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時憊懶,不願拆那盒子,索性問了書童一句:“可看過了?裏麵是什麽東西?”


    侍墨道:“看了,幾罐子茶葉,還有兩本書。”說罷又笑:“這一天三趟趕上吃飯了。”


    而後侍墨把盒子打開,段庭臻從書房裏間挑了書出來,見著茶葉罐子不禁眼前一亮,放下書,拿起一個罐子看了起來。


    “小的隻覺這罐子灰撲撲的,難不成還有什麽名堂?”侍墨插了一句。


    聽見這話段庭臻笑罵道:“什麽灰撲撲的,這叫大巧若拙。”說完他道:“把我那塊銅雀台瓦製的硯台找出來做迴禮。”


    “哎。”侍墨應了。


    他出去了,段庭臻拿起隻小罐仔細觀賞著,不禁失笑,想,這人是越發有心了。


    轉眼又過了三日,段庭臻晚上到家,就聽人說:“六姑娘到了。”於是他果然在正堂見著了段執柔。


    他上次見堂妹還是在她沒出嫁時,這會兒一見麵就覺得她與以前很是不一樣。段執柔在閨中時是個開朗的姑娘,衣裳要一水的艷色,雲鬢間少不了金玉,永遠是人群中的焦點,便在世家貴女的圈子裏亦顯得出眾。


    可現在她卻穿了身月白的裙子,除了頭上一隻嵌了琉璃珠的步搖,就是腕間表明孀居身份的白緞帶,其餘並無半點飾物。


    段庭臻看了她半晌,默然道:“你這是何苦。”


    段執柔道:“妹妹並沒覺得苦,隻是心裏怎麽想的,就怎麽做了,皆是隨我心意,如何會苦呢。”


    話在他嘴邊上轉了一轉兩轉,終究沒說出口。他並不知妹妹受的是怎麽個疼法,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說出來反而像是諷刺,隻好岔開了話題。


    “阿溪可好?”


    “我許久沒見他了,婆母不許。”談到兒子,段執柔神色依舊淡淡的。


    於是段庭臻隻好說:“若有需要盡管和兄長說。”


    這時段執柔唇邊終於漾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她心裏感念兄長體貼,陰鬱的情緒終於好轉了些許,調侃道:“莫說我了,嫂子過世幾年,兄長可有打算?”


    段庭臻咳了咳,道:“不是有個大師說我命中注定無子,那娶不娶妻又有何分別。”


    段執柔終於笑出了聲來。


    不知怎麽的,妹妹與他說這件事的時候,他忽然想到了孟遲風。


    就這樣段執柔在他們府上住了下來。因她守寡才一年多點,便不好出去走動。一是怕人忌諱,二是她丈夫死了剛滿一年她就從婆家搬走了,難免有不長眼的要說她薄情。


    於是段執柔並不常去找京中的故友說話,多數出門就是去郊外踏青或是去上香,偶爾會在詩會上找個角落坐下,也不發言,全然看不出數年前她亦在台上一枝獨秀。


    此乃後話。


    隔日,段庭臻處理了公事,按著計劃打算去看小皇帝的功課。剛巧孟遲風也打算今日去教小皇帝騎術,於是晚了些。他到時小皇帝還沒迴來,就等了一會,不消片刻,兩人一道迴來了。


    卻說小皇帝難得騎馬,十分興奮,一路上嘰嘰喳喳不停,迴來了還不停的纏著孟遲風說話:“皇叔,循兒什麽時候才能騎那麽大的馬?”


    “等你長得和叔叔一樣高的時候就能騎啦。”


    “那師傅豈不是一輩子騎不了了?”


    段庭臻是比孟遲風矮了近一寸,可決不能說矮了,或者說,大部分人都沒有他高。


    孟遲風環顧四周四周,心裏莫名的冒出來一點心虛,小孩再纏著他東問西問,就支支吾吾的敷衍過去,不知是在怕個什麽。


    叔侄兩個進了殿,金保忙迎上去道:“段相爺來了,正在偏殿候著呢。”


    小皇帝當然知道段庭臻來是幹嘛的,迴來晚了不僅是因玩的開心,還有特意拖延的意思,這會兒看躲不過去,於是求饒的看著孟遲風。可孟遲風本身就心懷不軌,哪裏幫得了他,隻好裝作沒看見,板著臉威嚴的一頷首,就領著磨磨蹭蹭的小皇帝進去。


    小孩眼神好,一眼就看見偏殿小桌上放了遝紙,緊張的心都快跳出來了。無論做的怎麽樣,大抵做學生的都對查作業這件事格外牴觸。


    “皇上這作業做的……”行了禮之後,段庭臻拿起了最上麵一張紙,看見小孩扁著嘴心驚膽戰的樣子,心中暗笑,略停了一停,吊足了他的胃口,才接著道:“還不錯。”


    小朋友頓時長出了一口氣。


    “好了,快去洗洗,一身汗,別著涼了。”孟遲風圍觀了一場,適時出聲。小皇帝沒多想‘為什麽叔叔不讓我剛才去洗澡’這樣有礙於親情的問題,高高興興的蹦躂出去,留下兩個各懷心思的大人在一處。


    孟遲風前幾日就知道段庭臻家裏要住進去一位女眷,可忠叔治家有段,他半點沒打聽出來。疑問在心裏憋了幾天,這會半是試探半是含酸的說了一句:“聽聞這幾日段相有佳人在側?”結果說完就後悔了。


    段庭臻在心中暗笑,麵上卻不動聲色道:“聽說?王爺是在哪裏聽說的。”


    這一問,他還當段庭臻不高興了,忙解釋道:“正巧碰見貴府下人買了淺碧色的雲紋紗,說是要做簾子,就大膽一猜。”


    “猜對了。”段庭臻道。


    孟遲風心有所感,隱隱有些明悟,知道段庭臻要說的話可能會如他所願,不禁心跳了起來,要仔細說,大抵比段才的小皇帝緊張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便死死地等著他不放,眼神中隱帶著熱切,叫人看了覺得暖洋洋的。


    “那是我堂妹。”段庭臻接著說道。


    於是他差點就笑出了聲來,一瞬間覺得,這流火七月,原來是一年中最好的時節。


    孟遲風看著段庭臻,瞧見段庭臻也看著他,內心忽然生出一種恍如隔世之感。他清了清嗓子,說話時覺得嗓子有些幹,顧左右而言他道:


    “下個月皇上生辰,不如你我二人一起陪陪他?”說完想了想,還補了一句,好叫自己的尷尬顯得不那麽尷尬。“這段時間皇上可是想你想的緊。”


    “段某自然不會忘記皇上生辰。”段庭臻冷不丁的問了一句:“上迴送給王爺的那塊硯台,王爺用著還好?”


    “啊?哦。好,自然是好。”孟遲風眼神亂飄,其實那硯台在他房裏當擺設放著呢,拿迴來別說墨了,水都沒沾半點。每次出入房間看見,心裏簡直美滋滋。


    段庭臻沒揭穿他,鳳眼中透著一絲笑意。


    夏日暖風和煦,一如當初。


    第7章 第七章


    迴家之後段庭臻在花園遇見段執柔,恰巧看見她在擺弄一張請帖,這是她一位手帕交送來的。


    聽見段庭臻主動問起這個請帖的事,她愣了下,說不去了。


    段庭臻猜著,她除了怕人忌諱之外,還有不愛聽閑言碎語的緣故。畢竟當年段執柔亦是閨秀圈子裏極出眾的人物,這會兒嫁的不如故友就罷了,還死了丈夫,她自不願見人憐憫或嘲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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