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琪蹙眉想了一會,心亂如麻。


    程瑜淚眼婆娑地看著她,遲疑道:“琪琪?”


    她害怕驚著她,忍不住說出來,話出口,又倏然間後悔起來,畢竟,這丫頭還懷著孩子。


    “嗯。”程思琪定定神,扶著她站起來,小聲道,“我沒事。太意外了,沒想到會是他。”


    “恨他嗎?”


    “不會。”程思琪抱著她,將臉頰貼在她肩上,聲音輕輕,“你們給了我生命,怎麽可能恨呢。”


    “怎麽辦?”程瑜又無措,“我想去醫院看看他。琪琪,我想看看他,顧老爺子封了一層樓,沒辦法進去。”


    “顧市長身份特殊。”程思琪略微想了想,放開她,看著她眼睛道,“你別慌,媽,不是說重傷入院嗎?天倫醫院醫資設備一流,會沒事的。”


    “你不想見他?”程瑜抿著唇,聲音低低問。


    “不是不想見,”程思琪苦笑兩下,“沒辦法見。你不是說顧老爺子封了樓層嗎?戒備那麽嚴,我們怎麽可能進去?”


    她不比程瑜,她對顧市長並沒有多少感情。


    尤其她厭惡他的妻子和兒女,他們勢同水火,甚至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顧青倫和顧青媛一直想著置她於死地,他們的父親,她怎麽可能喜歡呢,要讓她如何接受,想要害她的那些人,事實上和她有血緣關係。


    她的確不想見,聽到這樣的消息,她竟然第一時間想著逃避。


    “也是。”程瑜沮喪地說了一句。


    “對啊,顧市長那樣的身份,隻要有一線希望,就不可能有事,”程思琪道,“你別多想了,你這樣胡思亂想也沒什麽用。而且……”


    她扶著程瑜的肩,一臉認真道:“媽,你很早就知道對不對?你很早就知道,可是你也沒讓我認他,你選擇了秦叔叔,他關心你愛護我,也疼愛思源,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他能到來。可是顧市長呢,他是不一樣的,他那樣的身份地位,還有背後那樣的家族,他們會接受我和宋望嗎?畢竟我們和顧青倫兄妹倆有那樣的糾葛,會接受你和思源嗎?也許顧市長可以接受,可他……”


    程思琪一字一頓:“他在那樣的家族裏,身不由己的。即便他不要那樣的身份地位,在別人眼中,他還是那樣的身份地位,流言猛於虎。我不怕,可是還有你和思源,還有宋望,我不想你們接受非議,也不想你們受到傷害。媽,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你不想認他。”程瑜喃喃道,“是嗎?”


    “也不是不想認,”程思琪無奈道,“不能認。秦叔叔和少遊是無辜的,思源能接受一個秦叔叔,畢竟秦叔叔和我們都沒有關係,可他那麽小,不一定能再接受一個顧市長,顧市長是我爸,卻不是他爸,他那麽小,我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多餘,還有宋望,他是為了我對付了顧青倫兄妹倆,我這樣,又將他置於何地。可以認,可不能認在明麵上。現在的生活很好,我不希望再有人破壞這種好。”


    程思琪一字一頓認真地說著話,看著程瑜的眼睛,一臉憂心。


    程瑜動搖了,她察覺得到。


    自己這媽媽看似柔弱,其實骨子裏有決絕的一麵,從她生下她,從她選擇林凱,從她又離婚,這一切,都看得出來。


    她其實害怕,害怕程瑜衝動之下不顧一切去醫院,將司機大叔和她們眼下這個家,置於非常尷尬的境地。


    會有什麽結果呢?


    無非是痛苦糾結而已。


    哪怕有些不忍心,她也得將事情一件一件分析清楚給她看。


    是不是殘忍?


