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秦鳳儀聽說雲貴那起子土鱉竟沒見識的去京城獻什麽鳳凰鳥, 私下同李鏡憤憤道, “真是土鱉,怎麽也不給我獻兩隻啊!這起子沒眼力介兒的!”


    李鏡道, “你還真相信世上有鳳凰鳥?”


    “那倒不是。老桂說了, 既不會騰雲也不能駕霧, 還叫人裝籠子裏, 我估計不是鳳凰。但就是野雞送兩隻還能煲湯呢。”秦鳳儀吊著眼睛道,“我倒不是缺兩隻野雞燉湯,我說是這個事兒!咱們正挨著雲貴,不給我這現管的送禮,倒給京城送禮, 他們是不是腦子不大好使啊。”對於雲貴土司竟不知給他送禮之事,非常惱火。


    “這你急什麽, 他們因何會對朝廷這般柔媚?”侍女捧進燉好的濃湯, 李鏡接了,用調羹攪了攪,遞給丈夫,秦鳳儀端起來吃兩口, 就聽妻子道, “以往他們對朝廷可沒這樣恭敬的。究其原因, 還不是你平了西邊兒的山蠻麽。土司們怕了, 才會給朝廷送禮。他們既會給朝廷送,難不成,還會少了咱們這裏。放心吧, 咱們這裏的禮,斷然輕不了。”


    秦鳳儀假惺惺的說一句,“我對他們並無興趣。”


    李鏡嗔他一眼,秦鳳儀舀一勺湯送到媳婦唇角,媳婦吃了,就見大美不知何時進來,兩隻大眼睛,一會兒看看爹,一會兒看看娘,然後,張開小嘴,“啊——”等投喂~


    秦鳳儀喂閨女一勺,跟妻子道,“雲貴有什麽呀,他們那裏倒是產馬,但都是矮腳馬,一點不威風。餘者,我沒什麽太有興趣的。你知道我對哪兒有興趣不?”


    李鏡還真猜不出來了,秦鳳儀道,“天竺,我看過一本書,書上說,那裏是滿地象牙、黃金、珠寶的地方。”


    李鏡皺眉思索片刻,道,“要到天竺,必經雲南、吐蕃。”


    “是啊。”秦鳳儀道,“雲南本身地處偏僻,依我說,它還不如咱們南夷呢。咱們南夷本身鄰海,做做海上生意也窮不了。可天竺是好地方啊,哎,也不知雲南是個什麽境況,若他們早分了這杯羹,怕不會輕易讓出這生意來的。”


    李鏡道,“這急什麽,我聽聞吐蕃那裏,一向是喇嘛教的天下,就是大理,也頗多佛教信徒。咱們這裏也有高僧呢。眼下西邊兒剛平,不好再起戰端,何況,咱們與交趾互市也剛開始,一口吃不成個胖子,慢慢先打聽著。”


    秦鳳儀道,“嗯,慢慢來吧。”


    李鏡道,“還有件事,你得準備著了。”


    “什麽事?”


    “你忘了,你說打今年起,後半年茶、酒、絲、瓷,四樣的商稅要給朝廷的。”


    秦鳳儀叫苦道,“剛把死亡兵士的撫恤發下去,這就是一大筆,過年還得有年下的賞賜,唉喲,虧得自桂王那裏得了一注橫財,不然,年都過不起了。”


    李鏡道,“別說,山蠻我原想著不大開化的地方,倒還真有些積累。”


    秦鳳儀道,“先時我也覺著,他們估計就一窮地方。信州那裏雖也有些金銀,不過百萬之數,給底下發一發也沒多少了。到了桂州,我第一天就知道必然有錢,你知道為什麽不?”


