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大陽迴家跟他娘顯擺, “娘, 我今天喝了鳳凰湯。”


    他娘看他爹一眼,心說, 不知道的你把你爹燉了呢。李鏡問, “不是去看鳳凰鳥了麽。”


    想到景安帝竟然眼瘸的把兩隻五彩雞養在珍禽園這麽久, 秦鳳儀一臉興災樂禍, 抖著腿,擺擺手道,“什麽鳳凰鳥啊,就是咱們南夷的五彩雞,那雞生在山裏, 尾羽拖的老長,還五彩斑斕的, 其實, 還不如孔雀好看。不過,吊湯極鮮的。我巡視南夷時吃過,今天大陽也嚐了嚐。”


    大陽點頭,“香!”


    秦鳳儀摸摸兒子的大頭, 道, “趕明兒咱們迴南夷, 爹還叫人做給你吃。”


    大陽問, “娘,我妹呢?”大陽時常進宮跟景安帝玩兒,還會到裴太後那裏去, 大美則多是跟她娘在一處。李鏡道,“去你外祖家玩兒了。”


    大陽登時坐不住了,道,“那我也去外祖家找阿壽哥玩兒。”


    “去吧。”秦鳳儀召來心腹侍衛,送大陽過去。


    秦鳳儀與妻子商量迴南夷的事,李鏡道,“我算著,咱們也該迴了。隻是,走之前你再辭一辭方閣老去。”


    “我曉得。”秦鳳儀道,“親戚朋友的,都要說一聲。”


    秦鳳儀這裏想著迴南夷的事,戶部程尚書卻是對開采金銀礦的事很上心,哪怕景安帝說了,那幾處礦藏,怕不是什麽富礦。程尚書道,“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這種民間俚語都出來了,可見程尚書對此事之熱衷,程尚書道,“何況,這金銀礦的位置,山蠻們怕是已知曉,倘朝廷不開采,若有些不守規矩的山蠻偷偷開采,豈不養大了他們的心。”


    景安帝道,“鎮南王那裏人手不夠,他還想哪裏遷些人過去呢。如何能騰出人手來開采金銀礦。”若是別個地盤兒,不過景安帝一句話的事,但秦鳳儀不同,他要是拒不合作,景安帝也實在拿他沒辦法。


    程尚書道,“事在人為。”


    景安帝便道,“那這事,朕便交給愛卿了。”


    程尚書:……


    程尚書找了個時間過去拜訪鎮南王,秦鳳儀一聽說程尚書到了,立刻跟媳婦說,“就說我不在啊。”


    李鏡拍他一記,“少來這套,程大人說不得有要緊事。”


    “能有什麽要緊事啊,我與你說,程尚書就是個錢串子,肯定是為銀子的事來的。”秦鳳儀道,“去歲見他一次,叫我損失上百萬。我可不見他了。”


    李鏡好笑,“你不見,那就沒事了。別掩耳盜鈴了,去看看,到底程尚書有什麽事?”


    “金銀礦的事,我不用去也知道。”秦鳳儀換了個躺姿,改趴著了,“給我捏捏肩,捶捶腰。”李鏡給他屁股一下子,問他,“金銀礦什麽事?”


    “就是先時山蠻占的金銀礦。”秦鳳儀道,“我去瞧過了,要開采可不容易。”


    李鏡道,“莫不是陛下有開采的意思。”


    “我早說了,朝廷愛采就采唄,反正,咱們南夷沒那多餘的閑人。”秦鳳儀道,“不是我說,有采金礦費的那事,還不如多做幾趟生意來錢快呢。”


    李鏡問,“是不是戶部不大寬裕?”


