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怎麽會做那麽奇怪的夢?”趙思洛醒來,發現額頭上滿是汗,“這個夢還真是挺可怕的。”她心想。

    這幾天天還沒有暖過來,寒氣還是很重。然而上海灘赫赫有名的趙家卻是熱鬧非凡,家中喜氣洋洋。過幾天,去日本留學已有三年之久的找趙三少爺趙嘉武就要歸國了,著對於趙家來說當然算得上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嘍。趙嘉武在趙家缺席的這三年中,趙中林老爺也會偶爾念起這位進取的兒子,趙夫人沈秋思念兒子也是作為一個母親正常的反應。然而對於趙五小姐趙思洛來說可謂是度日如年,沒有三哥在的日子枯燥又無味。

    趙五小姐趙思洛,18歲,生的水靈動人,卻是天生反骨,與顯赫的趙家家族格格不入,受新文化運動的影響,思想進步,追求平等。討厭有錢人對窮人的鄙視和踐踏,討厭上層社會圈子裏的虛偽與醜陋,討厭套住女性的禮教枷鎖。

    然而趙中林,這位市長大人,能在上海灘混的這麽好,就是靠在商界和政界之間使用各種手腕,其中有多少醜陋無人可以詳細知道。

    趙夫人沈秋是江南名媛,從小讀《列女傳》長大,三從四德的觀念早已與他融為一體,雖然依靠丈夫吃的穿的都很現代,但依舊還是是中國典型的傳統婦女。

    趙家大少爺是趙中林一手培養的接班人,樣樣事情都有父親的影子,趙二少爺吃喝嫖賭樣樣俱全,典型的紈絝子弟,趙四小姐是趙夫人一手培養出來的大家閨秀,在規矩下生活著,在整個趙家,隻有三哥與趙思洛有著一樣是思想,共同的語言,唯有他們兩人是那樣的了解和相知。現在三哥迴來,思洛終於熬出頭了,她興奮的已經好幾天沒有睡著覺了。

    一大早天氣就是那麽的晴朗,天空中飄著的幾朵白雲似乎也在為趙家高興,雖然微風中帶著點寒意,可是絲毫沒有人感覺的到。

    趙家全家出動,駕著兩輛轎車駛向碼頭,趙中林夫婦和兩個女兒所坐的車駛在前麵,趙嘉德夫婦和趙嘉智的車緊隨其後,其場麵可不一般,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趙家有特殊的客人到來呢。

    趙家到達碼頭的時候,從日本出發的船還沒有到達上海港口,太陽已經升起大半,陽光暖暖的灑滿大地,初晨的寒意早已消失,然而此時趙家卻很少有人想去享受這陽光,趙夫人焦急地張望著,既便如此,她也保持著最得體大方的姿態,最得她遺傳的女兒趙穎洛陪在她身旁,時不時勸她不要著急。

    思洛才沒空理她們呢,她比誰都著急,都來迴跑了好幾趟了,興奮與焦急集於一身,即使不跑去前麵張望,她也會興奮的這兒看看,那兒望望,看這情形,誰會想到她的母親和姐姐是淑女中的典範。

    陪在沈秋另一邊的是趙中林,他不愧為政界中人,喜不形於色,即使心裏高興也不外露,隻有他看上去還是想平常一樣的鎮定,不過也會有點小破綻,那就是偶爾抽支法蘭西雪茄。

    趙嘉德雖然是父親一手培養起來的,可是與父親相比,他顯然不夠老練,他把弟弟歸來的喜悅的大半掛在臉上,還在一旁和夫人說起他和弟弟們兒時往事,越說越帶勁,可是這位大少奶奶卻對丈夫的趣事沒什麽興趣,愛聽不聽的。

    趙嘉智可是離譜了,他竟在一旁打起了盹,顯然是缺少睡眠的症狀,一看就知道一定是昨天晚上和他的那群狐朋狗友到哪裏去鬼混去了。這位趙家二少爺是出了名的“朋友“多,嗜好多,花錢多,十足的富家公子紈絝子弟。

