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華珞放學後直奔醫院,一路小跑,進了病房時氣還沒喘勻,就聽見齊海陽在歎息著數落齊南楓。

    “你這小王八蛋能不能讓我省點心?你眼睛不想要了?還治不治了!”

    “治不治的都無所謂。”齊南楓的語氣很平靜,“你先告訴我,我去了美國,珞珞怎麽辦?”

    “我都把小丫頭安排好了,你甭操心這個!”

    “把她一個人留這,我能放心嗎?”

    齊海陽氣得差點被噎住:“有我照應著能出什麽問題?你是不是信不過我?”

    齊南楓坐在床邊,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失了以前的光,灰暗無神,他重新闔上眼睛:“我不是信不過你,但我在這,珞珞至少還能有點安全感,我要是去了美國,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迴來,她得等多久?”

    “你當然要等到治好眼睛才迴來,可我兩個星期之後就能迴國,小丫頭所遇到的一切問題都由我來解決,我當她幹爹還不行麽?”

    “你能隨時隨地保護她嗎?”

    齊海陽迅速提出解決方案:“我派倆最得力的保鏢,按時接她上下學——我之前還把張森的電話都給她了,雙保險你怕什麽?”

    “……你這麽上心呢?”

    “看你的意思,不就是打算讓這小丫頭當我未來兒媳婦嗎?我不上心你能善罷甘休?”

    尹華珞站在門口聽了半晌,無奈又好笑地敲了敲病房門:“齊叔叔,我來了。”

    齊海陽一迴頭,頓時像看見了大救星,趕緊興奮招手:“放學了?過來過來,快勸勸這小王八蛋,他不樂意去美國,根本不拿自己的身體當迴事兒!”

    “那我跟他聊聊,叔叔您忙您的。”

    “好!”

    經過這麽久以來的接觸,齊海陽對尹華珞早有了一種盲目的信賴感,他毫不懷疑隻要她在,就一定能擺平自己這個倔驢一樣的兒子,畢竟齊南楓隻肯聽她的話。

    他總算如釋重負,和藹拍了拍她的肩膀就走出了病房,留給兩人獨處的空間。

    尹華珞坐在齊南楓身邊,見他沉默,忍不住抬手撫向他的臉:“怎麽了阿南?”

    “珞珞。”他低聲喚她,“你也讚成我去美國?”

    “當然,為了治你的眼睛,這是應該的。”

    “可是把你自己留在西城……”

    她

    微笑著打斷他:“我明白你的心思,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能照顧好自己,況且齊叔叔也待我不錯。”

    齊南楓忽而用力攥住她的手,力道很緊,仿佛稍微一放鬆她就不在了似的:“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可在我看來,誰陪你都不如我陪你更穩當,西城原本也不算多麽太平的城市,誰能保證我走後不會再發生其他意外?”

    “所以為了將來能更好的陪著我,你就更要抓緊把眼睛治好啊。”尹華珞認真反駁,“否則你對自己這麽不負責任,哪能保護我的安全?”

    他聞言遲疑。

    “你和我的未來還有無數種可能,但唯一能確定的是,我絕對不會離開你。”她摟著他軟聲道,“阿南,我們生和死都經曆過了,難道還急於這一時麽?如果因為我而耽誤了你的最佳治療時間,我會一輩子難過的。”

    分別是暫時的,比起漫長的前路不值一提,她有足夠的信心等他迴來。

    她是有過前世的人,什麽苦都吃過,因此才更加珍惜今生所擁有的一切。

    “阿南,無論我們被分隔在哪裏,要多久才能見麵,我都始終隻會喜歡你。”

    齊南楓點點頭,豈料一開口卻有些哽咽了:“我知道。”

    他擁她入懷,一遍又一遍撫摸著她的後背,吻著她的長發,不肯放開。

    在很久以前,他從不敢想自己也會出現這樣千迴百轉的情緒,交織著溫柔與感傷,充滿牽掛和不舍。

    愛與被愛,是多麽重要而幸福的一件事。

    齊南楓去往美國那一天,恰逢周末,尹華珞、段雪燁和尤昱都去送行了。

    登機之前,齊南楓攥住尹華珞的手,久久不願放開,他雖然眼睛看不見,但尹華珞卻依舊覺得,他是在注視著自己的。

    她笑著說:“阿南,一路順風,記得保重好自己。”

    “會的。”齊南楓傾身上前,準確親在她的額頭,“等我迴來。”

    “好。”

    他忽然喚道:“老段。”

    “在。”段雪燁走過來,很自然地搭住他的肩膀,心領神會地迴答,“放心,她的安全問題包在我和尤昱身上,即使有些事我倆不方便出頭,也還有喬喬。”

    毋庸置疑,隻要有喬月曦在,就能震懾住年級裏大部分的好事者。

    “對!我天天和班花兒坐前後排,有什麽風吹草動都能第一時間收到消息,我

    肯定盡職盡責做好護花使者。”尤昱豪氣幹雲一拍胸口,“誰敢挑釁,我保準揍得他們媽都不認識!”

