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要知道, 李釗方悅的官職雖不高, 但在京城可不是沒名沒姓的人哪,便是在朝中, 他們這倆從六品小官兒也是備受上官看重的。一則是倆人出身好, 都是有底蘊的家族, 李釗出身豪門, 方悅出身清貴,而且,都是年輕有為,便是京城這些個官宦豪門的子弟裏,這倆人也是一等一的才幹。他們都是科舉晉身, 能在二十出頭的年紀便科舉有成,這就是極會念書的人了, 難得的是, 還沒念方了腦袋,為人處事,當官當差,都來得。


    唉喲喂, 這要是不出意外, 三十年之後, 閣臣有望。


    這倆人這是腦子出了什麽問題呀, 突然就要辭官去南夷!


    當然,南夷有誰,大家也知道。但, 鳳殿下現下都去南夷了,王也封了,藩地也有了,沒戲啦~可你們倆呢,你們是朝中俊才啊,鳳殿下以後的前程就在南夷了,你倆以後的前程可是在京城啊!你們去南夷做什麽喲,難不成,去跟著鳳殿下一道喝西北風!


    不說別人,這倆人各自的上官就分別對倆人進行了家訪,表示對二人辭官行為異常的不理解。李釗在刑部當差,刑部尚書都跟景川侯說了一迴,好好的孩子,何苦要辭官喲。


    方悅在翰林,翰林駱掌院找方閣老家去了。


    再退一步講,哪怕你倆與鳳殿下有私交,願意去南夷,那就去唄。鳳殿下好歹也是陛下的兒子,雖則聽聞鳳殿下曾給過陛下一拳,辦過兒子打老子這等忤逆之事,但陛下是沒承認過的,咱們就當沒有好了。大家也知道,南夷比較困難,你們與他私交好,要去幫幫他,你們一個願意盡郎舅之情,一個要盡叔侄之義,咱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完全沒必要辭官啊!鳳殿下堂堂一主藩王,南夷之主,世襲王爵,軍政自主,調到南夷外任便可以了啊!完全不必辭官!


    辭官這事兒吧,也隻有朝中一二消息靈通之我方曉得的緣故,這二人先時的確是想外放南夷為官的。結果,皇帝陛下未允,不允他們外放南夷。


    然後,倆人就辭官了。


    ……


    好吧,再說一迴臣子辭官之事,隻要不是那種得罪了朝廷被發落到什麽南夷什麽關外之類地方的,基本上,你死活非要辭官,朝廷又不是沒可用之人,何況李方二人區區從六品小官兒,你要辭,也隻得憑你辭去了。狀元傳臚又如何,三年便又有新的了。何況,去歲春闈,新狀元新傳臚早就又有了,隻是,嗯,那個,年紀上不比此二人風華正茂罷了。但,老成人有老成人的好處,起碼,便不會動不動就辭官。


    辭吧。


    方悅一辭,無非是到南夷重新開始,李釗這一辭官,正趕在他爹為他請封世子的節骨眼兒上,這下子,景川侯這樣的心腹重臣,他請封世子的奏章,景安帝竟未準,而且,景安帝明明白白的說了,“景川你與朕一樣的年紀,焉何急著立世子?還是多看看的好。”然後,駁迴了景川侯請封世子的奏章。


    這便是極為不妙的信號了。


    便是李釗的嶽家襄永侯府,私下也認為李釗此舉甚為不智。當然,可以理解李釗與李鏡兄妹情深,但,這也忒不是時候了,起碼,待世子這事兒妥了,再去南夷也不遲啊。為此,李釗的嶽父,襄永侯世子都親自找女婿談了一迴心,襄永侯世子夫人也過去說了女兒一迴,說女兒不勸著女婿些。崔氏冤死了,崔氏道,“我也不曉得公公上了為相公請封世子的奏章。”


    現在抱怨已是無濟於事,崔氏道,“相公說了,這就收拾行禮去南夷。”


    襄永侯世子夫人悄聲道,“要依我說,看陛下的意思,似是不大樂意女婿過去,你們是不是再想想。”


    崔氏道,“妹夫親自寫信過來,讓相公過去幫忙的。說南夷有許多好差使給相公做。”


    “南夷那是什麽地方啊,我的傻閨女!自秦漢以來,便是百越之地。百越之地知道不?遍山遍野都是些個未開化的土人,你沒見過那些年來朝的土人,說的話你都聽不懂,朝廷給兩匹過了時的綢子緞子,他們就當寶貝。聽說那裏連炒菜都沒有,家家喝菜湯,守著海的就吃鹹魚,鹹的人齁的慌。一進六七月便是刮不完的海風,能把房頂掀翻。那南夷,自來朝廷發落流犯,或者是哪個官員不得陛下喜歡,才發落到南夷的。”襄永侯世子夫人說著都有些抱怨秦鳳儀道,“鳳殿下也是,縱是親近,也不好這麽坑你們的啊。”


