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閩王到的時候, 秦鳳儀剛好帶著妻兒過來方家說話。李鏡那裏, 自有方大太太招待,秦鳳儀則抱著閨女帶著兒子去見方閣老。當年, 秦鳳儀離京時, 方閣老也沒去送一送, 如今, 秦鳳儀迴朝,方大老爺方四老爺簡直是輪翻的在自己老爹耳根子嘀咕,把方閣老煩的夠嗆,倆人其實就說些秦鳳儀迴朝陛見之事。也不是倆人主動要說的,實在是秦鳳儀獻俘還朝本就是朝中大事, 另則,自家老爺子也超喜歡聽啊, 雖則聽過後都是表現出一幅“說不說皆可”無所謂樣, 但,每每聽過鎮南王還朝之事後,老爺子那精神頭可不是一般的好啊~


    方大老爺方四老爺引著秦鳳儀過去父親的書房,悄悄與秦鳳儀道, “好幾天就打聽你迴朝的事呢, 隻是嘴上不直說罷了。”


    秦鳳儀對方大老爺這位師兄是很尊敬的, 於是, 難得說了句正常話,道,“我也記掛老頭兒哪。”


    雖則彼此都有許多要說的, 畢竟未到書房,於是,路上隻作尋常閑話罷了。


    待至書房,方閣老正在書房看書,見著秦鳳儀就要起身行禮,秦鳳儀忙把他按著坐迴了太師椅中,道,“我現在已是不生你氣啦!”


    聽聽,這叫什麽話!好似方閣老有什麽對不住秦鳳儀的地方呢?


    好吧,也不能說沒有。


    隻是,前事已是如此。方閣老當年因政治立場,帶頭上了請封平氏為後的奏章。不過,那也是皇家宣告柳王妃死後之事了。當然,之前他有沒有推動過平氏立後之事,怕隻有方閣老自己知曉了。哎,說來真是因果循環,後來方閣老收秦鳳儀為入室弟子,如果沒有方閣老的悉心教導,秦鳳儀再絕頂的天資,隻讀四年書,也中不了探花啊。


    所以,恩恩怨怨的,秦鳳儀不能不說心胸寬闊了,他看的是,生母當年被迫離宮,根子並不是因方家而起。


    秦鳳儀笑眯眯的把大陽介紹給方閣老,“這就是跟你說過的師祖啦~”


    大陽很熱情的抱著小拳頭一揖,奶聲奶氣的道,“見過師祖。”又問,“師祖,你就是大妞姐的曾祖嗎?”


    方閣老這樣的年歲,能混到閣老致仕,然後還教出一個狀元孫子一個探花弟子的人,才幹、謀略、心境,樣樣不缺了。他更不是個心軟之人,但,看到大陽這肖似秦鳳儀的相貌,聽著大陽的稚聲童語,方閣老心下依舊是有些個不是滋味兒,抱了大陽在膝上道,“哎喲,這是什麽輩份哪。”


    大陽的腦袋,現在還不能理解輩份這樣複雜的東西。秦鳳儀道,“隨便叫唄,孩子們都在一處玩兒,難道讓大妞給大陽叫叔啊,大妞還大倆月哪。”


    方閣老取下腰間的一塊玉給了大陽,摸摸他的頭,又看過大美,笑道,“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大美這名兒取得好。”


    大陽立刻眉開眼笑,深覺這位師祖有眼光。在別個長輩那裏,他都要自我介紹一下妹妹的名字是他取的,長輩們才肯讚他。師祖不一樣,師祖都不必他介紹,就說他給妹妹取名兒取得好。大陽從來不是那種為善不與人知的低調人啊,他挺著小胸脯道,“師祖,妹妹的名兒是我取的!”


    方閣老頗有些詫異,又有些驚喜,問秦鳳儀,“大陽已經開蒙了?”這孩子可真有靈性啊!