    “怎麽,城牆鍍金啦?”李鏡打趣。


    “那倒沒有,我一到那裏,山蠻立刻把那幾個廢物持牆頭了。我焉能為了他們就與山蠻議和,我立刻令人攻城,結果你猜怎麽著?”秦鳳儀道,“我真是再也想不到了,山蠻竟然把那幾個廢物又拉扯進去了!可見他們未戰心已怯!會怯,就說明,為王者無勇武之心!先不說桂王廢物,先說這人,什麽樣的才會軟弱?市井有句話叫,光腳不怕穿鞋的。人要是精窮,那就沒什麽怕的了。你看,古來最怕死的,想求長生的,多是富人皇帝。桂王把人從牆頭拉進去,這明擺著是怕把人弄死,然後,戰敗後我就此問罪於他。都軟弱成這樣了,城裏定有金山。果不其然,這迴大家都跟著發了一筆。”


    李鏡道,“咱們隻取兩成,是不是太少了?”


    “打仗是拿命來拚,不多讓他們賺些,誰願意下死力氣。”秦鳳儀道,“這一迴,土兵們損失也不少。戰時的錢,叫將士們得些吧。咱們賺的是太平時的銀子,想一想,戰時能有多長時間,多是太平日子居多。”


    李鏡一笑,倒也是這個理,“還是你想得對。”


    秦鳳儀拉住她的手,香一口,“那是,要不怎麽說你們婦道人家是頭發長見識短哩~”


    看秦鳳儀那一臉得瑟樣,李鏡強忍住沒表演捏杯子,催他,“快吃吧,頭發長見識也長的阿鳳殿下!再不吃,就涼了~”


    秦鳳儀大樂,三兩把羹吃過。


    雲貴土司沒讓秦鳳儀久等,使者很快就來了。而且,給秦鳳儀送了重禮,足足百匹良駒。秦鳳儀一直不喜矮腳馬,不過,那是他做大少爺多年的挑剔,他又不真傻。南夷不產馬,故而,馬匹極是珍貴。秦鳳儀看這些使者身上雖則也是綢衣,卻不是什麽上等好絲綢,心下便有數了。


    接了使者帶來的大理土司的親筆信,因為土司名義上是臣服於朝廷的,所以,這位揚土司的信頗是客氣。筆筆口稱殿下,恭賀他大破山蠻之事。秦鳳儀不禁道,“姓揚,你們土司大人是漢人嗎?”


    使者笑道,“是,我們土司與殿下一樣,都是漢人呢。”


    秦鳳儀笑,“看來,你不是漢人。”


    “微臣是白族。”


    “一樣,不分彼此。”秦鳳儀擺擺手道,“我們這裏也是種族不同的百姓許多,但我都一視同仁,我們在各方麵都一樣的。”


    使者笑道,“是,殿下的仁義之名,在我們大理,也是如雷貫耳。”


    “少拍我馬屁,就是有名聲,怕也不是仁義之名。你們以前跟桂王頗有來往,我把他繅了,你們怕是得罵我哪。”秦鳳儀哈哈一笑。


    使者不曉得秦鳳儀是在說笑,還是心中有這懷疑,但不管哪樣,他是萬不能讓秦鳳儀有所誤會的,使者連忙道,“殿下明鑒,萬萬沒有此事。哎,自從知曉殿下就藩南夷,土司大人早就想打發我等過來給殿下請安,奈何桂王橫在中間,讓我們等盼殿下,若織女盼牛郎,隻恨相望,不能相逢啊!”


    這話肉麻的,秦鳳儀都叫這使者麻出一身的雞皮疙瘩來,秦鳳儀眼睛一掃章趙二人,見二人麵色不變,心說,果然薑是老的辣啊。


    那使者繼續道,“聽聞殿下大勝,又逢新春之喜,特令微臣為殿下獻上我們大理的好茶好馬,以賀殿下千歲千千歲。”


    秦鳳儀笑,“本王曉得你們的心。”問那使者,“你叫什麽名字?”


