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鳳儀一直以有景安帝這樣的生父為羞恥, 但, 不得不說,兩人之間還真有些血脈相傳的意思。起碼, 這口才上, 秦鳳儀與景安帝完全是一脈相承。


    要是擱十年前, 景安帝這話, 還當真能感動了秦鳳儀。便是如今,秦鳳儀聽著,心裏也不是沒感觸。不過,秦鳳儀到底不再是以往與景安帝親密無間、全心仰慕的少年探花,好在, 他也沒再跟景安帝翻臉,秦鳳儀道 , “說這個做什麽。你與我實說, 這些年到底到哪兒去了?”


    景安帝先洗漱了,臉上上了藥,還照了照鏡子道,“真是一嘴狗牙。”


    秦鳳儀翻個白眼, “再廢話還咬你。”


    景安帝縱是巧舌如簧, 也受不了秦鳳儀這個張嘴咬人的毛病。秦鳳儀問, “誒, 那個,你這平安了,我嶽父呢?”


    景安帝往外呶呶嘴, 秦鳳儀嗖便出去了,就見景川侯正站在一株碩果累累的石榴樹下,與景川侯相對峙的便是秦鳳儀的近身侍衛。秦鳳儀歡唿一聲就撲了過去,景川侯眼角眉梢暈染出層層笑意,伸手接住秦鳳儀,伸手拍拍秦鳳儀已經能為家人遮風擋雨的脊背,笑道,“都做皇帝了,怎麽還這樣不穩重?”


    秦鳳儀狠狠的抱了抱嶽父,笑嘻嘻地,“就是做了神仙,我也還是我啊。嶽父,唉喲,嶽父,你可迴來了!可是把我想死了!”又抱不夠的再抱了迴嶽父!


    秦鳳儀跟嶽父肉麻了一迴,方拉著景川侯屋裏去了。景安帝看秦鳳儀對景川侯那親熱勁兒,笑道,“景川還沒迴家呢,先讓你嶽父迴家吧?”


    “這可急什麽!”秦鳳儀說這二人,“你們一走好幾年,要是想家還不早點迴來啊。”


    秦鳳儀殷勤的了不得,問,“嶽父,喝茶?累不累啊,你說,早來了,你怎麽還不進來啊。”給嶽父遞茶遞點心的,種種殷勤姿態,簡直是把景安帝氣個仰倒。景安帝心說,老子過來這半日了,也沒見你給老子遞茶遞點心的。景安帝心下鬱悶的要命,還要故作風度翩翩,醋兮兮的啞忍。


    景川侯大概是許久不見女婿,一向冷峻的臉上多了幾分笑意,“好了,你就坐下吧,咱們好生說說話。”


    秦鳳儀就要隨便撿把椅子坐,景川侯硬是把他壓到床畔與景安帝同坐,自己在下首的椅中坐了,就聽秦鳳儀問,“嶽父,你這幾年到底去哪兒了?”


    “常聽你說起海外風光,我隨陛下去海外走了走。”


    秦鳳儀一聲大叫,嚇的外頭侍衛都跑進來了,秦鳳儀擺擺手,令侍衛退下。秦鳳儀瞪圓了一雙桃花眼,捂著胸口直唿,“天哪天哪!你們去海外了!我說怎麽哪兒哪兒都找不到你們!”


    秦鳳儀連忙又問,“都去哪裏了?”


    景川侯微笑,“遠至歐羅巴,還有一些地界兒,地方是極好的,隻是都蠻荒了些。”


    秦鳳儀羨慕的兩眼放光,直搓手,“唉喲唉喲,那你們去了不少地方啊!”