    她覺得自己其實有私心,為了自己為了宋望,為了思源和司機大叔,甚至為了秦少遊,唯一忽視的,就是程瑜心中真實的渴望。


    她那麽傷心那麽痛苦,應當是一直愛著她的親生父親。


    她可能已經愛了顧市長一生,好不容易有點勇氣想不顧一切去守著他,卻被自己殘忍地潑了一盆涼水。


    對不起,媽媽。


    程思琪上前擁抱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突然明白,她骨子裏瘋狂的不顧一切的愛,也許就是因為沿襲了她的血性,前生,她能自私地跟著宋望而去,眼下,卻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去找顧市長。


    不能眼睜睜地讓她去找自己的愛人。


    對不起……


    程思琪緊緊地擁抱著她,眼眸裏水光湧動,她微微閉了眼睛。


    程瑜也說不出話來,反手抱著她,喉頭哽咽。


    程思琪的話點醒她,原本那些一直都是她的羈絆,那樣的道理,她如何不知,正因為知道,才會拒絕顧市長,才會選擇秦浩。


    這樣的年紀哪裏還有所謂的第二春愛情,隻是因為合適。


    彼此欣賞,覺得合適,願意相扶著走完後半生,搭個伴而已。


    可選擇了,便不能兒戲。


    須認真以待。


    程瑜抱著她,半晌,聲音小小道:“我明白了。沒有你想得那麽誇張,原本隻是想看看他而已。”


    “嗯,睡一覺吧。”程思琪拍拍她的背,“你睡一覺,好好休息一下,顧市長清明正直,吉人自有天相。”


    “你午飯還沒吃。”程瑜想想道,“我去做飯好了。”


    “不用。”程思琪扶著她下樓,“我沒什麽胃口,也吃不下,等下午秦叔叔和宋望他們迴來,一起吃吧。”


    “不吃東西怎麽行?”程瑜倏然間蹙眉道。


    “真的吃不下。”程思琪笑笑道,“你先睡一會吧。我下樓吃點水果什麽的。”


    “真不吃?”


    “真不吃。”程思琪將她推到房間裏去,扶著她坐到床邊,拉了窗簾,“你睡一覺,睡醒了能輕鬆些,別多想。”


    “好吧。”程瑜實在累,倦倦道,“你餓了就叫我,別自己動手。”


    “知道。”程思琪笑著應了,幫她掩了門。


    站在門口,深深地唿吸一下,她轉身往樓下走去。


    客廳裏沒有人,闊大明亮,陽光從落地窗映照進來,通透的地麵都泛著光,她的確沒胃口,也沒什麽看電視打發時間的心思。


    程思琪洗了個蘋果,坐在沙發上慢慢啃著,整個客廳裏,便隻有她小小的咀嚼聲。


    她想起了很多事,那裏麵有她的前世今生。


    不可避免的,她又想到了林凱。


    關於父親的全部印象,便是他了,性子古板,道貌岸然,衣冠禽獸。


    程瑜和他在一起的這些年,算是相安無事,可眼下的她迴想起來,卻能敏感地察覺到,程瑜一直遷就他。


    就為了給她一個完整的家庭,她勉強地過了許多年。


    她心疼她,有多心疼她,就有多恨。


    以前是林凱,現在卻慢慢覺得,她其實最該怪罪的那個人,就是顧市長。


    她的生父。


    因為他,有了自己,因為他,程瑜勉強忍耐地過了那麽多年,因為他,有了後來所有所有的事情。


    如果他給了她們完整的家,這所有所有的悲劇,都不可能發生。


    她曾經就特別恨過他,過了許久行屍走肉般的麻木生活,她得那樣掙錢,很多次忍不下去,為了程瑜和思源,也隻能咬牙。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是盡頭,甚至想過死了一了百了。


