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齊南楓懲治章雁的時候,尹華珞就站在頂層的樓梯處,目睹了全過程。

    她剛從食堂迴班不久,就被尤昱叫來看熱鬧了,原本還一頭霧水,直到瞧見了這一幕,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難怪昨晚齊南楓說什麽“解決問題也要等明天”,原來他始終記著章雁的仇,不僅懲罰了趙先林,也不準備放過章雁。

    關於她的事,他似乎總是固執得可以。

    尤昱在一旁,看她還在發怔,忍不住戳了一下她的肩膀,低聲提醒:“幹什麽呢小班花兒?南哥過來了,你不表示兩句?”

    “……”

    尹華珞還沒來得及迴應,抬頭見齊南楓已經靠近了這邊,她忽覺有點尷尬,下意識轉身想跑,豈料尤昱卻突然興高采烈開了口。

    “南哥!小班花兒在這呐!”

    “……”

    齊南楓一眼就看到了尹華珞,他顯然有些詫異,方才還又陰又冷的神情,瞬間柔和了不少。

    他順手把剛點著的那根煙掐滅,插著口袋徑直來到她麵前,他微微低頭,聲音帶笑:“怎麽想起到這來了?”

    “嗯……尤昱叫我過來的。”

    “在這多久了?”

    尹華珞很乖地實話實說:“有一會兒了。”

    “聽到什麽了?”

    “該聽的不該聽的,都聽到了。”

    自然,也包括章雁的那句“她隻是喜歡你的錢而已”,以及齊南楓出乎意料的迴答。

    學校裏惦記著齊南楓的女生數不勝數,大約百分之五十為了他的臉,百分之五十為了他的錢,這樣的道理,齊南楓想必也明白。

    可尹華珞萬沒想到,他聽了章雁的挑撥,居然毫不生氣毫不猜疑,反而還在維護她。

    聽得齊南楓低聲道:“就算聽到了,也別太往心裏去。”

    “……你指哪一點?”

    “齊家那點錢,遠不如你值錢,我知道你不稀罕。”

    “但我往心裏去的,不是這一點。”

    齊南楓疑惑地看著她。

    尹華珞認真問他:“你告訴我,為什麽除了錢,你就沒其他優點能讓人喜歡了?”

    在方才的全部對話中,隻有這一句,讓她最在意。

    “那你覺得……”齊南楓一本正經揣摩著她的意思,眼神漸亮,“除了

    錢,我還有其他優點能讓你喜歡?”

    他不關心別人喜不喜歡,隻關心她喜不喜歡。

    然而在此之前,他聽慣了關於自己的那些惡評,從不認為自己還有什麽地方,值得她多看一眼。

    事實上,隻要她不像以前那樣害怕自己討厭自己,願意稍微親近自己,他就謝天謝地了。

    尹華珞一時語塞,不曉得要怎麽迴答他才好,她支支吾吾半天,最終把手裏那杯珍珠奶茶塞進了他手裏。

    “送你了,新買的,我還沒喝呢。”

    然後迅速轉身,一溜煙逃下了樓梯。

    尤昱湊到齊南楓耳邊,神神秘秘地小聲說:“南哥,我作證,剛小班花兒聽見章雁詆毀她愛錢時,都沒生氣,可她一聽你說自己沒有優點,當時表情就變嚴肅了。”

    “哦。”齊南楓唇角微彎,他隻淡淡應了一聲,攥緊了手裏那杯溫熱的奶茶,“尤昱,幫我個忙。”

    “啊?你說。”

    “問問你爸公司裏,是不是有個叫尹誌國的中年職員。”

    尤昱爽快答應:“行,我待會兒一個電話就能搞定,還有呢?”

    齊南楓道:“轉告他,如果他這段時間對他的女兒好一點,他在外麵欠的賭債,齊家會替他全部還清——但他要是再讓他的女兒受半點欺負,甭說還債,連這份工作也別想保住了。”

    “ok!”

    尹華珞覺得,今天似乎西邊升了個綠太陽。

    當她放學走出校門時,居然看見了正探頭探腦往校內張望的尹誌國。

    “……爸,你怎麽在這?”

    “珞珞!”尹誌國乍一見她欣喜非常,連忙跑過來,殷勤地接過了她的書包,“爸當然是來接你下學了,今晚不迴家,咱們爺倆去外麵吃,日料你喜不喜歡?”

    察覺到他似乎想摟住自己,尹華珞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她乖巧道:“日料多貴啊,爸你今天工作不忙嗎?”

    “不忙不忙,一下班就過來了。”尹誌國連連搖頭,語氣裏含著一絲討好意味,“有什麽能比爸的寶貝女兒更重要呢?你別怕日料貴,爸樂意給你花錢!”

    沒有誰能比尹華珞更了解尹誌國了,他這些年都沒給過她多少父愛,在錢的方麵也很吝嗇,現在忽然間轉了性,沒有蹊蹺才怪。

    可她並未當場拆穿他,隻配合他演這一場父慈女孝的戲碼,倒要看看他葫

    蘆裏賣的什麽藥。

    反正她已經徹底和章雁撕破了臉,能拉攏尹誌國,至少以後在家裏不會太被動,免得總被章家母女找茬。

    思及至此,她仰起頭來,朝著尹誌國甜甜地笑了。

    “好啊,都聽爸爸的。”

    “乖女兒!”