    崔氏忙道,“娘你也別這樣說,我聽相公說,妹夫一路由北至南,出發時不過一萬多點人,可到南夷城時,身邊十好幾萬人,都是跟著妹夫過去的商賈工匠。這要是南夷不好,那些人能跟著妹夫去嗎?必然是有大可為之事。”


    襄永侯世子夫人道,“都是些饑民,冬天吃不上飯,跟著鳳殿下去了南夷。”


    崔氏道,“妹妹、妹夫都是心善的人,南夷不是人少嗎,不正好移些人過去,也充盈人口。”


    襄永侯世子夫人道,“我看,你是一點兒不擔心這侯府的世子之位。”


    崔氏可是景川侯府的老夫人親自為嫡長孫挑的媳婦,自有與尋常閨秀的不同之處,她性情十分開闊,並非遇事便抱怨天抱怨地的性子,崔氏道,“現在擔心也沒用啊,既是駁迴來,那就駁迴來唄,反正公公還年輕。相公已是定了要去南夷了,難不成,我抱怨他就有用了?娘你也是,我送你小姑子托人捎迴的野茶,你還說,嚐著很有些野趣兒,現在又說南夷不好,你變的也夠快的。”


    “我那不過是客氣話,終是野茶,哪裏及得上咱們現在吃的茶。”


    崔氏道,“小姑子和妹夫正艱難的時候,你說說,這個時候,自家人不去幫忙,多寒人心哪。何況,我們與小姑子一家素來是極好的,老太太也很記掛小姑子一家,妹夫信上說是極好的地方,冬天都不用穿夾的。”


    “我隻擔心壽哥兒,這麽小的孩子。你們受罪倒罷了,倒叫我壽哥兒也跟著不成?”


    崔氏道,“壽哥兒現在兩歲多了,不比阿陽大啊,阿陽跟著小姑子和妹夫去南夷時,才六個月。何況,這次還有章家藥堂與李家藥堂的大夫一道去南夷。”


    “他們兩家怎麽也要去南夷?”


    “章太醫李太醫是跟著妹夫一道到南夷的,這迴兩位太醫寫了家書,讓家中子弟挑幾個出眾的過去,開藥堂藥館。”


    “你瞧瞧,你瞧瞧,連個藥堂醫館都沒有的地方。”


    “行了,母親你迴去收拾收拾,看送我點兒什麽吧,我們半月後就啟程了。”


    “我,我什麽都不送!愛走走唄!”襄永侯世子夫人苦口婆心說半天,看閨女完全沒放在心上,當下氣個好歹,崔氏抱起兒子,笑道,“來,壽哥兒哄哄外祖母吧~”


    襄永侯世子夫人見著外孫子哪裏還氣得起來,接過外孫抱在懷裏,歎道,“別個我都不擔心,你說的那些個話,難道我就是不明事理的?我也知道你們跟你小姑了家很是親近,哎,我就擔心女婿的世子之位呀。你呀,你也想想壽哥兒。”


    崔氏輕聲道,“妹夫與大殿下,一向不對付。就是妹夫還不知身世時,與大殿下便有摩擦,何況,現在妹夫雖是封王了,到底是柳娘娘親子,朝廷不肯追封柳娘娘,可誰不曉得,柳娘娘是先帝指的婚。我們與妹妹家是扯不開的,與其如此,還不如去南夷過日子。就是方家,也是一個理,方閣老一向不喜與豪門藩王來往,當年相公也隻是個寄名弟子,方閣老迴鄉,偏就收了妹夫為徒。娘你說,哪裏想得到妹夫是這樣的身世。阿悅跟妹夫,在揚州時,一道念了四年的書,倆人同科同窗,雖有叔侄的名分,相處的如兄弟一般。這樣的交情,難不成就斷了來往?豈不更令人不恥?何況,若是妹夫有難處時,我們不去,這又是什麽樣的人品?親戚朋友間,不就是有難處時,才顯出與常人家的不同嗎?世子的事兒,且早著呢,公公身體康健,何況,這些事,有相公呢,反正,他又不會叫我們母子餓著凍著。”


    襄永侯世子夫人歎道,“眼下女婿官兒都辭了,也隻好往南夷去了。再有這樣的事,你可得勸著他些。”


    “知道了。”崔氏笑眯眯地。


    襄永侯世子夫人摸摸閨女的臉,道,“這一去,咱們娘兒倆就不知何日能見了。”


    崔氏道,“我就是不放心娘和爹。”