    “戶部何時寬裕過。”秦鳳儀道。


    外頭侍女又來問了一迴,李鏡拍拍丈夫的腰,道,“程尚書都主動過來了,你就去見見唄。”


    “不見不見。”秦鳳儀道,“這做人哪,不能忒好說話。”


    李鏡實在拿秦鳳儀沒法,秦鳳儀要是拿定主意,那是神人都勸不過來的。於是,第一次上門,程尚書無功而返,人都沒見著。


    京城素來沒有秘密,故而,一時間就傳開了,都曉得戶部程尚書在鎮南王這裏吃了閉門羹。據說,還有一迴,明明倆人走了個對頭,結果,鎮南王一看前頭是程尚書的轎子,立刻打馬調頭,跑的遠遠的,根本不見程尚書。


    程尚書也非凡人哪,他再去愉王府直接就不走了。


    李鏡見不得秦鳳儀這藏頭縮尾的窩囊相,道,“你是藩王,他是尚書,有事說事,怕他什麽啊!看這樣兒!”把秦鳳儀攆去見程尚書。


    秦鳳儀也覺著,程尚書如此契而不舍,他不能再躲著了。不然,傳出去,不知底理的還得以為他做了什麽心虛的事了。於是,秦鳳儀打扮一番就去見了程尚書。秦鳳儀到時,程尚書正閉目養神,聽到響動,程尚書緩緩睜開雙眸,見是秦鳳儀終肯露麵,起身見了一禮。秦鳳儀擺擺手,“不必多禮,我真是愁的沒法啊。”


    程尚書笑道,“臣就是來為殿下解憂的。”


    “你別說這話,我見你就肉疼。”秦鳳儀道,“金銀礦的事我早跟陛下說了,朝廷愛采就采,但我們南夷沒有采礦民夫的。我們那裏,山高林密,人口稀少,我說讓陛下幫我遷些百姓過去,他都不肯,哪裏有人能采礦啊。”


    程尚書聽了秦鳳儀這一通抱怨,不好對天家父子之事多言,何況,他深知秦鳳儀的性情,倘是他偏著陛下說,秦鳳儀必然翻臉,這開礦的事就不必再提了。倘是偏著秦鳳儀說,程尚書覺著,也不大好。於是,程尚書隻說開礦的事,程尚書道,“不讓殿下白出力,殿下得三,朝廷得七,如何?”


    秦鳳儀道,“我是真的興趣不大,朝廷還缺那幾兩銀子不成?”


    程尚書歎道,“每年進項是不少,隻是,花銀子的地方也多呢。千頭萬緒的,哪年每年多增一百兩銀子,也能多幹一百兩銀子的事呢。殿下就當為百姓,操勞一迴吧。何況,金礦擺在那裏,殿下自然看不上那幾兩銀子,但倘有心人知道,倘是偷偷開采,豈不是要再生事端。”


    秦鳳儀道,“那你說說,哪裏來的人手?”


    程尚書道,“論理,百姓們每年都有四十天徭役。”


    “這你甭想,我修橋鋪路都鮮少征調民伕。”秦鳳儀立刻擺手,“難道我不曉得征調民伕省錢?隻是,百姓們夠苦的了,就少打他們的主意吧。”


    程尚書微微欠身,感慨道,“殿下慈悲心腸,臣多有不如。”


    “行了,咱們之間就別說這些漂亮話了。你也知道我們南夷,地方瞧著大,其實山地多,平整的地方少,廣種薄收,難哪。”秦鳳儀道。


    程尚書道,“我聽聞殿下軍中皆是健卒。”


    “幹嘛,讓將士去開礦!”


    “殿下聽我說,在西北,本地百姓也是人口不多,朝廷便想了個兵屯的法子,將士們忙耕種,閑時戍邊,兩不耽擱。”


    秦鳳儀擺手,“這你甭想,就是現在我麾下將士每日訓練,我都說他們尚欠火侯,倘是像你說的,抽了健卒去開礦,以後打仗用誰去。這是萬萬不能的。”


    在別的地方的常法到秦鳳儀這裏都不好用,便是程尚書也得說,鎮南王委實不大好說話。秦鳳儀無法,道,“我聽聞,殿下城中若有些修路之事,必招百姓為工,付予工錢。不若,就仿此法,殿下看可否?”