    秦鳳儀擺擺手,“哪兒啊,一個字兒不識哪。大陽還小呢,念什麽書啊。他是隨便給妹妹取的。”


    “妹妹剛生下來很醜的,改了名兒才好看的。”大陽深信他妹妹的美貌來自於他給妹妹取的名字好。


    方閣老不愧做過內閣首輔之人,依舊拈須道,“這名字取的大氣。”


    大陽更是樂不迭了。


    方閣老給了大美一個小匣子,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大陽代妹妹接了。


    先說一迴孩子,秦鳳儀讓嬤嬤把大美抱到內宅去給媳婦帶著,一屋子人說起秦鳳儀迴朝獻俘之事。方閣老問,“禮部定了日子沒?”


    “吉日得五天以後了。”


    方閣老道,“閩王也是今年迴朝陛見,待閩王來了,也能趕上這一盛事。”


    秦鳳儀想到閩王就忍不住撇嘴,方閣老道,“你與閩王的封地正好挨著,他乃宗室長輩,也不用太過得罪於他。”


    “我哪裏是要得罪他,隻是他也太霸道了,恨不能飯全歸他一人吃。我與您實說吧,我與他,不好調和。你也知道,信州與交趾接壤,我打下信州,是想與交趾開互市的。”秦鳳儀道,“您想想,泉州港那裏,來往的商船,多是交趾、大食、暹羅等地的商船。先前他就誣我那裏有海運走私,依我說,無非就是他在泉州港刮地皮刮的太狠,市舶司那裏的商稅,一年不比一年。先時我未就藩,他沒個好由頭,這會兒我在南夷了,立刻把屎盆子扣我頭上,叫我頂缸。”


    方閣老心說,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見長啊。


    方閣老這樣的老狐狸,什麽沒見過,他縱是是秦鳳儀的師父,也信閩王的話,秦鳳儀必是在南夷截了閩王的和。如今又要開互市,可見秦鳳儀是要繼續斷閩王財路了。方閣老便不在提不要太過得罪閩王的話了,這與秦鳳儀接下來的發展思路不一祥啊。方閣老還道,“你心下有數便好。就是與交趾互市,一個交趾,於泉州港的生意能有多大影響呢。”


    “若都是您老這樣的明白人,世上也就沒有煩惱了。”


    方閣老主要是信州治理上給秦鳳儀提個醒,當然,也要小心閩王,尤其現下南夷越發紅火,甭看南夷窮鄉僻壤時沒人理,人紅是非多,何況秦鳳儀這身份,本身是非更多。


    方閣老在朝多少年,對秦鳳儀頗多點撥。


    先說完正事,方大老爺沒忍住問了一句,“他們兄弟在南夷可還得用?”


    秦鳳儀道,“好著哪,阿悅幫我大忙,就是阿思,現在也是老範的左膀右臂。”又跟方大老爺解釋了迴範正的身份,秦鳳儀道,“阿思剛去時,不大接地氣,他以前念書的人,哪裏曉得庶務。如今曆練了這一年多,也很好了。原本想他們一並跟我迴來,也家來瞧瞧,阿悅那裏事務太多,再者,還有件喜事要與師兄說呢,囡囡有喜了。”


    方大老爺方四老爺都是滿臉喜色,連方閣老都頗覺欣慰。秦鳳儀笑,“所以,阿悅就沒與我一道迴來。阿思那裏,手裏也是一攤子事,說沒空。我想著,什麽時候有來京城的差使,打發阿思一道迴來瞧瞧便是了。”


    方四老爺忙道,“還是公事要緊,知道他能賣力當差,就算沒辜負你。”


    秦鳳儀道,“若還有想曆練的,隻管叫他們與我一同去南夷。隻要不怕吃苦受累,我們南夷正是用人之際。”


    方閣老道,“人貴在精,不在多,就讓他們哥兒倆先幹著吧。你現在是一地藩王,行事莫要護短,必要一碗水端平才好。”


    “不護短不護短,阿悅剛到南夷沒幾天就替我出了趟遠差,阿思先時是真呆啊,一言一行都按聖人那一套來。唉喲,你說把我愁的,後來我想了想,我把他擱刑房了。什麽地方沒有犯事兒的人呢,何況南夷現下外來人多,犯事的人更多。阿思在刑房,先是跟著老範整理案宗,審案記錄什麽的。別說,刑房那裏素來打點的人極多,也就阿思這樣的風骨,能把持的住。”秦鳳儀還打趣道,“他可真不像師父你的孫子。”


    方閣老笑,“阿思以往在家念書,不大通世事。讓他見一見這世間的惡,以後,自己不作惡,卻有識惡之能,更知道正路要如何走。”


    “對了。”方閣老道,“鳳凰城現在還是縣城製嗎?”


