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情緒失控,和任女士的這通電話最後打了整整一小時才掛斷。

    掛斷之前,母女倆約了兩天後在上海見個麵吃頓飯。

    “我本來就打算來看阿裴的,他之前還幫我朋友打了官司呢,而且我這幾天也沒什麽事。”

    唐榕知道她們母女對“沒什麽事”的標準不一樣,但想到她們倆有多久沒見麵,還是忙不迭應了下來。

    除此之外,任女士也知道了她和唐裴的“你瞞我瞞”,笑著表示其實沒這個必要。

    唐榕:“哥還在住院,我不想他擔心。”

    “隻要你好好地,他就不會擔心。”任女士點評,“但你現在跟他這樣瞞來瞞去的,在他麵前能自然嗎?”

    “呃……”

    “在他麵前不自然,他能不擔心嗎?”又是一句靈魂發問。

    “好、好吧。”唐榕哭過一場,心裏沒那麽堵了,思考了一下,覺得有點道理,“那我跟他好好談一談。”

    隔天一早,她就自己搭地鐵去了醫院。

    因為去得早,病房裏隻有唐裴一個,倒是省了昨天那樣的尷尬。

    唐裴依舊眼毒,從她推門進去的那一刻就注意到了她那兩隻腫得跟燈泡一樣的眼睛,皺著眉問她是不是沒休息好。

    唐榕:“……”

    她趁機坦白了自己昨天提前離開醫院的原因。

    唐裴驚訝不已:“你知道了?”

    她點頭:“嗯,正好在窗邊聽見。”

    “那昨晚二嬸打不通你電話——”作為她實際上的家長,他果然第一時間憂心了起來。

    “我當時睡著了。”她立刻解釋,“不是鬧別扭故意不接的。”

    把話說開之後,唐榕整個人放鬆不少,還把她媽媽過幾天也要來的消息告訴了兄長。

    唐裴聽了直笑:“二嬸那個朋友的官司,都是三個月前的事了,當時剛勝訴,她就來請我吃了頓飯了,所以她這次來肯定是來看你的。”

    “欸?”

    “她是真的很關心你。”唐裴補充,“就是她這個人吧,強勢慣了,你懂的。”

    是真的強勢慣了,唐榕想,否則怎麽會寧願讓自己誤會她這麽多年。

    好在這輩子因為種種陰差陽錯,她終於知道了家庭矛盾裏所有的是非曲折,解開所有的心

    結。

    當然,解開歸解開,母女倆這麽久沒有真正親近過,兩天後在醫院外碰上時,唐榕還是有點無所適從。

    “走吧。”最後是任女士主動打破沉默,“先去看你哥,然後再請你吃飯。”

    “噢。”唐榕應了一聲,迅速跟上。

    “你爸還在上海嗎?”朝電梯過去時,任女士隨口問道。

    “應該還在吧。”說實話,唐榕最近根本沒關心過這事,“但前天和昨天都沒碰上。”

    “今天最好也別碰上。”

    唐榕也是這麽期盼的,可惜天不從人願,她們母女進了唐裴的病房,凳子還沒坐熱,唐書秦就來了。

    門一開,曾經住在一個屋簷下的四個人麵麵相覷,氣氛尷尬不已。

    唐裴率先開口:“二叔也坐會兒吧。”

    “哎好。”唐書秦在病床另一側拉了一把椅子,“你今天好點沒?”

    “好點了。”唐裴重複之前的話,“再觀察幾天就可以出院迴家養著。”

    因為前妻和女兒都在,唐書秦實在是不好意思直接提私生子的事,問完這一句就不知道還能說什麽了。

    唐榕看在眼裏,隻覺得很好笑。

    她無意欣賞父親的尷尬和無措,也懶得阻攔他為私生子殫精竭慮,坐在對麵給兄長削了兩個蘋果切好,就提前走了。

    “你爸也真是。”出了病房後,任女士忍不住吐槽,“阿裴都跟我說了,那混小子鬧出來的事,根本不是律師使不使力就能當沒有的,他這麽巴巴地跑來求,倒像是在指責阿裴不願意盡心一樣。”

    唐榕:“他可能覺得哥會因為我有偏私吧。”

    任女士高貴冷豔地呸了一聲:“偏個球,阿裴是講職業道德的。”

    “不說這個啦。”唐榕決定換一個話題,“媽媽有什麽想吃的,我們去吃午飯吧。”

    “看你想吃什麽,我什麽都行。”任女士本來在擺手,但擺到一般,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停住了,“我記得阿裴說,你現在很會做菜。”

    唐榕愣了一下,旋即笑彎了眼,點頭道:“對啊,我會很多菜呢,媽媽要試一試嗎?”