    卻連死的勇氣也沒有。


    是宋望救贖了她,哪怕一開始那樣彼此折磨的時候,她一顆心也是活著的,因為她感覺得到他的愛。


    他多麽善良,明明不想做,卻能因為她一句委屈低語要了她,還特別溫柔。


    他的第一次,沒有那麽多經驗,也沉默,卻能那麽溫柔地對待她,好像她值得被那樣溫柔的對待。


    後來他暴躁,冷嘲熱諷,要起來瘋狂。


    可實際上,很多次夜裏還是緊緊地擁抱她,拉著她的手才能睡著。


    她感覺得到他始終熱烈的愛意,那些愛,讓行屍走肉的她漸漸活過來,讓她冰冷僵硬的一顆心暖起來,讓她成為了真正的被寵愛的女人。


    他是她前世今生所有的光和亮,所有的溫暖和救贖,他用他的善良他的好,消弭了她對這世間那些人的所有恨。


    眼下,她可以說她不恨,卻也不代表她能歡歡喜喜地認迴爸爸。


    程思琪淡淡想著,半天,也就吃了半個蘋果。


    她太專心,都沒聽到門鎖響動的聲音,小思源和秦少遊的笑聲已經先後落在了耳邊。


    她抬眸看過去,一臉汗的兩個人出現在眼前。


    秦少遊一隻手拿著籃球,一隻手攬著思源的肩膀,他的手臂剛好環在他肩膀上,她突然發現,她的弟弟又長高了。


    他相貌沿襲了程瑜,眉清目秀,看上去非常俊俏,咧著嘴笑,開心得不得了,哪裏有記憶裏癡傻的影子。


    “姐姐。”


    “思琪姐。”


    兩個人第一時間看見她,齊齊喚一聲,小思源看著她啃蘋果,關心道:“你是不是餓了呀,媽媽呢?”


    “她不舒服,在樓上睡一會,你們別上去吵她。”程思琪笑著道,“怎麽這麽熱的天跑出去打籃球,也不怕中暑。”


    “最近不算太熱,”秦少遊將籃球放進娛樂室,折迴來倒了兩杯水放茶幾上,自己喝了一杯,笑嘻嘻道,“曬太陽才好呀,你看阿源這麽瘦,曬曬太陽,長個子又補鈣。”


    “就看上去黑了些。”程思琪抿唇笑起來。


    “這還算黑?!”秦少遊誇張地看了她一眼,喟歎道,“我還覺得他屬於怎麽曬都不黑類型的”,秦少遊說著話,在小思源臉上擰了一把,“你看這細皮嫩肉的,再不曬點太陽,別人還以為是女孩呢。”


    “疼啊。”小思源拍他手,“少遊哥你以後能別擰我嘛,我都上初中了,不算小孩了。”


    “哈,這才升初一就嘚瑟。”秦少遊挑眉道,“我這高二生都沒說什麽呢。”


    “哈哈,行了。”程思琪樂了,“我這大學生都沒說什麽呢。”


    “你都要當媽的人了。”秦少遊笑得更厲害,“還三個孩子的媽,什麽大學生啊,少婦!”


    “滾蛋啊你!”程思琪扯過手邊一抱枕砸過去。


    “哈哈,惱羞成怒了。”秦少遊哈哈笑著攬了把小思源,連忙道,“別動氣啊,影響了小外甥們,咱們宋總迴來要殺了我的。”


    “知道就好,哼。”程思琪嗔怪道。


    她使小性的時候少,秦少遊和小思源都覺得非常漂亮可愛,也樂得惹她開心,嘻嘻哈哈笑一陣,小思源肚子咕嚕叫起來。


    “餓了?”秦少遊挑眉看他一眼。


    “嗯啊,”小思源抿嘴道,“都兩點多了呢。”


    “又沒人嫌你。”秦少遊看向了程思琪,“怎麽辦?咱們三個吃什麽啊?大廚都不在。”


    “你們想吃什麽?”程思琪想想道,“要不叫外賣?好像距離還挺遠。”


    “這地方就這點不好。”秦少遊蹙眉道,“吃飯的地實在太少了。”


    “是小吃少吧。”程思琪一眼看穿他,又想想,建議道,“要不我帶你們出去吃算了?”


