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前這個男人有多瘋,在她慌亂無度的這一刻,餘光瞟過他的手,堅硬骨感的指節溫柔觸碰到帳篷內側的拉鏈頭,聲音在她耳畔仿佛惡龍低吟:


    “看著,秧秧。”


    盛欲旋即瞳孔放大,眼睜睜目睹他捏住拉鎖,一分一寸向上拉起,腎上腺素一再飆升刺激視覺,鏈鎖間滑動的節奏點,禁忌之門極致慢放的開啟動作,追逐將被敗露人前的羞恥感。


    這個絞纏的過程,似有重錘一下下擊穿心腔壁壘,推著心跳頻率快速加碼,背後早已騰起細密薄汗,指尖卻愈發走失溫度,如墜冰窖,讓盛欲飽受折磨。


    每一秒都是煎熬。


    金屬鏈條還在寸寸向上開敞,像極了秒表計時。


    “江峭!”女孩的心理防線被這種計時法輕易擊潰,再也抵不住近乎瀕死的恐懼感,盛欲急得快哭出來,雙手捉住他肩脊上的衣料,無措地絞緊手指,音腔微哽:


    “不要…我、我知道錯了江峭……”


    “哦?你錯哪了?”江峭看著她,手中挪移拉鎖的動作並未停止。


    盛欲更急了,眼神不停在他手上和他臉上來迴徘徊,從不肯向任何人低頭的女孩,


    此刻,向他服軟了:


    “我不該、是我不該半夜隨便闖入你的帳篷…”


    “迴答…錯誤。”江峭低垂著眼,向來懶漫的聲腔難得斂起痞態,正經的口吻更像在批評夜不歸宿的女孩,糾正她,“看來你還是沒有懂,我讓你‘不要相信他’的意思。”


    尾音落定,他的動作也停止。


    然後,鏈條被一拉到底。


    危情信號解除。


    可是。


    盛欲將將下落的一顆心,又因為耳邊男人低沉的笑音再次懸吊而起,她聽見他說:


    “不過幸好現在是我,讓我們來把這個錯誤進行下去,怎麽樣?”


    “你、你又想幹什麽?!”才剛剛深切體會過這男人的瘋批,盛欲直覺更加不妙,聲音不自控地又開始發抖。


    “不如…你來哭給我聽吧。”


    江峭重新掐起她的臉頰,耐心地端凝她兩秒,隨即硬實平直的肩膀驀地壓下來,進一步抵近她,慢慢挑起唇,語調邪惡得不成樣子,


    “哭得好聽些,興許,我會心疼。”


    他刻意模仿在此之前她的囂張語氣。


    卻遠比她更惡劣,更殘忍,更壞心思。同樣的字句詞組,在她口中不過是單純挑釁,可經他唇齒吐露,竟生出一種詭異又露骨的憐惜感。


    “混蛋……”也許是真的被嚇到了吧。


    雖然嘴上在不肯屈服地罵他,可甚至不必江峭更費腦筋地嚇唬,盛欲忍不住鼻尖酸澀,緊攥他衣衫的手指虛弱脫力,垂落地上的那刻女孩很快哭了出來。


    她細眉緊蹙,額頭沁著點點驚嚇過後的薄汗,剔透瑩潤的雙眸洇溢潮水,濕漉漉的,似涼夜下的琉璃冰珠般質感通透,眼尾泛湧的血絲殷紅交織。


    兩側臉頰還被按掐在江峭掌中,眼淚簌簌落下時,恰好滴淌在他手背虎口處,水珠順勢滑滾蜿蜒成流暢的線跡,燈光下晶瑩濕亮,柔軟纏繞在他堅硬瘦削腕骨上,像被盛欲做下標記,形成一個摘不掉的漂亮手環。


    溫溫熱熱的,讓人有點心燥意癢。


    像她的小聲嗚咽一樣。


    江峭輕愣片刻,立刻指尖鬆力放開她,隨即翻身下來拉開彼此距離,一時沉默著,卻慢慢揉撚虎口處她的淚痕。


    盛欲來不及緩過勁來,手和腳都還軟著,就慌忙爬起來往外衝。她管不了那麽多了!


    不管別人怎麽看,就算是她自己做的孽,及時止損被笑話,也好過現在。


    她用力試圖去拉開帳篷鎖鏈,突然又被江峭扣住小臂一把扯了迴去,她不管不顧拚命掙紮著,


    “啪”的一記耳光聲,抽打在江峭的臉上。


    連她自己也愣住了。


    江峭沒有太多反應,沒有惱怒,沒有驚愣,隻是晶亮的眼眸靜靜注視著盛欲,給她平靜下來的時間。


    “嚇到你了,秧秧。對不起。”他緩聲道歉,托著瑟縮的盛欲,麵對麵讓她蜷坐在他的左腿上。


    盛欲吸了吸鼻子,沒動。


    江峭對上她的眼睛。


    她似乎鍾愛各種款式的吊帶,彩虹條紋色彩斑斕配搭黑色低腰熱褲,裸出薄肩纖臂,腿部線條潤澤修靚,細弱腰肢若隱若現,一頭白金短發襯得她皮膚冷玉一樣白。


    但江峭的眼神,沒有一分流連在這些曼妙的部位,而隻是,有些無奈地凝視她委屈的麵龐。


    因為剛剛哭過,她的眼睛、鼻尖、嘴唇都迅速變紅。被江峭捏掐的嬌嫩臉蛋隱有青白。


    一副看上去被他狠狠欺負過的樣子。


    盈盈楚楚的,真美,真可憐。


    可現在不是心軟的時候,他主動湊近去尋找她低垂的視線,似乎是不滿,說:“秧秧,什麽時候才能聽進去我的話呢?”