    汽笛聲響起來,不僅趙家興奮,整個碼頭也一下子活躍起來,隨著船的靠岸,氣氛一下子漲到了最高點,隻見重逢的人們是那麽的激動,唿喊聲,哭泣聲頓時充滿了整個碼頭,趙家的人也無暇去顧及他人,一心尋找著趙家三少爺,雖然碼頭嘈雜,每個人都依然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是那樣的急促而有力。思洛不斷的闖進人群中去尋找著日日思念的三哥,她是那樣的緊張和激動,她的心簡直就跳到了嗓子裏,心心念念的三哥,你在哪裏?現在的她腦子裏除了三哥,已裝不下任何東西,她甚至都不知道她現在的表情到底是什麽樣的。

    “思洛。”陌生卻還是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思洛像被閃電擊中一樣霎那間頓住,是三哥的聲音?她迴過身來,一位英俊瀟灑的青年映入眼簾,短短的頭發,灰色中山套裝,一雙黑皮鞋,手裏拎著一個包還在對她微笑,那笑容還是那樣的迷人,思洛望著他,壞壞的眼淚都沒讓人感覺到就已經淌過臉頰了,是三哥,是三哥,可是為什麽現在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呢?好想大喊,好想肆無忌憚的放聲大喊,可是嗓子被卡住了,什麽都說不出,隻能傻傻的呆望。

    嘉武來到思洛跟前,替思洛擦拭掉眼淚,溫柔的說:“小傻瓜,怎麽?三哥迴來不高興?怎麽哭了呢?想三哥了吧!”

    思洛一下子抱住了他,哽咽的說道:“三哥,我好想你啊!”眼淚又止不住滑下來。

    三哥拍著她安慰道:“瞧,三哥不是迴來了嗎?不哭不哭。”

    這時趙家其他人也找了來,“三弟。”趙嘉德激動不已,思洛和嘉武聽到大哥的聲音,兩人鬆開。

    沈秋望著這位離家多時的兒子,一下子感傷起來,“兒啊,你瘦多了。”禁不住用手帕抹起眼淚來。

    “母親,孩兒在外一切都安好,不要悲傷,何況現在我已經迴來,母親就更不要再擔心了。”嘉武勸慰沈秋,沈秋點點頭。

    嘉武恭敬地給趙中林鞠了個躬:“父親,孩兒讓您惦記了。”

    趙中林看著這個懂事又懂禮的兒子,心中甚是安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迴來就好。”

    “三弟,你迴來太好了。”嘉德激動地抓住嘉武,“大哥。”嘉武也激動,他又側轉身:“二哥。”三人相視,開心的笑起來。在一旁的思洛似哭似笑,她糊塗起來,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管他呢,隻要三哥迴來就好了。她心理默默的想。

    迴到趙家已是中午,正好仆人們已經準備好了豐富的酒菜,等著趙家為這位三公子接風洗塵,眾人各自入席,還沒等大家都做好,思洛就等不及夾起菜塞進嘴裏,趙夫人看了,直搖頭:“女孩子家怎麽可以這樣呢?要有規矩。”

    思洛才不會聽她的話呢,如果聽的話,趙思洛也就不會是現在的趙思洛了,“媽,你把這些規矩留給姐姐吧,她最喜歡了。”

    穎洛一下臉紅了,忙低下頭。

    趙夫人無奈的歎了口氣,趙中林見狀,瞪著思洛:“怎麽可以這樣沒大沒小?”父親的聲音很嚴厲,頓時整個氣氛就緊張起來了,趙嘉德夫婦和趙嘉智不敢出聲,生怕撞在槍口上。

    嘉武見到思洛有危險,忙替她解圍,“爸,思洛不懂事,你不要和她一般見識,她長大了會慢慢明白的。”

    趙中林看了看他,也就不想再追究下去。

    誰知趙思洛到不肯罷休了,不服氣的說:“我已經長大了,有些事我也很明白,現在是新社會了,提倡男女平等,而我們家的那些規矩呢?男尊女卑,女子就比男子低一個的等級,女子要知書達理,做什麽都要受舒束縛,太禁錮女性了,那是封建社會的糟粕,應該要去除的。”

    “哎呦,我的大小姐啊,我看你是上學上呆掉了吧,什麽男女平等啊,那是騙騙你們這些無知青年和沒有地位的人的,上層社會的小姐哪一個不是學著規矩過來的。”趙嘉德夫人金毓敏吊著她那尖嗓子說道。

    趙嘉德卻朝她瞪了一眼,讓她乖乖待著不要亂說話。

    趙嘉武對大嫂的話很不滿意:“大嫂,我覺得思洛說的沒有錯,現在可不是清朝那會兒了,社會在進步,咱們這些老規矩也不能一塵不變,日本經過明治維新,不是發展的更好了嗎?”