    景川侯繼續微微笑,秦鳳儀已是羨慕的了不得,他還時不時的拿小眼神瞥景安帝一眼,心下直可惜,想著,若不是景安帝人品靠不住,他真是寧可把江山還給景安帝,然後帶著媳婦孩子跟嶽父一道出海。不過,鑒於景安帝人品,秦鳳儀還真不能把皇位還給他了。


    於是,隻能先在腦子裏過把癮,秦鳳儀連聲催促,“嶽父你趕緊與我說說。”


    景川侯道,“這要說起來,豈是一時一刻能說完的。我們此次迴京,是要住些日子的。來日方長,何必急於這一時一刻。”


    秦鳳儀一想,倒也是這個理,又忙令人把大陽叫迴來,見一迴祖父和外祖父。


    大陽與景安帝感情好,祖孫見麵,親近的很。大陽還激動的飆出了小淚花,一麵擦眼淚,一麵道,“我爹一直說祖父你沒事,我也信祖父你肯定沒事的。”又與外祖父相見。


    景川侯見禮,大陽連忙扶住外祖父,大家一道坐下說話。大陽不愧是他爹的親兒子,父子倆說的話都差不離,無非就是這些年祖父去哪兒了,當初是誰害的祖父雲雲。大陽還很會給他爹刷好感,道,“我爹也一直記掛著祖父,今天是祖父的壽辰,祖父一直沒消息,我爹特意帶著我過來給祖父燒平安香。”


    秦鳳儀還死不承認,“哪裏哪裏,我就是今兒閑了,隨便帶你出來逛逛。”


    景安帝笑,“我知你爹的孝心。”見孫子長高不少,而且,人物俊秀,英氣勃發,景安帝愈看愈是喜歡,尤其,孫子與自己關係好啊。先時沒享受的噓寒問暖,端茶遞果的待遇,在孫子這裏都享受到了。大陽見祖父穿戴不及往昔,雖則衣料也不差,卻是不能與宮裏的上品相比,大陽就很心疼祖父吃的苦。


    大家在天祈寺裏敘了迴寒溫,便起駕迴宮了。


    景安帝問了些裴太後的事,秦鳳儀從不與裴太後相見,亦不去裴太後宮中,他哪裏知道裴太後好壞,隻是道,“挺好的。”大陽卻是每天都要過去的,主要是,一則這是曾祖孫的親緣,二則,裴太後與秦鳳儀關係尋常,自然會對大陽幾個曾孫曾孫女的尤其親密。秦鳳儀有一樣好處,他雖不待見裴太後,卻從來不會與孩子們說裴太後的不是,也不會阻止孩子們與裴太後相見。故而,大陽對曾祖母很清楚,大陽道,“曾祖母身體都好,就是記掛著祖父。今兒一早上還念叨祖父了呢,還說她宮裏備下壽麵,等我迴去一起吃。”


    景安帝點頭,又問幾個皇子。


    “二伯王四王叔五王叔六王叔都就藩了,七皇叔八皇叔未成親,也已經建了皇子府,住在京裏。”大陽道,“這迴雖然見不著幾位叔王伯王,不過,好幾位堂兄堂弟的都在宮裏念書,我們都在一處的。”


    大陽這實誠孩子,巴啦巴啦的就全都與景安帝說了。大陽就在景安帝身邊,還挑著簾子跟景安帝說京城的變化,“祖父,朱雀大街特別穩當了,是不是?”


    景安帝笑道,“新修過了吧?”


    大陽點頭,“是翻修的,現在可好走了,坐車一點兒不顛。”


    大陽與他祖父絮叨著,秦鳳儀就是同他嶽父說話了,秦鳳儀嘰嘰喳喳,“自從我當了皇帝,這京城也跟著舊貌換新顏哪!怎麽樣,不能不服吧?哈哈哈哈哈,這就是本事!”說著還得瑟的抖了抖腿。


    景安帝&大陽:……


    大陽實在是沒想到他爹是這樣的人哪,這樣說,多叫祖父沒麵了啊。


    秦鳳儀還得瑟非常地表示,“修路隻是小意思啦~”左右瞥景安帝景川侯一眼,“外頭日子不大好過吧,唉喲唉喲,瞧這穿的,也忒破爛兒啦~在海上都吃啥哈,我聽說,海上可是連青菜都沒的吃,受苦了吧~想念我們大景朝繁榮富庶的生活了吧~哈哈哈哈哈~後悔也晚啦~”


