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嫁?沒頭沒腦的一句說得瑟瑟莫名其妙,驚詫地看向壽王。她一個臣子之女,何德何能,竟敢有勞尊貴的壽王殿下送嫁?

    壽王見她杏眼圓睜,一副呆呆的模樣,心情忽然好了起來,麵上卻依舊嫌棄,倨傲地道:“八月三十啟程,過時不候。”吩咐吹墨道,“迴吧。”

    吹墨領命,叫了聲:“起轎。”綠呢大轎被八人抬起,向外走去,留下在場的燕家人麵麵相覷:這位特意過來一趟,就為了說這一句話?

    誰知才走幾步,綠呢大轎忽然又停下,壽王俊美的側臉從轎窗中探出,蒼白修長的手對瑟瑟招了招:“過來。”

    又怎麽了?瑟瑟頭痛,想了想,依言走上前去。

    壽王琉璃般的眸子盯著她如畫的眉目看了片刻,“罷了,”他的唇邊忽然現出一絲笑意,“晉城從孤這裏拿了點有趣的東西,八月廿九宮宴那日,你好自為之。”

    瑟瑟一怔:壽王是在提醒她,晉城長公主打算對她下手了嗎?

    婚期定得急,這些日子忙亂不已,瑟瑟幾乎已經忘了晉城長公主的存在了。不過想來也是,蕭思睿的前兩任未婚妻晉城長公主都沒有放過,怎麽可能獨獨放過她呢?

    隻是,八月廿九,那不是皇後娘娘的千秋節嗎?她是待嫁之身,照理說是不參加的,壽王為什麽會特意提到那一日?

    她看向壽王:“王爺……”想要追問。

    壽王似笑非笑地擺了擺手:“燕小娘子不必多問。晉城是孤皇妹,你總不成指望孤這個做哥哥的偏幫你吧?”

    瑟瑟:“……”說得好像剛剛若無其事地告密,拆皇妹台的人不是你似的。可壽王既這麽說了,她也知道問不出別的了,襝衽一禮道,“多謝王爺告知。”

    壽王又看了她半晌,忽然壓低聲音,含笑開口道:“不過,孤甚是中意燕小娘子,燕小娘子若願意悔婚,改嫁孤的話,孤自然會竭力相助。”

    瑟瑟:“……”麵無表情地開口道,“王爺說笑了。”

    壽王托腮,眉梢眼角俱是勾人的笑意:“孤可不是說笑。那小子受了重傷,都半死不活了,卻還要趁機逼迫你早早嫁過去,可見不是個好東西。你還嫁他做什麽?嫁去做牛做馬,服侍他那個垂死之人嗎?”

    瑟瑟心中一刺,頓時惱了:“王爺這麽說蕭大人,難道您就能長命百歲?”

    話音方落,壽王的笑意驀地斂去。他不笑時,凜冽生寒,

    一身矜貴孤高之氣頓時迫人而來,吹墨和抬轎的八個護衛都是臉色大變,齊唰唰地跪倒在地。

    無形的壓力逼迫而來,瑟瑟心中悔意生起。揭人不揭短,她明知道壽王活不過兩年,還要說這種戳人心窩子的話,委實有些不厚道。可說都說了,她也不能把話再收迴來。何況,是他先口無遮攔,那樣說蕭思睿。這樣一想,她又惱恨起來,那點悔意又消失了。

    壽王冷冷地看了她半晌,見她目光倔強,並不退縮,忽地嗤了一聲,一言不發,示意吹墨起轎。幾個護衛噤若寒蟬,悄無聲息地抬著綠呢大轎,又快又穩地向外走去。

    瑟瑟目送綠呢大轎消失在燕家大門外,隻覺身上壓力一鬆,這才感到背上已薄薄沁出一身冷汗。她不由頭痛地揉了揉眉心:今日算是把壽王得罪了。此去寧國府有好幾天的路程,壽王這陰晴不定,時不時作個妖的性子,送嫁路上該怎麽相處?不過,話說迴來,自己又非宗室女,怎麽竟要勞動他送嫁?

    等到晚上燕佪下衙迴來,瑟瑟才鬧明白是怎麽迴事。

    原來,為了瑟瑟出嫁之事,喬太夫人特意進宮去求恩典。恰好天成帝也在顯陽殿,聽說燕家為了送嫁妝和新娘安全之事為難,特意賞了恩典,命禁軍步軍都虞候燕驥帶一隊禁軍,負責運送嫁妝。

    隨後,天成帝又下聖旨,命壽王代他前去探望蕭思睿,賀喜新婚,順便護送出嫁隊伍,以示對蕭思睿為國盡忠的恩賞。

    瑟瑟這才知道壽王剛開始為什麽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他和蕭思睿素來不和,非但要趕這麽遠的路去看對方,還要護送對方的新嫁娘,怎麽高興得起來?後來還故意說那些挖牆角的話,顯然是為了給蕭思睿添堵。

    等等,天成帝不可能不知道兩人不和,卻還特意派病弱的壽王奔波數百裏前去看他?

    瑟瑟想到壽王雲梟衛之主的隱藏身份,心裏一咯噔:天成帝是在懷疑蕭思睿,才會派壽王親自去查看。讓壽王護送她,順便參加婚禮,既是殊榮,昭示了皇家的恩典,又可隱藏他真正的目的,正是一舉兩得。

    天成帝,真是好算計。

    燕佪不知道壽王和蕭思睿之間的事,卻知道壽王身子一直不好,本能地察覺到這事不對勁。他有些後悔答應了蕭家讓女兒提早出嫁的要求,讓女兒的這次出嫁成了君臣之間角力的戰場。可事已至此,他後悔也來不及了。

    他歎了口氣,告訴瑟瑟,皇後娘娘希望在她出嫁前見她

    一麵,邀請她八月廿九,也就是皇後娘娘的千秋節那日務必隨蕭夫人一起進宮。

    瑟瑟想到壽王的提醒,心中明白過來:看來壽王和晉城長公主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隻是壽王的話不明不白的,也不知晉城長公主究竟從他那裏拿到了什麽,到了那日,會怎麽對付自己?