    任女士:“那……先去逛個菜場?”

    “不用,我昨天剛逛過,哥那邊冰箱都被我塞滿啦。”唐榕說,“現在迴去,直接就能做。”

    “行,那就去阿裴那吧。

    ”

    想著難得和媽媽見一次,迴了唐裴的公寓後,唐榕幾乎是拿出了十八般武藝來處理她昨天買迴來的食材。

    期間任女士說可以幫忙,結果連土豆都削不來,讓她哭笑不得。

    “媽媽你還是坐著看電視吧,這樣我還做得快一點。”

    “好吧,那我就不給你拖後腿了。”任女士十分配合,不過也沒去看電視,而是抱著手臂站在廚房門口一直看著她。

    說實話,唐榕從沒想過這場景會出現在她們母女之間。

    倒也不是說她們以前一點親情都沒有,但就像她媽說的那樣,以前的相處裏,幾乎隻有物質上的交流。

    任女士會給她買很多貴重的禮物,從裙子到香水到化妝品到高跟鞋,什麽都有。

    至於她,她報答迴去的方式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她給任女士買新iphone。

    她還記得,上輩子讀大學的時候,在寢室裏夜談,大家說到和父母的關係,三個室友都表示很羨慕她,因為她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能收到媽媽寄過來的禮物。

    當時的她笑了笑,嘴上沒說什麽,但心裏想的卻是,這有什麽好羨慕的呢,她能從媽媽那裏收到的,也隻有這些禮物了。

    可現在她才明白,那的確是她媽媽努力表達關心的方式。

    “想什麽呢,我都快聞到糊味了。”廚房門口,一身精致裝扮的任女士忽然出聲提醒她。

    唐榕迴過神來,發現自己真的差點炒壞一鍋菜,忙關了火。

    就在她手忙腳亂的時候,玄關那邊忽然傳來了鑰匙轉動的聲音。

    母女倆都聽到了,任女士在門口,率先迴頭朝玄關看了過去,還有點驚訝:“阿裴不是還沒法出院嗎?”

    唐榕:“呃……”

    沒等她解釋一下,開了門進來的宋莞也正好看到了穿純黑長裙戴金絲邊眼鏡的任女士。

    宋莞整個愣住了:“您、您是?”

    “是我媽!”唐榕放下鍋鏟,從廚房探出一個頭解釋,“她來看我哥……”

    “伯母好。”宋莞立刻彎腰問好,“我是糖糖的朋友。”

    此話一出,唐榕立刻被親媽瞥了一眼。

    那一眼的意思很明顯:你把你哥房子的鑰匙給你朋友?是不是不太合適?

    唐榕:“……”

    雖然鑰匙其實是唐裴給

    的,但唐裴和宋莞會產生交集說到底也是因為她。

    最重要的是,如果把這裏麵的事全部解釋一遍,她媽肯定立刻能察覺唐裴對宋莞的心思。

    察覺不要緊,但要是一不小心說破了,那可就不太好收場了。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唐榕隻能暫且背下黑鍋。

    她朝宋莞眨了眨眼,說:“莞莞你進來幫我端菜,順便再拿一下碗筷。”

    宋莞:“噢噢,好!”

    在任女士的強大氣場下,宋莞這個娛樂圈人士居然久違地緊張起來,就差沒貓著腰進出廚房了。

    最終這頓飯是在一種既詭異又尷尬的氣氛裏吃完的。

    吃完之後,宋莞自告奮勇地去洗碗,唐榕也沒攔著,她正好需要避開宋莞和她媽解釋一下。

    兩人去了陽台,落地窗一拉上,任女士就遲疑道:“你怎麽還把你朋友一起帶到阿裴這來了?”