    秦鳳儀一雙狐狸眼微微眯著,把一張如花似玉的臉湊過去,與程尚書道,“這還算有些誠意。”然後,秦鳳儀道,“明天等我合約吧。我先說好,這銀子是給招工的百姓的,我一分都不會截留。你們戶部要開礦,總不能白使喚我南夷的麵姓,是不是?他們日子過得難啊,全靠天吃飯。我那裏也難,自從去歲被你敲了一筆,我現在都要喝東南風了。程尚書啊,你也得體諒我的,是不是?”


    “是,是,體諒體諒。”程尚書笑,“殿下是真的一心一意為民做主的。”其實,程尚書與秦鳳儀都非貪鄙之人,不過是各司其位罷了。程尚書自然想用最小的代價來開礦,秦鳳儀卻是不肯叫治下百姓吃虧,難不成白出力氣,不叫百姓們得些個銀錢。秦鳳儀斷不是那樣的人,程尚書也不會因此就對秦鳳儀有什麽意見,相反,程尚書反是敬佩秦鳳儀為人,非如此為民著想,不能收複土人下人哪。何況,南夷還有剛馴服的山蠻。


    如今,二人先把事情定下來,待秦鳳儀打發人送條款去戶部,再令各自屬下進行細致的進一步的商議。


    程尚書把此事定下,神清氣爽。


    秦鳳儀也多了三成的金銀礦收入,雖則勉勉強強吧,不過,聊勝於無了。


    秦鳳儀去方家辭行時,方閣老與秦鳳儀道,“大仗基本上都打完了,剩下的,就是治理藩地了。治理地方,是個長期的活計,要有耐心,沉得住性子。”


    秦鳳儀點點頭,“今年得是一年太平日子,待送夏糧時,我讓阿悅帶著囡囡一道迴京一趟。”


    方閣老還道,“迴不迴來,有甚要緊。”


    “您老就嘴硬吧,還沒見過大捷吧,長得可嚴肅了,我跟您說,時常板著個小臉,我一見他,就跟見著駱先生似的。”秦鳳儀給方悅家兒子取的小名兒——大捷。因秦鳳儀正打了勝仗,見著方悅家長子,一高興,給孩子取了個小名兒大捷。


    秦鳳儀一向說話風趣,方閣老笑,“男孩子,就得穩重才好。”


    “絕對穩重,胎裏帶的穩重。”秦鳳儀又與方閣老說了些對雲南的一些策略方向性的問題,方閣老多年的老狐狸,眼下秦鳳儀勢力越發的好,又是師徒二人私下說話,方閣老不藏私的很是指點了秦鳳儀一迴,“天竺的事暫不要急,你現下首要是先穩住南夷,這是你的根基。穩住南夷後,再收服雲貴,我與你說,這兩地皆是土司主政,若不將他們收服,與吐蕃的交易你是休想。不說別個,過路費都能割肉割的你心肝兒疼。所以,這彼此間,必有一番較量,你要做好準備,莫因靖平的南夷便懈怠。”


    秦鳳儀點頭,“師父的話,我記下了。”


    “你現在身邊能人不少,我便是不說,你以後跟雲貴那些土司打交道,也能想得到。隻是人老了,難免囉嗦幾句罷了。”方閣老道。


    “那哪兒能啊,您老人家就是我的指路明燈。”秦鳳儀道。


    方閣老一樂,“這些奉承話就算了,你在南夷安安穩穩的,我便放心了。”


    不得不說,老狐狸們的看法有著驚人的一致性,秦鳳儀去嶽家時,景川侯也是這話,“把藩地治理好,這是你的基業。”


    讓秦鳳儀意外的是,景安帝的話竟也是大同小異,景安帝道,“危時見捷才,你初到南夷時,南夷境內不大平穩,這短短四年,便能靖平南夷,這是你的本事。以後治理藩地,雖未有如今的轟轟烈烈,更見才幹。”


    倒是三皇子六皇子聽說秦鳳儀要迴南夷有些舍不得,他們幾人原就關係不錯,自從知曉秦鳳儀是皇子後,與他越發親近。自從知道秦鳳儀要迴南夷,三皇子與六皇子到景安帝那裏道,“一年才迴來這一遭,該多住些日子才好,我們兄弟子侄還沒親近夠呢。”