    思洛看著嘉武得意的笑了,“大嫂,現在都什麽時候了,就不要再用老眼光看事情了。”金毓敏兩麵受夾擊,又急又氣,“你們兄妹一搭一檔,合作的不錯啊。”她用很譏諷的語言誇讚著他們,誰都聽的出來她是什麽意思。趙

    嘉德看見父親的臉沉了下來,忙對金毓敏說:“你就不能少說兩句?”金毓敏見丈夫亦同旁人欺負自己,頓時恨從中來,但是趙中林在場,她也無奈,隻得乖乖的不說話,此時的餐廳裏突然安靜起來,這種靜讓人很不舒服,很沉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都說完了?”趙中林嚴厲的聲音再次響起,沒有人迴答,有人不敢迴答,有人不願迴答,又安靜了幾秒種,“那就給我乖乖吃飯,少在家裏胡說八道,這個家原來是怎樣以後還是怎麽樣。”他的語氣是那樣的寒氣逼人,威嚴不可反抗,一直都是這樣,在這個家裏,趙中林就是權威,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從來就不允許別人反駁。

    思洛和嘉武對視了一眼,明白彼此的無奈。眾人乖乖的開始吃飯,氣氛很怪,根本不像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飯。

    晚上,思洛來到趙嘉武的房間,看見門沒有關,透過敞開的門縫,嘉武正在收拾東西,她開心的笑了,“三哥,”她推門進去。

    嘉武見思洛來了,忙停下來,笑了,還是那樣的迷人讓人心醉“思洛。”

    “怎麽是三哥自己收拾啊?”思洛走過去看了看嘉武正在收拾的東西。

    嘉武笑笑說:“我怕他們給我弄亂了,對了,你來的正好,我有東西要送給你。”

    “真的啊?什麽東西?”思洛開心的像小孩子一樣,催著嘉武快點拿出來。

    嘉武從抽屜裏拿出了一直鋼筆遞給她。

    思洛欣喜的不得了,“好精致哦!”她愛不釋手,看著這樣可愛的妹妹,嘉武有著一種很複雜的感覺,是開心,好像不完全是,是悲傷,不大可能,具體是什麽,他自己不願去想也不敢去想。

    “三哥,你迴來真的太好了,我都想死你了。”思洛收好鋼筆,坐在沙發上,嘉武也坐下。

    “我也很想大家的,尤其是我可愛的小妹妹。”他笑笑,兩酒窩一露,更是迷人。

    “真的嗎?”思洛露出燦爛的笑容,更加可愛。

    “當然是真的嘍。”那一晚,兩人聊了好久好久,有童年往事,有嘉武在日本的經曆,有思洛在大學的趣事。

    趙中林夫婦的房間,趙中林披著衣服靠在他的凳子上抽著他的雪茄,趙夫人端著一碗蔘湯走到趙中林身旁邊把湯放下邊開始說起了無奈的女兒:“思洛怎麽看也不像是我的女兒。”

    趙中林看著沈秋無可奈何的表情,倒有點笑意,“確實一點都不像啊。”

    沈秋看趙中林好像不是很在意,就有點急了:“老爺,你還笑,思洛這脾氣秉性要是再不改改,可就嫁不出去了。”

    看著沈秋的著急樣,趙中林就更想笑了,“夫人啊,雖然她有些行為我不是很讚同,可是那脾氣那秉性還不要說,真和我年輕時有幾分像的。”

    沈秋可不樂意了:“再像思洛畢竟還是個女孩子,總要嫁人的,總不可能跟著老爺做那些男人做的事。”

    趙中林聽了沈秋的話,陷入了沉思。

    沈秋見趙中林沒有反應,推推他,“老爺,老爺,你倒是聽見我說的話沒有?”