    使者道,“微臣也取了漢族的名字,因是白族,便姓了白,微臣單名一個雅字。”


    “這名兒取得好,風雅。”秦鳳儀隨口讚一句,笑道,“你們土司的心意,本王知道了。有勞他想著,還令你送這些東西來。你頭一迴來我們鳳凰城,不妨多住幾日,我也有些許薄禮,你幫我帶給你們土司大人。”


    使者恭敬行一禮,心下鬆口氣,“是。”


    秦鳳儀便打發這位白雅使者下去驛館歇著去了。


    秦鳳儀把揚土司的信給了章趙二人看,二人看了,皆道,“這是好事,他們定是懾於殿下威名,故而著使者送來書信與年禮。”


    秦鳳儀道,“就這麽著吧。”


    趙長史連忙問,“殿下,這迴禮怎麽備?”備迴禮,就是趙長史的責任了。


    秦鳳儀道,“俗話說,禮尚往來。就照著他們的禮單,把咱們這裏的茶、絲綢、瓷器,還有洋貨,備上幾樣,價值相仿就可,不用多給,叫他們以為咱們冤大頭哪。也不用少給,倒顯著小氣了。”


    趙長史笑,“是,臣明白了。”


    見過這土司使者,章趙二人便各去忙了。


    秦鳳儀正想迴內宅歇一歇,順便跟他媳婦說一說這位土司白使者說話如何肉麻的事,就見襄陽侯磨磨蹭蹭的來了。秦鳳儀見襄陽侯一臉麵便的神色,問他,“怎麽了?”襄陽侯在守城中頗出力氣,他家兒子跟隨西征,雖則沒上戰場,但也沒添什麽麻煩,還能幫著幹些力所能及的,這便很好了。


    秦鳳儀對這父子二人觀感不錯,見襄陽侯這神情,就知有事。襄陽侯吞吞吐吐道,“臣實在無能。”


    “你怎麽就無能了?”秦鳳儀這還不知哪裏事呢,他一端茶盞,覺著有些涼。內侍官連忙換上一盞溫熱正好的茶水,秦鳳儀呷一口,見襄陽侯還便秘呢。秦鳳儀最見不得這般磨唧,道,“要不,你想好了再來?”


    襄陽侯連忙道,“是他們那幾人,先時殿下要打發他們迴京,他們說身子虛,如今這養的已是大好了,仍是不肯走。”


    “為何不走?他們不是各家都有人來接了嗎?”


    襄陽侯苦著臉道,“殿下啊,現在迴京城,他們這輩子就算完了。一個個粘上毛兒比猴兒都精哪,哪裏肯走,非要說留下給殿下做牛做馬。”襄陽侯也是煩了,他雖則性子活絡,也不是爛好人,想到這幾人幹的事。如今又這樣賴皮賴臉的,叫人哪隻眼睛瞧得上呢。尤其,襄陽侯可是經了鳳凰城保衛戰的,他也上了城牆,幫著日夜巡視,隻怕山蠻偷襲,戰事緊張時,他還做好了,無論如何也要叫王妃帶著小世子出逃的準備。好吧,戰事遠未緊張到那一步。但,一個真正經曆過戰事的人,與這些見到丁點危險,甚至還沒見到危險,便中途逃跑的人是不一樣的。便是襄陽侯也是榮養多年,無甚大本領,可他也瞧不上這幾人。


    果然,秦鳳儀也道,“給我做牛馬的人多的是,不差他們幾個。”


    襄陽侯道,“可他們死活不走,要怎麽辦?”


    “愛走不走,走與不走,我都不會用他們的。他們又不是我的屬下,要是死求白賴的非要買宅子住著,隨他們去好了。”


    襄陽侯得這句話,心裏總算知道怎麽答複,便行一禮退下了。


    秦鳳儀與妻子道,“我小時候,最慕權貴,覺著人家有權有勢,高高在上。如今看來,真是哪個階層都是有好有壞,有成器有不成器的。”


    李鏡笑,“不如你見一見他們,把人打發了吧。”


    “我見他們做什麽呀,我可沒什麽好話。難道叫我說,沒關係,你們先時做的都有情可原,那我得憋死!”秦鳳儀氣道,“他們還不如先時半路上明明白白與我說不願意現地跟下去的那些呢。他們這算什麽,逃兵!”


    “我又沒說讓你去說好話,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把話說開了,絕了他們的念頭,他們自然就走了。”李鏡道。


    秦鳳儀眯著眼睛問,“是不是有人求情求到你跟前了?”