    唐榕:“呃……這個說來話長。”

    “怎麽迴事?”

    “她是我以前偶然認識的。”唐榕道,“後來被模特公司發掘,來這邊當了平模,最近又轉行去拍戲了,我拜托過哥幫她看經紀合約……然後他們就認識了。”

    “娛樂圈的?”任女士有點沒想到,“怪不得有點眼熟。”

    “是啊,說不定您還看過她拍的廣告呢。”唐榕說。

    “那這麽說,她的鑰匙是阿裴給的?”

    點頭。

    “以阿裴的作風……”任女士果然敏銳極了,“能把家門鑰匙都給了,他該不會是看上這小姑娘了吧?”

    唐榕試圖裝傻,然而她那點演技也隻能糊弄一下宋莞,在親媽麵前完全不夠用。

    僅一個來迴,就徹底敗下陣來。

    “哥應該是有點意思吧……不過莞莞不知道,您記得別說漏嘴。”

    “難怪呢,之前我要給他介紹相親對象,他直接一口迴絕了。”

    唐榕:“???”您還搞過這個?

    “你哥年紀也不小了。”任女士說,“雖然我跟你爸離婚了,但他好歹也喊了我這麽多年二嬸,而且他是真疼你,我當然希望他能過得好,我看他那個律所經營得不錯,那隻能想想給他找對象了。”

    這發言令唐榕無言了片刻,心想不管什麽行業,家長果然都是一樣的。

    “哥那麽

    厲害,肯定自己有主意的。”她說,“您就別給他操心這些了。”

    “是啊,厲害到把半大的小姑娘接到家裏住了。”

    這語氣聽著並不算好,令唐榕難免在意:“您……不看好哥和莞莞啊?”

    “不是看不看好的問題。”任女士扶了扶眼鏡,語氣很嚴肅,“是阿裴這麽做,對這個小姑娘來說很不合適。”

    唐榕沒懂:“為什麽?”

    “他大概覺得這小姑娘一是你的朋友,二又一個人在外麵打拚不容易,所以放到眼皮子底下照顧一下沒什麽。”

    “……嗯。”

    “他要是對人家沒意思,那也就算了,但他有意思,這就完全不一樣了。”任女士說到這,才意識到自己在跟正要讀高三的女兒探討感情問題,忍不住揉了一下眉心,歎了一聲,“算了,你還小,我不跟你說了,我直接跟阿裴談吧。”

    唐榕:“……”其實我不小了,真的。

    “正好我在這她也尷尬,我去趟醫院吧,你就別去了。”

    唐榕再度:“……”是不是太迅速了一點。

    不過任女士做事,的確一直是這麽迅速的,唐榕也不是第一次知道。

    她阻攔不得,隻能同意,然後把親媽送下樓。

    再上樓的時候,宋莞已經洗完了碗,看到她是一個人迴來的,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我的天,你媽媽實在是太有氣場了,剛剛吃飯的時候,我甚至都不敢大聲唿吸!”

    唐榕:“有這麽誇張嗎?我媽其實挺好說話的啊。”

    “可是她看上去真的太……怎麽說,就像安妮海瑟薇演的那個電影裏的時尚雜誌主編給人的感覺!”

    “……穿prada的女魔頭?”唐榕倒是立刻反應過來了。

    “對對對,就那個。”宋莞瘋狂點頭,“我剛剛簡直比卡了三十遍戲過不了時還緊張。”

    唐榕拍拍她的肩膀,開了句玩笑:“其實我媽比較喜歡穿香奈兒。”

    宋莞:“……你快別說了!”

    “好了不逗你了。”唐榕收起玩笑,“我媽看上去是有點不好接近啦,但她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你真不用這麽緊張。”

    “我知道。”宋莞歎氣,“我就是,就是從小到大都很怕見長輩。”

    成績不好的小孩,最怕的就是逢年過節各路親戚問及分

    數的時刻,宋莞也不例外。

    哪怕她現在已經不用操心成績問題了,見到長輩,還是一樣會緊張。

    唐榕從沒體驗過類似的心情,當然理解不了。

    “好吧,那不說我媽了。”她換了個話題,“你今天怎麽中午就迴來了?我記得前兩天你還說,這次起碼要跟劇組一起住三個月啊。”

    是的,宋莞又接到了新劇,是上次那個導演幫忙介紹的,說是一個很適合她的角色,建議她嚐試一下,因為她是有這方麵天分的,能不浪費那自然最好。

    前兩天兩人在電話裏說起這件事時,唐榕還由衷地恭喜了她,順便把唐裴出車禍住院的事瞞住了沒說。

    結果現在她居然跑迴來了?