    景安帝&大陽&景川侯:……


    秦鳳儀十分善解人意滴,“真不好意思哈~我說嶽父啊,你說你這迴來,爵位都給大舅兄了,你這也做不成國公了,以後隻好做個太國公啦。”秦鳳儀一向善待自己人,像大舅兄李釗,先時景安帝當政時,連個侯爵世子也沒撈著,這迴秦鳳儀做了皇帝,直接給大舅兄提了公爵。而且,景川侯不見蹤影,秦鳳儀便把爵位叫大舅兄襲了。


    秦鳳儀還跟景安帝道,“景先生也是太上皇了哈~”


    景先生:……


    秦鳳儀還指著車外車水馬龍的熱鬧景象道,“景先生當年,沒這麽熱鬧吧?沒這麽繁華吧?沒這麽,哼哼,英明吧?”


    於是,秦先生臭顯擺一道,做了太上皇的景先生給他這臭顯擺的生不如死,真懷疑秦鳳儀是不是早上出門時吃錯了藥。


    待得迴宮,秦鳳儀直接把人送到慈恩宮外,讓大陽陪著景安帝進去,他自己轉身去了中宮。


    景安帝母子相見時的激動歡喜自不必贅敘,秦鳳儀歡歡喜喜的到中宮跟嶽父說話去了。李鏡見著親爹,自是喜悅非常,秦鳳儀笑嘻嘻地,“我就說嶽父沒事吧?”


    “你說的都對。”令宮人上了茶,李鏡問,“父親這些年去了哪裏?當年究竟是怎麽迴事?”


    景川侯剛想說,秦鳳儀已搶了話道,“嶽父可瀟灑啦,他同陛下去了海外。唉呀唉呀,我原想著,待以後大陽登基後帶你去後,沒想到,他們倆老頭兒倒先咱們一步。”


    李鏡繼續問,“父親當年怎麽同陛下去了海外?”


    景川侯又要說,秦鳳儀便將手一攤,做無奈狀,“這話我問好幾遍了,都不跟我說哪。”說著,也眨巴著兩隻大眼睛盯著嶽父。景川侯好笑,“這有什麽不跟你說的,你一會兒一個問題,都叫人來不急說。”


    秦鳳儀便催促,“快說快說!”


    景川侯道,“當年,我與陛下被人追殺,我本想去南夷尋你,陰差陽錯上了出海的大船,索性就走了一遭。”


    秦鳳儀斂了臉上的笑,問,“是誰追殺你們?在南夷之事,我竟然一無所察!”


    景川侯道,“這與你不相幹,是在江西時候了。你們不是外人,想也查到了大皇子背後勢力。陛下原想著,再無論如何,大皇子不至於動手。大皇子當年所為,很是傷了陛下的心,陛下索性撂開手去。”


    秦鳳儀白白眼,涼涼道,“那怪誰啊,大皇子還不是他一手教導出來的。”


    景川侯歎道,“你如今也是做父親的人了,當知,手心手背都是肉。阿鳳,父親待兒女,固然有些偏愛,有些不甚滿意,可說來,都是自己的兒女。你待陛下,該客氣些。”


    “我哪裏不客氣了,還不是你們裝鬼嚇我!”他可是占理噠!


    景川侯好笑,“原是想與你開個玩笑,不想你還當真了。”


    “誰能不當真啊!你們拍拍屁股走的痛快,哪裏知道我有多擔心!”秦鳳儀道,“先前北蠻還說你們被他們俘虜了,叫朝廷拿陝甘之地去換!哎,我們這剛打完仗才一年多的時間。”


    景川侯眉眼帶笑,“與北蠻戰事,我與陛下也聽說了,依你的才智,當知我與陛下的性情,即使真受俘於北蠻,如何能忍辱偷生,更不會讓你用國朝疆域換我們平安。”


    秦鳳儀道,“說的輕巧,你隻知道天下父母心,哪裏知道天下兒女心,我可擔心可擔心你們啦。”


    景川侯情不自禁的撫上秦鳳儀的臉頰,這明明是女婿,可有時,景川侯就是覺著,這就是他的孩子。秦鳳儀在嶽父掌心蹭蹭撒嬌,景川侯不禁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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