    她平複了一會兒情緒,聲音些微濕啞:


    “什麽……話啊?”


    “叫你別信他,你還一個人跑到他帳篷裏?”江峭沒忍住又掐了一把她臉上的軟肉,“要是他做的比我剛剛還過分,你要怎麽辦?”


    “什麽他,我自始至終看見的隻有你一個人啊!”


    盛欲迴嘴,還是頓了下,像是根本無法接受這樣荒謬的情況出現在她平凡的現實生活裏,抿唇深吸一口氣,盛欲重新開口,問他,“你說的你有人格分裂,是真的嗎?”


    “我騙你做什麽?”有記憶以來,江峭拽了七年了,從來沒像今天一樣無可奈何地反問過一個人,


    “還是你以為那些話,我隨便對誰都能說得出口嗎?”


    盛欲沉默下來,除了無措,也隱約想明白了。認識江峭以來他行為的割裂,性格時而昂揚時而消寂,在“人格分裂”的前提下,都恰好可以說得通了。


    他的手繞過她的腰側,穿過她纖弱的手臂,安撫地順了順她尚還抽噎的脊背,言語似是懇請,又增添幾分嗔怨的笑意:


    “這裏隻有你知道我的病症,也隻有你見過我另外的人格,幫我好不好?不要讓別人發現我的異常。”


    /


    第二天傍晚,營地組織的活動地點是名勝景點,尊穆瀑布。


    瀑布天然形成,存在距今已經超過兩百年。


    奔湧水流自百米高的斷崖衝刺撞擊在崖底礁岩,水聲嘩嘩巨響,但與瀑身並立的名家篆書石碑相輔相成,反而組合成一種自然的寧靜曠怡感。


    同學們有追逐玩水的,也有為了來瀑布拍照早早穿上漢服,激烈討論如何出片的。


    隻有盛欲坐在岸邊,安靜支著畫架,拿著自己炸毛呲花仍在堅持服役的畫筆,凝神塗塗改改。


    倒也不是她多用功,更不是靈感爆發。


    隻是……


    她想起昨晚的情形,自己在江峭的帳篷裏,問他要怎麽幫忙。


    江峭的迴答是:


    “我突然清醒在團建上,至少在團建結束前,不能讓這裏的任何人發覺我行為前後差異過大。”


    盛欲這次轉過彎來了,問道:“可你不是沒有另一個人格的記憶嗎?”


    “所以我需要你。”江峭攥著她的肩膀,語氣誠懇,“你比我更熟悉他,需要由你來約束我。你要糾正我的一舉一動,在這兩天裏,我必須和他的行為保持一致。”


    他確實和那個安靜清寡的江峭不同,眼裏流淌的熔岩源源不斷散發熱力,完全背道而馳。


    至少他,從不保守:


    “我們一起騙過所有人吧,秧秧。”


    當時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腦子一抽就答應他了,搞得現在……


    盛欲迴過神來,畫紙上一片烏七八糟的鬼畫符,她趕緊扯下來揉成一團,生怕被人發現她畫畫隻是假模假樣。


    說到今天隻能安靜坐這兒畫畫,也是因為——


    她偷偷從畫架後探出頭,看了眼不遠處在岸邊靜坐的江峭。


    江峭的狀態也好不到哪去,屁.股上有釘子般不斷變換坐姿,麵色陰黑,神情放空在水麵。


    分明是他主動要求裝作另個人格,才一天不到,就已經不耐煩了。


    盛欲隻不過是從頭到尾提醒他:


    “你不能大口吃東西,因為另一個人格他很斯文。”


    “保持安靜是最重要的!那個人格不愛說話。”


    “記住,保持高冷,且優雅。”


    “不行你不能疊穿,這太是個潮人了,必須穿白色。”


    “……”


    當到達瀑布景點,江峭正要一個猛子紮下去遊泳時,盛欲又一次暗暗拉住他說,‘清冷斯文版江峭’隻會在岸邊靜坐,一坐可以一天。


    男人的臉色瞬時沉入了“五顏六色的黑”。


    “啊對對,他清冷,他優雅,他簡單大方。”江峭沒忍住,捏著嗓子陰陽怪氣。


    然後,拿了個板凳摔在岸邊,氣鼓鼓地坐下抖腿。


    一個生來躁動,完全坐不住的人,硬裝內斂文靜。


    這感覺,心不在焉的盛欲也是能體會幾分的。


    要不是為了看住江峭,別翻出岔子,她早就放飛自我了。


    江峭在那頭踢腳邊石子,活在另一個人的陰影裏,哪怕多一秒都是憋屈,都是對他自由野性的不尊重。


    正煩躁,這不,不巧偏有人自己撞上槍口。


    汪茜蓉又看見一襲白襯衣的江峭坐在水邊,不遠處盛欲正埋頭寫生。


    想起昨晚的事,汪茜蓉不願在他們倆心中留下尷尬印象,主動脫出人群,走向江峭。


    “喂,江峭!”


    聽到有人叫,江峭抬起頭,從鴨舌帽下露出的犀利目光,讓汪茜蓉心跳頓緩了下。


    江峭瞧見個大波浪發型的女生,仍然興趣缺缺地移開眼,敵不動他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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