身世、權力、欲望……這些東西在他們心裏的價值,都遠超於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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