    難道是這個新資源發生了什麽意外?

    果然,被問及忽然迴來的理由,宋莞的臉就跨了下去。

    “別說了,我簡直倒黴死。”她一臉欲哭無淚,“都拍了好幾場了,投資商忽然塞了個新演員,指定要我那個角色。”

    “還能這樣?!”唐榕驚了,“你都進組了,拍也拍了,那應該是簽了合約的吧,怎麽還能這樣對你。”

    “沒辦法,胳膊擰不過大腿。”宋莞歎氣,“對麵願意砸錢賠給我,但就是要那個角色,我能怎麽辦,也不能撕破臉,真的撕破臉,我以後也別想在娛樂圈混了。”

    唐榕:“……”碰上這種事,真是叫人連安慰都無從安慰起。

    見她如此,宋莞立刻湊過來捏了捏她的臉:“好啦,你別不開心,就當我多陪你幾天嘛。”

    “對了,你啥時候走啊?你多待幾天,說不定咱們還能一起看我之前那部劇。”

    唐榕:“!”

    “要播了?”

    “對!”少女眉飛色舞,“我本來以為還要再等兩個月,結果那個電視台現在檔上這部劇收視率太差了,直接給腰斬,準備換我們那部,我真的完全沒想到還能有這種事。”

    唐榕:“……這可能就是有失必有得吧。”

    宋莞嗯哼一聲,說第一集就在四天後的周五晚開始播。

    “到時我們一起看吧。”她頓了頓,“還有唐律師,不知道他那天加不加班……”

    唐榕發現,自己迴國之後,幾乎每天都是在向人解釋中度過的。

    原本宋莞如果進組去拍戲,一拍三個月,唐裴住院這事就真的不

    用提了,可現在——

    她隻能把自己迴國那天發生的事告訴宋莞。

    宋莞直接從沙發上跳起來:“什麽?!唐律師車禍住院了?!”

    一陣雞飛狗跳。

    ……

    好不容易把宋莞安撫好後,她尋了個空當跟言朝晉分享近日的心累經曆。

    發完一長段,她忍不住往上一拉,結果完全拉不到頭。

    兩個人明明隔著時差,卻說了這麽這麽多話。

    最開始的時候,都是些最簡單的問候,比如早安晚安,但漸漸地,他們倆又不約而同地開始給對方分享自己的生活,比如今天在組內對抗裏怎樣怎樣,今天去逛了哪裏哪裏,又或者今天做了什麽菜。

    “莞莞真的好能折騰,非要我教她熬骨頭湯,說傷了什麽補什麽。但是她根本沒有廚藝天賦啊,我教了幾百遍了,她就是記不住,但還是一定要學……”

    ……

    “今晚莞莞的電視劇要播了,我打算好好欣賞一下。”

    ……

    “對了,我記得你再過幾天就要結束試訓了吧?上次你說你們教練對你的體重不太滿意,那高三是不是得多吃點?”

    言朝晉的試訓進行到最後時刻,運動量越來越大,每天能用來發消息的時間自然也越來越少,但唐榕知道,他每一條都有看。

    掰著日子數到試訓結束那天,唐榕幾乎比他還高興,五點半就起來跟他說了恭喜。

    他驚詫不已:“你這個點還沒睡?”

    她說不是,是早起。

    他們很少有這樣“實時通信”的時刻,發了兩條後,言朝晉忽然問她手邊有沒有電腦。

    唐榕:“我哥書房有,怎麽了?”

    “我後天的機票迴來。”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讓唐榕十分不解。

    緊接著,他又發來下一句——

    可我現在就很想見你。

    唐榕蹲在淩晨五點的陽台上,陡然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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