    “你?”秦少遊連忙擺手道,“不要,出點事誰負責,你現在是國寶級別,太皇太後,得精心伺候著。”


    程思琪翻個白眼給他。


    “我去做得了。”秦少遊起身道,“兩個大廚不在,還有我這大廚的關門弟子呢,喂飽咱們三不成問題。”


    “你也會做飯?”程思琪似乎沒見過他做飯。


    “六七年廚齡了,就是平時比較懶。”秦少遊不無自豪。


    “對啊對啊,”小思源應和道,“他煮方便麵挺好吃的,炒的蒜薹肉末也好吃。”


    “方便麵?”程思琪審視地看了小思源一眼,“敢情平時你們兩個在家裏就這麽應付?”


    “哎呀,裏麵有雞蛋、青菜什麽的嘛。”秦少遊拽著小思源站起來,“你個叛徒,走,罰你給我打下手,養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公子哥可不行,趕明兒不像我像了江櫟就麻煩了。”


    誇自己的同時還不忘貶低一下別人……


    程思琪哭笑不得,看著兩人進了廚房,也起身跟過去。


    “做個什麽好?”秦少遊開了冰箱看半天,扭頭又看到門口的程思琪,笑笑道,“思琪姐不喜歡吃酸嗎?酸辣土豆絲怎麽樣,我最擅長。”


    “做你拿手的。”程思琪鼓勵道。


    “那就一個土豆絲吧,嗯,阿源喜歡吃肉,蒜薹木耳炒肉,再蒸條魚,清蒸鱸魚ok不?”


    “行。”程思琪抱著胳膊笑了笑,“你確定你能行?”


    “別不信啊!”秦少遊倏然挑眉道,“你這一臉懷疑是幾個意思啊,我可是秦大廚關門弟子,盡得真傳。”


    “哈哈。”程思琪笑著扶了下肚子,“那行,我等著了,要我幫忙不?”


    “不用不用,歇著去吧。”秦少遊看了眼小思源,“這不有個小跟班麽,我鍛煉鍛煉他,好男人就得從娃娃抓起。”


    “噗。”程思琪噗嗤一笑,樂道,“那行吧,好好抓著。”


    “走吧走吧。”秦少遊朝著她擺擺手。


    程思琪抿唇笑著出去,聽見廚房裏兩個人的嘰喳說話,心裏的煩悶也漸漸散去,喝了水,又吃了她剩下的半個蘋果。


    秦少遊做起來慢,廚房裏折騰了差不多快一個小時,才好。


    程思琪洗了手去餐廳,眼見小思源捧出來三小碗米飯,連忙去接,小思源已經飛快喊道:“別動別動,你就坐著就行了,我來。”


    他說著話,將三碗米飯放在桌上,又折迴去,走兩步,又道:“對了,姐姐喝什麽。少遊哥沒有做湯。”


    “隨便吧,喝水就行了。”程思琪不講究。


    “喝果汁吧。”小思源想了想,道,“有冷藏的也有常溫的,你就和常溫的吧,水蜜桃汁,要不芒果汁?”


    “那就芒果汁。”程思琪笑了笑。


    “好的。”小思源笑嘻嘻跑到廚房去,程思琪看著他的背影,覺得溫暖。


    宋望說的沒錯,她這個弟弟從小怯懦些,有些什麽話也藏在心裏,眼下,卻逐漸顯露出活潑開朗的一麵。


    是因為秦少遊。


    他像個真正的哥哥那樣帶著他,不知不覺,將他的爽朗樂觀傳給他,用他的溫暖寬厚感染他。


    多難得,這樣的溫暖喜悅,她怎麽能忍心破壞呢?


    ------題外話------


    阿錦來了,咳咳,今天有親說最近受到了來自阿錦的一千點傷害,更新太不穩定了。


    實在抱歉哈,本來以為今天能調整好,但是昨晚編輯又臨時找了,這一會還在搞出版最後一些文案什麽的,想了半天,先上傳好了,這一會暫時沒時間寫了。


    下午有時間的話再二更,親們晚上十點上來可以看一哈。


    如果沒有就睡覺別等了,阿錦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忙完手頭這點事,抱歉群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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