    李鏡笑,“要是求到了我跟前,我還不得替他們說話啊。”


    “切~你得記住你是誰媳婦,就是有人求情,你也得替我說話,站我這邊兒,知道不~”


    “我什麽時候不站你這邊兒了。”李鏡給他理理衣襟,“是裴家世子,過來我這裏請安,又到大公主那裏請安。他再說什麽,我也不可能應他。再者,我知道,你心裏那口氣還沒出完。心裏想說什麽就說什麽,趁著年前,把氣出了,咱們也該過年了。”


    這世上,能勸動秦鳳儀的人不多,李鏡絕對是其中一個。見他媳婦是叫他出氣去的,秦鳳儀就很高興了,點頭,“那好吧。”


    秦鳳儀對這幾人絕無好話,他把人叫齊了,連帶著這幾個的家裏人。秦鳳儀茶都未上一盞,直接道,“不用說什麽客套話!你們的心意,我早知道,我與你們直說了,我這裏,萬不會再用你們!”


    秦鳳儀當頭一句,繼而道,“當初,帶你們南下巡視,就是想看一看你們的為人,性情秉性!到了信州城,走了一批,一路南下,每到一個縣,總有人離開,這都無妨!吃不了這樣的苦,自是享不了後麵的福!你們幾個,我原是看好的!但我沒想到,你們比他們更不堪!他們不行,人有自知知明,人家坦坦蕩蕩,不行就說不行!可你們,我不過進城談歸順之事,你們便以為我必陷壺城,生怕兩相開戰,波及到你等,遂不告而走!”


    “我不用你們,原因有三,第一,如果真的開戰,最安全的地方,是大軍所在之處,而不是你們私自逃走便是安全的。第二,哪怕我身陷壺城,反不會輕易開戰,所以,相戰的機會不大。所以,你們以為會開戰的推斷是錯的。你們對戰事的判斷,對局勢的判斷,一塌糊塗,所以,腦袋實在不夠用!還有一點,你們懼我出事,私下離開,這要是在戰場上,便是逃兵!先時還隻是笨些,這一條,卻是人品問題!我會用笨人,但我不會用我信不過的人!”秦鳳儀冷冷道,“不要說大事,就是小事,我都不敢交到你們這樣人的手裏。若是要你們守城,倘戰事危急,你們是不是會為了自身安危,棄城而去。若是理事,你們是不是為利益所向,出賣於我!你們要為我做牛做馬,我焉敢要你們這樣的牛馬!”


    “我知道,你們不走,是因為,怕迴京城為人譏笑為人不恥為人嘲諷!而且,這樣的事,不是一年兩年,隻要人們想起來,怕就要拿出來說一說!可這有什麽法子,這是你們自己做下的!”秦鳳儀俊美的臉上一片寒霜,言語間冷酷至極,“你們若是男人,就應該迴去麵對這一切!而不是躲在我這裏,妄圖用什麽,在鎮南王這裏將功贖罪的名頭來給自己臉上貼金!因為,我這裏不需要你們這樣的人!可你們,也還年輕,今日一步錯,隻要能改,以後照樣有大把的人生!說一人品格,都說蓋棺論定,你們離蓋棺的時候還早,我隻是就現在論現在,以後如何,端看你們如何選擇!但現在,不要再妄圖用那些陰詭小道來獲取名聲,那樣,隻會讓我更看不起你們!你們的悔意,更無需向我訴說!本王此生,堂堂正正,一往無前,以前如此,以後,亦是如此!”


    秦鳳儀說完之後,便一幅高冷範兒的起身離去。


    當天罵過人後,秦鳳儀簡直覺著身心舒泰,後來,聽說這幾人都陸續迴離開了南夷,不過,離開前都在他王府門前行過大禮,此方走的。秦鳳儀聽後也未多留意,因在年下,未多留土司使者,備好迴禮後,秦鳳儀便也打發這使者迴大理過年了,秦鳳儀說的也很客氣,“現下迴,還能趕上過年。跟你們土司說,都是我們南夷的一些土物,若還能入眼,就是我的心了。”


    白雅連忙道,“殿下太客氣了。”鄭重行大禮告辭,秦鳳儀命趙長史第二日相送。


    然後,秦鳳儀就開始了年前的種種祭禮。因著實在太忙,他竟忘了問一問白雅,他們獻給朝廷的鳳凰鳥到底啥樣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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