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西坊邊上的一小麵攤上,兩個牛販子到了點出來吃飯,點了兩碗陽春麵,其中一人道:“你聽沒聽說蕭家的事?”


    他的夥伴迴答:“這都多久了,你才知道?”


    “是新消息!真要抓人啦!”


    聽見這話,旁邊一食客嗤笑:“那是晉王的親舅家,怎麽可能。自古不都是官官相護,哪有為了幾個小老百姓折騰自己親戚的。”


    “就是就是。”另一桌的食客也這樣說。


    “嗨。”一開始挑起話頭的牛販子道:“護就護唄,咱能把他們怎麽著?要我說晉王也不賴,擱十年以前,誰敢做這販大牲口的營生?根本賣不出去。”


    他的同伴也說:“也是,二十年前,就先皇剛登基那會,都窮的要吃人了,哪能想到有現在的日子?現在能安生著坐在街上吃細糧白麵,我就知足嘍。”


    “是極,我們這樣的百姓,不就圖個安穩太平嘛。”


    離他們很遠處一個儒生打扮的青年聽見這話,不禁冷哼了一聲,顯然對這幫隻顧自掃門前雪的愚民不屑至極。


    今日被權貴欺壓的不是他家,所以隻當與他們無關,殊不知風水輪流轉,指不定哪天就輪到他們了呢,到時候定沒有人為他們出頭就對了。


    “蕭府被抄了!”不知哪來的生音鑽進書生耳朵,如一道驚雷,震得他直哆嗦。他隨著人流朝西坊主街前去,果然看見平日不可一世的蕭府少爺並他們的奴婢如豬玀一般被繩子串了一串,在衙役催促下向前走著。有些要臉麵的,將長袍下擺揭了起來,遮住臉,卻露了底褲,引得圍觀者一陣鬧笑。


    似乎想到了什麽一般,他趕忙擠出看熱鬧的人群,向西坊布告牌那裏去。布告牌乃是朝廷公告重大政令之地,每有大事出現,便會有小吏貼了告示。如去年科舉時間更改,就在京中的各大布告牌上出了告示。


    那裏亦是一群人聚集,擠得厲害。他站在後排,聽前排好心人大聲念道:“蕭家之作為證據確鑿,苦主中有案卷者,可在三日內申報複議,若無案卷者,尋保人證人至少各三前去登記待查……”


    “我的傳家寶啊!老天開眼啊!”一老者大唿過後,竟暈了過去。書生跟著眾人把他送進醫館,出來時還有些不真實感。


    是真的,老天開眼了?


    .


    “民間對蕭家被抄一事正麵評論居多,但王爺的口碑……”


    大慶殿中幾人正在議事,說道此處,一位大臣嘆息著搖了搖頭。


    另一人道:“要是王爺肯聽段相的,給諸位陣亡將士辦了公祭大禮,這事不就蓋過去了?”


    活人與死人相比,當然是死人大。晉王要是抬出為國征戰的功績,再抖一抖他率領將士所作出的犧牲,自然就不會有人去糾結他舅家的那點事了。但孟遲風性格中一直頗是桀驁,不願動這腦筋,隻一心做自己分內的事。


    這樣雖然不能說是錯,可落到今天被動的局麵,也是無可奈何。


    段庭臻捧著熱茶,不動聲色。


    “要說補救,也不是沒有辦法。”最先提起這事的那位大人眯著眼,思索道:“還是沿用原來的思路即可,教百姓知道,晉王在邊關究竟做了什麽,為國為民付出了多少,風向自然即可扭轉。隻消編幾個小故事,讓說書人說上一說,不出三五天,保證沒人記得蕭家。”


    “你這老小子在這說的天花亂墜,人家不領情,有什麽用?保不齊迴頭參你一道,你哭都沒地段哭。”


    被同僚調侃了,那位大人也不惱,笑而不語。


    說是這麽說,在場之人並沒有會去找事的。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世間之事大多不外如此。


    “好了諸位。”段庭臻出聲道:“還是繼續——剛才說到哪了?”


    “說到傷殘士兵的安置問題,還有蕭家吐了地出來,正說著怎麽用。”


    “可以叫當地父母官分個一二畝田地地算是租給他們的,作物成熟後統一收購,價格可以放高些。”


    “是個主意。”


    眾位大臣紛紛表示讚許。


    “相爺。”忽有一小太監過來,對段庭臻道:“晉王來了,說要見您,奴婢不敢耽擱,您看這……”


    段庭臻點了點頭,看向眾人道:“那今天就談到這吧,趙大人的提議極好,先寫一份奏章呈上來,將條理梳理清楚,我等再繼續商量。”


    “是。”眾人告退,段庭臻隨著小太監進了旁邊的一間偏殿,看見孟遲風正坐著喝茶,便笑道:“可是有何要事?王爺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


    孟遲風道:“是這樣的,這段時間本王想了想,原先的想法確實偏頗了,辦公祭禮之於將士來說不失為一件好事。我大楚被北蠻壓製許久,難得勝了一次,是該好好宣傳以安民心。”


    段庭臻在他對麵的椅子上坐下,捧起小太監剛添的新茶,並不喝,隻是拿在手裏略想了想,道:“時間怕是晚了。”


    “所以本王想著,並不是非要辦祭禮,立一塊英烈碑如何?”


    他目光灼灼的看向段庭臻。


    這件事孟遲風本來自己就能辦,找到段庭臻應是有別的原因。他思考了一陣,笑道:“段某沒有別的長處,唯獨字寫得還行,若是王爺不嫌棄,這碑文……”


    孟遲風的來意本就在此,段庭臻如此善解人意,使他一陣驚喜。他本不是那種喜歡托人幫忙的人,來時還有些忐忑,見這事如此順利,實在有點喜不自勝的意思。於是笑道:“本王替將士們道一聲謝,那這事就拜託段相了。”


    “王爺客氣了。”段庭臻道。


    這會兒兩人的關係雖有緩和,但不過是從看不慣迴到了點頭之交,這會兒話說完了,孟遲風就感覺有點不自在。


    段庭臻可以說是個成精的人,怎麽看不出來。與這人閑聊他也沒什麽興趣,索性善解人意到底,先開了口,免得尷尬。


    “這時候不早了,王爺別讓皇上等急了吧。”


    出征迴來孟遲風也沒什麽事,就常常出入宮中教小皇帝武藝。小皇帝不過一個五歲的孩童,本也學不到什麽,就跟著他跑跑跳跳的,還對段庭臻抱怨過辛苦。每當想起小皇帝那時嘴撅得可以掛油瓶的樣子,他就覺得一陣好笑。


    說道這裏孟遲風也覺得有趣,想起那個小調皮鬼,他的神情都能柔和三分。他便打算接下話茬,順便告辭。可無意間瞧見窗外一個眼熟的人影從此走過,不禁咦了一聲,奇怪道:“常永勝跑過來幹什麽。”


    這常永勝是金保的徒弟,金保就是小皇帝身邊的頭一號太監。他來這邊多半是為了找段庭臻,那是……小皇帝怎麽了?


    他登時一陣緊張。


    這說一句話的功夫,常永勝終於問著了段庭臻在哪,哆哆嗦嗦的跑過來,撲通一聲就跪下了,然後扇了自己一個嘴巴,這下把二人嚇得夠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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