    “這無所謂,什麽縣城府城的。”


    “估計這次就要升為府城了。”方閣老道,“信州那裏的知州位,朝廷怕也要提一提的,你有個心裏準備。”


    秦鳳儀點點頭。


    秦鳳儀一家中午自然在方家用的飯,待用飯的時候,才曉得今天閩王進城。秦鳳儀舉杯笑道,“都是叫師父念叨的。”


    方閣老道,“我念不念叨,閩王也是這幾天來。”幹了杯中酒。


    及至午後,秦鳳儀單獨同方閣老說了一個時辰的話,此方帶著妻子兒女告辭而去。方大老爺方四老爺親自送出門去,秦鳳儀還與方大太太道,“師嫂就等著今年抱孫子吧。”


    方大太太笑,“定要應你這話才好。”這年頭,人多是重男,如方家這樣的大戶,倒還好些。不過,方悅本就成親晚,如今尚未有子,方家自然盼他生下嫡子的。


    待上了車,李鏡問丈夫,“師父的氣色如何?”


    秦鳳儀道,“好的很,別看上了年紀,精神頭兒足著哪。”


    李鏡笑,“那就好。”


    大陽給他娘看師祖給他的玉佩,李鏡道,“這是長輩給的,可得好生收著。”


    大陽點頭,“我知道。”


    及至到愉王府,一家子先去了愉王妃那裏,愉王妃笑,“迴來的巧,我正說呢,再不迴來,就要打發人去尋你們了。”愉王妃說著對大陽一伸雙臂,大陽便跑過去同這位曾叔祖母膩在一處了。


    李鏡問,“叔祖母,可是有事?”


    見大陽要水,愉王妃喂大陽喝水,一麵道,“也不是什麽大事,今天不是閩王一家到了嗎?剛剛內侍過來,說晚上有宮宴,叫咱們都過去。”


    李鏡笑,“我們與閩王,倒是前後腳。”


    愉王妃笑,“是啊。”


    大陽咕咚咕咚喝了兩口水,就把杯子還給曾叔祖母了,還問,“曾祖母,什麽是宮宴?”


    愉王妃笑,“就是去宮裏吃飯。”


    大陽無師自通的造句,“我昨天、前天、大前天,都去宮宴了。”他爹聽的直翻白眼,說他,“真個沒見識,就吃頓飯,也值當拿出來說。”


    大陽道,“我覺著祖父那裏的飯很好吃。”


    秦鳳儀評價,“貪吃。”


    大陽拍拍小肚皮,“吃得多才能長得快啊。”


    秦鳳儀簡直是服了他兒子的厚臉皮!


    不過,傍晚還是要穿戴好,與愉王夫婦一道進宮去。愉王妃同李鏡帶著孩子們去了慈恩宮,秦鳳儀與愉王到了太寧宮。然後,諸人以為的,閩王與鎮南王互掐之事,就在閩王極為和善而友好地拍了拍秦鳳儀的肩之後,開始了。


    因為,閩王第一句就是,“早我就覺著,鳳儀你這通身的氣派,渾不似小家子出身,果然是我們皇家大好男兒啊!”


    隻這一句,直接把秦鳳儀惡心透了。


    要是三年前,估計秦鳳儀聽過這話便要直接轉身走人的。人總是在成長的,秦鳳儀心下掠過一絲不悅,麵上卻是不動聲色,笑道,“孔聖人說,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要我說,孔聖人都不如您老這以氣派取人,您老是不是就因我這通身的氣派,才左一本奏章右一本奏章的往朝上參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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