    景安帝道,“朕何嚐不想一家人在一處,隻是,鳳儀有藩地責任所在。索性迴來也便宜,南夷沒他在,朕還真不大放心。”


    三皇子便道,“我們必要親自相送他一程。”


    景安帝一笑,“這是你們兄弟間的情分,自然由你們。”


    三皇子與六皇子高高興興應了,他們完全想的是他們與秦鳳儀的情分,倒是叫大皇子知曉後難免又氣了一迴,道,“真是攀得好高枝兒。”


    小郡主勸他道,“現下說這個還有什麽用,如何就叫他們獨做了這好人,殿下不妨一道去。”


    真是氣悶啊!


    一想到秦鳳儀迴京就是他帶著遠接近送,如今秦鳳儀要滾球,還要他親自去不成?大皇子一想到秦鳳儀便鬧心,委實是咽不下這口氣。


    小郡主道,“殿下想一想,這客人要走,主人相送,原是主人的本分,是不是?”


    大皇子冷峻的臉上此方綻出一抹笑意,拍拍妻子的手,“你說的不錯。”大皇子直接到禦前把秦鳳儀離京時的差使討了來,他話也說的好聽,“鎮南王於國有大功,又是我們的兄弟,他在南夷這些年頗是不易,如今要離京,必要體體麵麵的才好,我想著,叫上幾位弟弟,我們一道送一送。”


    景安帝果然十分高興,笑道,“這很好嘛。”又道,“你與鎮南王總不大親近,朕原還擔心你們心裏別扭著呢。”


    大皇子倒沒說那些個兄弟一心,花團錦簇的話,而是麵兒上微微帶了些小尷尬,看向父親的眼神中帶了一絲孺慕之情,道,“雖則有些別扭,也是骨肉兄弟。況,兄弟們一年大似一年,如今我們都是做父親的人了,慢慢的,總會好的。”


    景安帝歎,“你能這樣想,很好。”


    接著,大皇子又討了賞賜鎮南王的差使,這也是朝廷慣例,但凡親王要離京時,總會有應有的賞賜。何況,景安帝待秦鳳儀一向不同,隻有賞賜更豐的。大皇子討這差使,親自到愉王府惺惺做了迴態,虧得秦鳳儀如今頗具城府,不然,還真有些忍不住這惡心。大皇子見秦鳳儀不悅,心下越發痛快起來,更是拉著秦鳳儀,一口一個“阿弟”,親熱的了不得。


    倘不是愉親王在旁忖度著岔開大皇子的“兄弟情深”,秦鳳儀沒準兒得直接爆發。


    秦鳳儀私下道,“這哪裏是送賞,分明是來送惡心。”


    李鏡眼神亦是有些幽深,道,“咱們這就要迴南夷了,你勿必沉住氣。這個時候鬧出來,都得說咱們沒理。”


    秦鳳儀冷哼,“我能叫他惡心了!”


    哪怕秦鳳儀死不承認,卻也著實叫大皇子這一套兄友弟恭鬧得心中大是不悅。好在,他如此亦頗有城府,還不至於發作出來。


    但,就這樣,仍就令秦鳳儀減了幾分心情。好在,離別在即,秦鳳儀自己也忙,沒時間多想大皇子帶來的這一通惡心,便到了迴南夷的日子。


    秦鳳儀攜妻子兒女以及大舅子一家,如同來時的八麵威風,秦鳳儀走時,朝廷亦是諸多賞賜,諸皇子一直送至永寧門外,秦鳳儀辭別諸人,帶著大部隊迴了南夷。


    大陽還在車裏朝叔伯們親熱的揮手,“叔叔伯伯們迴去吧,我們明年還來哪。”


    一句話,把過來送別作秀的大皇子給惡心了個跟頭。


    眼尾掃到大皇子腸胃不適的模樣,秦鳳儀哈哈一笑,深覺一口惡氣叫兒子給出了,心下好不痛快!秦鳳儀在馬上微一拱手,對諸人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來日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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