    還有蕭皇後特意要見她……

    瑟瑟忽然就想起前世,她嫁給陳括前,蕭皇後也召見過她一次。

    當時正是春光明媚,池州知州黃知培也不知從哪裏弄到了兩盆異種綠牡丹,進獻到宮中。瑟瑟到顯陽殿時,當時已經是太後的蕭皇後正帶著新帝陳括賞花。

    雍容華貴的太後指著一朵最大最美的綠牡丹,對新帝道:“花木雖是玩賞之物,亦要合乎天人之道,一花一葉,各得其所,各司其職,喧賓奪主者,縱再有不舍,亦萬萬不可留之。否則,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說罷,她隨手將那朵碩大的珍貴綠牡丹剪了下來,笑道,“陛下且看,這盆花看上去是不是好看多了?”

    陳括麵色發白,唯唯諾諾。蕭太後這時看到了瑟瑟,對她招了招手,親切地笑道:“燕小娘子來了,快來看看哀家的這幾盆花。”

    瑟瑟應了聲,笑著走了上前,心中不免暗凜。

    她原本以為蕭太後這話指的是朝中權臣,對方是在教導陳括為君之道。然而現在想來,她當初何其愚鈍,蕭太後這番話明明是敲打她的,可她那時實在天真,全被對方迷惑住,竟是絲毫未往這方麵想。

    可是,為什麽?她當初父母雙亡,家業凋零,根本就無所依恃,以蕭太後當時的權柄,自己不過是螻蟻般的存在,若是不滿意她,完全可以阻止陳括納她;或者陳括堅持,她也可以直接告誡約束自己,又何必當麵一套,背後一套呢?

    這委實不合常理。

    蕭太後這樣的人,當初究竟是有什麽顧忌,才會明明不喜歡自己,還要一再容忍?

    這一世,她再次要在自己出嫁前見自己,又是為了什麽

    八月廿九,千秋節,蕭皇後在宮中設宴,宴請內外命婦。

    蕭夫人按品大妝,帶著瑟瑟早早就進了宮。

    兩人到顯陽殿時,蕭皇後還在妝扮,幾個小宮娥服侍她換上彩線輝煌的深青色九鳳翟衣,蕭以嫻捧著龍鳳珠翠冠,在一旁恭敬地候著。今日是蕭皇後的生辰,她要換上禮服,在顯陽殿接受內外命婦的朝賀。

    顯陽殿中裝飾一

    新,宮女們都換上了統一的簇新碧色短襦,淺色披帛,人人喜氣洋洋。

    聽到內侍報瑟瑟母女前來,蕭皇後直接宣了兩人進殿。蕭夫人和瑟瑟行過大禮,蕭皇後笑著叫了起,和顏悅色地對蕭夫人道:“我與九郎情同姐弟,燕小娘子嫁入安國公府,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夫人不必拘束。”

    蕭夫人連道不敢。

    蕭皇後轉向瑟瑟,態度比對蕭夫人更親昵了三分:“九郎幼時,我就為他未來的媳婦備了見麵之禮,年年盼著能送出去,沒想到竟一等等了這麽多年。”

    瑟瑟垂頭,赧然而笑。

    蕭皇後便叫隨侍女官去取見麵禮,遞給瑟瑟,卻是一塊雕刻精美的羊脂白玉璧,潔白無瑕,寶光瑩瑩,一看就知絕非凡品。

    瑟瑟不敢受:“娘娘,這實在太珍貴了。”

    蕭皇後笑道:“這是本宮給未來弟媳的,燕小娘子是受還是不受?”

    話說到這個份上,瑟瑟隻得接過:“多謝皇後娘娘。”

    皇後微笑,開口道:“本宮有些話要單獨和燕小娘子說。”

    蕭以嫻帶著蕭夫人,一眾女官和宮娥恭敬地退下。

    見再無旁人,蕭皇後對瑟瑟示意道:“坐。”輕輕拍了下掌,顯陽殿的掌事姑姑嶽姑姑親自端著一個茶盤進來,恭敬地放在瑟瑟麵前道:“燕小娘子,請用茶。”

    瑟瑟看那茶盤中卻有一模一樣的兩盞茶,露出訝色。

    蕭皇後端端正正坐於上座,笑而不語。嶽姑姑見瑟瑟遲疑,又說了一遍:“燕小娘子,請用茶。”

    瑟瑟心中一動,隨便挑了一盞茶,慢慢伸手去取,指尖卻驀地感到一點燙意。這杯茶竟是滾茶!她手指微微一縮,嶽姑姑含笑又催了一遍:“燕小娘子,請用茶。”

    瑟瑟眉頭微皺,索性不急了,又去試另一盞茶。這杯卻是觸手冰涼,裏麵竟似乎加了冰。

    嶽姑姑送來的兩杯茶,一杯滾燙,一杯冰冷,竟沒有一盞能入口的。

    瑟瑟抬頭看向蕭皇後,蕭皇後依舊含笑看著她,神情一派溫和親切。

    蕭皇後這是什麽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今天又晚了,明天應該會恢複正常更新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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