    那頓晚飯雖然豐盛,但尹華珞食不知味,她麵對著笑容滿麵給自己夾菜的尹誌國,腦海中浮現出的,卻總是他曾經那副胡子拉碴的、冷漠又刻薄的嘴臉。

    她想起他當初拿著給妻子治病的錢,去肆意揮霍討另一個女人的歡心,從而也間接造成了她上輩子的悲劇。

    這麽多年,他從未盡過丈夫和父親的責任,隻是在自欺欺人、渾渾噩噩地活著。

    他究竟有什麽可值得她尊敬和愛戴的?

    逢場作戲罷了。

    夜已深。

    尹誌國慈愛地牽著尹華珞的手,一路帶她迴家,就像很多父親會對女兒做的那樣。

    尹華珞聽著他碎碎念地誇獎自己,時不時假裝親昵地迴應兩句,她的半邊臉都隱在路燈的陰影裏,毫無表情。

    或許她在尹誌國心裏,依舊是那個溫柔又好哄的女兒,但事實上,他從前的女兒早就已經死了。

    他也是劊子手之一。

    兩人一起上樓,正要拿鑰匙,忽聽客廳裏傳來了章家母女的談話聲,聽不清具體在說些什麽,隻覺得章秀語速很快,似乎極為憤怒。

    尹誌國熟練開鎖,抬手推開了門。

    坐在沙發上的章秀抬起頭來,一眼就看見了站在他身後的尹華珞,她猛地起身,三步並作兩步行至麵前,氣勢洶洶就要來扯尹華珞的頭發。

    “老娘今天非打死你這個小兔崽子不可!”

    尹華珞眼神漸冷,可聲音卻是軟的,她迅速扯住了尹誌國的衣角:“爸,阿姨打人很疼的。”

    “你還敢裝可憐?小小年紀就學會這一套,長大保準也是個勾.引男人的浪蹄子!”

    尹誌國一把推開了章秀的手,他很大聲地吼:“潑婦,我還沒死呢!誰允許你隨便罵我閨女了?!”

    “你閨女是人,我閨女就不是人了?”章秀被氣得半死,她瘋了似地去揪尹誌國的領子,“你看看小雁,鎖骨被燙了一塊疤,耳朵都被打出血了,都是你這賤坯子女兒做的好事!”

    尹華珞冷眼看向站在不遠

    處的章雁,果然,章雁也正惡狠狠地看過來,眼底充滿怨毒之色,仿佛要將她千刀萬剮。

    她平靜地轉開了視線:“爸,我在一班,每天學習都忙不過來,哪有時間去十班找姐姐的麻煩呢?更何況我也打不過姐姐,姐姐打我倒是很習慣。”

    “你胡說八道!”章雁嘶聲喊了起來,“你敢說齊南楓和喬月曦不是為了你出頭?天知道你給他倆吃了什麽迷魂藥,你叫我在學校裏把臉都丟盡了!”

    “是你先算計我,還妄想攛掇趙先林糟蹋我,那種卑鄙事兒你都幹得出來,當時就該想好後果。”

    “你是個賤人!你就算被人強.奸了也活該!”

    尹誌國怒道:“王八羔子,你他媽給老子閉嘴!”

    “你憑什麽罵我閨女!”章秀不依不饒,仍舊想把尹華珞從他身後拖出來,“我真是受夠了,我今天非把她這張黑白顛倒的賤嘴縫上不可!”

    尹誌國怒極,手上使了把勁,頓時把她推倒在地:“老子才是忍夠你了!老子警告你,珞珞是老子的福星,以後在家裏誰敢再欺負珞珞,就麻利兒地收拾鋪蓋滾蛋!”

    章秀咬牙切齒:“她算什麽福星?她根本就是瘟神!”

    “老子看你倒像瘟神,自從娶你進門,老子的運氣就沒好過!”

    “你王八蛋!”

    尹誌國沒好氣地啐了一口,而當他再度看向尹華珞的時候,便又換了一副和藹的表情,好聲好氣地安慰:“珞珞別怕,以後有什麽事都跟爸說,爸給你撐腰。”

    尹華珞看著他,眉眼彎彎地應著:“嗯,謝謝爸爸。”

    “還有,在學校要繼續跟齊家小少爺保持好關係啊,可別惹人家生氣了。”尹誌國拍著她的手,語重心長地囑咐,“爸的賭債都是人家幫忙還的,可以說身家性命都被人家掌握了,乖女兒,隻要你能哄齊家小少爺高興,爸就能穩穩當當的。”

    尹華珞抿緊了唇角。

    直至此刻,她才真正明白了尹誌國轉變的原因。

    原來齊南楓,又在背後幫了她一把,他生怕她迴家要被章雁母女報複,所以決定靠尹誌國來製衡對方。

    他還真是把什麽都考慮到了。

    尹華珞並不會對尹誌國失望,畢竟她也沒對尹誌國懷有過希望,不過想到齊南楓,她心中倒是暖了不少。

    “爸。”她淡然開口,“您放心,我會的。”

    然後她拎起書包,鎮靜自若地走迴房間,看也沒再看章雁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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