    這時趙中林才從思考中醒來,“聽見了。”

    “在想什麽想的這麽入神?”

    趙中林看了看她,說:“嘉德生性軟弱,嘉智吃喝嫖賭,嘉武雖然最進取,最合我意,但是人老實,帶有幾分書生氣,不適合官場,想來思洛膽子大,機靈,是不錯的接班人,可惜是女兒身啊。”語氣中盡是深深的無奈,“想我趙中林在外麵八麵玲瓏,風光無限,想不到竟沒有合意的接班人。”

    望著眼前的丈夫,沈秋頓時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老爺。”

    趙中林何等的厲害,別人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忙揮手示意她不要說下去。“夫人,你永遠是最賢惠的夫人。”

    沈秋望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兩行熱淚緩緩流下,在這樣的一個時代,在男人們不是妻妾成群就是留戀煙花之地的時候,誰會想得到這個在政界中叱吒風雲的男人竟然隻娶她一個女人,還一直待她很好。

    第二天一早,除了大少奶奶金毓敏和二少爺趙嘉智外,其他人都很早的起來吃早餐了,趙中林邊看報紙邊對嘉武說:“嘉武,過兩天去銀行上班,我已經安排好了!”

    嘉武停下早餐,抬起頭,思洛也停下來看著他:“爸,我不想去銀行。”

    趙夫人也停下來,看著他,“嘉武啊,為什麽呀?你父親都幫你安排好了,多好的工作啊!”

    “媽,我去國外讀書不是為了迴來讓爸安排個職務去上班的,我有我的理想我的抱負我的夢想,我要去實現它們。”

    趙中林把報紙往桌上一扔,“理想?抱負?這是小孩子的想法,不現實,我幫你安排好的路才是你最該走的路。”趙中林依舊用他那嚴父的語氣說著,不,那不是一個父親說出來的話,而是一個將軍對士兵說的話,沒有商量,隻有執行。

    “嘉武,你就聽父親的話吧,父親這樣安排也是為了你好。”趙嘉德勸著弟弟。

    “大哥,你就是這樣軟弱,父親要你怎麽樣就怎麽樣,你就不能有點自己的主見嗎?”思洛看著軟弱的大哥,實在是很氣人,忍不住說了他,嘉德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你給我閉嘴。”趙中林衝思洛大聲說了一聲,“這裏沒你什麽事。”

    思洛努了努嘴,“爸,有抱負有夢想怎麽不是好事了,難道你要三哥像二哥一樣終日隻知道吃喝玩樂嗎?二哥這樣的你罵他沒出息,三哥吧又進取又有抱負,你又嫌他的抱負和理想太幼稚,真搞不懂你們老一輩的人是怎麽想的,怪裏怪氣的。”

    “思洛,怎麽和父親說話的?”母親很嚴厲的看著她。

    “那你們說說我說的是不是很有道理?”思洛撅著嘴。

    “爸,五妹說的也不無道理,既然嘉武不願意,你就是強迫了他的人也強迫不了他的心,就隨他自己的願吧!”趙嘉德勸說著父親,希望著家庭風波快快解決。

    “爸,反正我是不會去你說的那家銀行的。”嘉武的倔勁也上來了。

    趙忠林看了看兒女們,思量了一下,拿起報紙,繼續看他的報紙,輕描淡顯地說,“事我會安排好的,你自己看著辦吧,對了,今天匯通銀行的白行長在家辦了個宴會,晚上早點迴來,我們全家都去。”

    思洛一聽急了:“什麽全家都去,他不知道我從來不去那種場合的嗎?為什麽連我也要包括進去?”

    “爸。”思洛正想說什麽,嘉德朝她使了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了,思洛看了看周圍,把要說的話憋了迴去,放下筷子,拿起書包:“我走了。”說著頭也不迴的就走出去了。

    嘉武看著思洛滿腹委屈的離開,很是不忍心,沈秋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歎了口氣,趙中林依舊拿著他那份報紙,好像什麽事都和他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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