    齊南楓笑了一笑:“那就辛苦你們了,有情後補。”

    段雪燁緩聲囑咐:“這邊你不用惦記,到了美國安心接受治療,就算是感謝我們了。”

    “等我迴國,再一起去喝一杯。”

    “一言為定。”

    聽得旁邊的齊海陽低聲提醒:“南楓,登機時間到了,該走了。”

    尹華珞原本還表現得挺豁達,此刻見齊南楓準備轉身,也不知怎麽竟然鼻尖一酸,追上去就扯住了他的衣袖。

    “別忘了每晚給我語音,我要聽你的治療進度。”

    齊南楓低笑一聲,聲音微啞:“乖,我不會忘的。”

    她站在原地,出神目送他的身影逐漸遠去,直至完全消失在登機口。

    這還是自她與他確定關係之後,兩人第一次麵臨分離。

    縱然講過再多道理安慰自己,心裏也依然難免空落落的。

    “班花兒,甭看了,南哥一下飛機肯定會跟你報平安的。”尤昱客客氣氣地問,“你是想跟我家的車迴去,還是想跟老段家的車迴去?”

    “……會不會太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段雪燁坦然搖頭,“正好我中午和喬喬有約,你可以順便和我倆吃頓飯。”

    尹華珞當機立斷:“尤昱!我跟你車迴去!”

    當個三百瓦電燈泡這種蠢事,她才不要犯傻去做。

    於是兩人和段雪燁道了別,並肩朝機場外麵走去,豈料尹華珞抬眸間驀然停住了腳步,她迎著尤昱疑惑的詢問,無言片刻,終是很平靜地搖了下頭。

    “辛苦你在這等我一下,十分鍾就好。”

    尤昱倒也沒多問,隻是爽快答應:“行。”

    尹華珞徑直來到機場電梯的轉彎處,果不其然,齊陌正在那裏耐心地等著她。

    他仍舊像初次見麵那樣西裝革履,連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苟,露出俊朗分明的五官,一副精英人士的氣質。

    他見她走近,微微垂眸含笑打招唿:“你好尹同學,剛剛把南楓送走嗎?”

    “是啊。”尹華珞與他保持了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很乖巧地點頭,“齊先生最近很忙嗎?在醫院也沒看到您。”

    齊陌從容頷首:“公司太

    忙了,實在脫不開身,等我好容易處理好了瑣事,就得知南楓要去美國了。”

    “齊先生既然來了,剛才怎麽不去送送阿南呢?”

    “要送他,也未必就要當麵告別。”齊陌道,“更何況他也未必想見我。”

    “怎麽會呢?齊先生和阿南不是親兄弟嗎?”

    他看著她,眼底的光影幽沉莫名,似在考量權衡,但語氣卻是極溫和的:“你是南楓的女朋友,關於齊家的往事,相信南楓多少也跟你提過幾句,由於長輩們的恩怨,我倆的關係一直比較複雜,即使有血緣維係,這些年也沒真正親近過。”

    “噢……原來如此。”

    “從我個人來講,當然是很希望能與弟弟修複關係,但南楓的脾氣太固執了,我曾做過很多努力和嚐試,也無法令他解開心結——要知道,他對任何人都挺狠的,不管是外人還是家人,他的心裏似乎沒有關於情感的明確概念。”

    這番話聽上去很誠懇,像是真心在為齊南楓著想,也是真心要與齊南楓緩和關係,但尹華珞卻敏銳聽出了幾分弦外之音。

    什麽叫“沒有關於情感的明確概念”?

    他分明是在向她暗示,齊南楓對家人尚且如此冷漠,將來對她八成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這絕不是她的偏見,她很清楚,齊南楓拒絕跟齊陌親近是有原因的,這位所謂的齊家哥哥,恐怕才是真正心腸冷漠的人。

    她不相信有哪個哥哥聽聞弟弟重傷入院後,會真的忙到連一眼也不曾探望,況且他在評價齊南楓的時候,根本平淡得像個陌生人。

    他臉上笑著,眼底的光卻是冷的,能冷到骨子裏。

    他大約把她當作了能輕易欺騙的小姑娘,殊不知重活一次,她對人心的洞察力,早已飛升得不是一星半點。

    然而她依然選擇了跟隨他的思路講下去。

    “齊先生說得對,阿南這個人,有時確實不太成熟,也過分任性了。”

    “恕我直言,你認為南楓是值得托付終身的人嗎?”

    她天真又迷惑地微笑:“抱歉,我還沒有考慮到這麽深層的問題。”

    “如果你要進齊家的門,現在就應該考慮了。”

    齊陌雖說是齊南楓的哥哥,也是齊海陽的兒子,但他和另外兩人的氣場都不甚相似,他仿佛是父子三人中最謙恭隨和的一個,事實上卻是最難以捉摸的一個,連笑容裏也隱隱

    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的憐憫。

    尹華珞低下頭去,佯裝局促地揉捏著衣角:“那齊先生認為我該怎麽做呢?畢竟……我對阿南,還是有感情的。”

    “你還年輕,不懂有些感情敵不過時間,遲早要變質,隻有利益是永恆的。”齊陌將利與弊娓娓道來,就像他當初說服周婧時一樣,“而且依南楓的性格,將來還指不定要惹出多少禍事,你跟著他,能得到的好處少之又少。”

    “……我大概理解了。”她輕聲迴應,露出了這個年紀小姑娘該有的、迷茫和脆弱的神情,“那麽,齊先生的意思是……”

    齊陌俯身靠近她,在她耳畔悠然低語。

    “想進齊家的話,除了南楓,我該算是你更好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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