    “我們有什麽不放心的,我們在京城,吃的好住的好,倒是你們,一路山遠路遙,又帶著孩子。我聽說,南夷那裏,還有山匪,你們可得多帶些人在身邊才好。”襄永侯世子夫人說著,又不放心起來。迴家還跟丈夫念叨,“以往覺著女婿穩重,這穩重人辦的事,還不如那些不穩重的呢。”


    襄永侯世子道,“你就別念叨了,這是親家的家事。女婿未能冊封世子,心裏未必好過,你這丈母娘倒念個沒完,還不夠堵心哪。”


    “堵什麽心,我看,咱們大丫頭一點兒不堵心。”


    “願意去就去唄,聽說,鳳殿下現在都張羅著修路建新城哪。”


    “這又不是什麽新鮮事。”襄永侯世子夫人道,“朝廷不就給了五十萬銀子麽,修路興許夠,建個王府也湊合,五十萬銀子難不成就能建起新城來?”


    “是啊,五百萬也不一定夠啊。”襄永侯世子呷口茶,道,“這在京裏,聽到的信兒總是霧裏看花一般,要是女婿去了南夷,不就能知道怎麽迴事了麽。”


    “怎麽迴事?說不得鳳殿下隻是隨口一說。”


    “這叫什麽話!堂堂親王,自然一諾千金。何況,鳳殿下那樣要麵子的人,他不可能隨口一說的,必然有他的打算!”


    襄永侯府為李釗要去南夷之事頗多擔憂,倒是景川侯府,反是要好些,李老夫人就是讓兒媳婦幫著準備去南夷的行禮,餘者,不過是多叮囑長孫媳一些話罷了。


    與景川侯府相似的,便是方家了。收到秦鳳儀的信後,方悅也請祖父看了。方閣老書房的燈又亮了半宿,第二日叫了孫子,祖孫倆說了幾句私房話。方閣老道,“拋開與鳳儀的私交,先說說南夷之事吧。你是怎麽想的?”


    方悅顯然也思量過了,他略一沉吟,方道,“鳳儀親自寫信來,我看他把南夷誇得天花亂墜,雖有些吹噓之詞,想來他也是要做一番事業的。原本,先時聽聞說南夷要新建王城,我還以為是傳聞,可他在信中都寫明白了,修路建城,已在進行中了。看來,這事是真的。我隻是不明白,依他現在的身家,修路是仁政,所費銀錢倒還在少數。但,建新城的話,我就看不明白了。便是這些天我自己想,我也想不出,有什麽法子能在朝廷不會再撥給銀子的時候,能建起一座新城。”


    “是啊,這事,我也想過,南夷倒是有許多土地。不過,南夷窮苦,地也不值錢,再者,鳳儀的性子,他絕不是賣房子賣地的性情。可他就藩途中,收攏萬餘饑民南下,這一手,十分漂亮!既得了仁義之名,又填補了南夷人少的缺陷,為南夷補充了人口。所以,他說要建城,那必是要建城的。”方閣老喟歎一聲,道,“便是我,也想不出,他這個城,要如何建?”


    方悅看向祖父,方閣老道,“他行事,向來不拘一格,難以預料。如果他的新城,真的可以建起來……阿悅,你是我的長孫,鳳儀是我的關門弟子,接理,我不該說這樣的話。不過,如果你不去南夷,你就當白聽聽吧。如果你要去,倘鳳儀的城能建起來,你就不要再迴京城了。如果鳳儀的城建不起來,過年三五年,你便迴來吧。”


    “至於去不去南夷,你是大人了,自己拿主意。”


    方悅自己拿的主意就是,去南夷。


    原本方悅與李釗都打算以外任為官的方式到南夷謀個差使,結果,陛下未允。他倆商量之後,便辭了官位,再去南夷。


    方悅與李釗辭官之事,在京城官場,頗有影響。不過,認同他倆的人少,更多的人覺著,鳳殿下在南夷是不是修習了什麽蠱術,這遠隔千裏的,就把大舅子與師侄給蠱惑了。


    但,不論京中人做何想,二人已是辭官為民,收拾包袱,帶上妻兒,準備往南夷去了。


    而此時的秦鳳儀,完全不知京城這一場小小風波,他此時剛剛棄舟登岸,到了番縣的縣衙,把範正嚇一跳。範正嚇一跳不說,這親王殿下到了,這可怎麽安置啊?還有,親王殿下你晚飯吃了沒有啊!


    秦鳳儀笑嘻嘻地,“咱們同窗,你就當我過來你家做客,有啥吃啥,莫與我客套。你晚上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然後,範正請親王殿下吃的海鮮大餐,各種蝦貝魚蒸了一大鍋,也不必炒菜,一人一碟子上等秋油香醋,醮著吃便好。秦鳳儀感慨,“老範你過得神仙一樣的日子啊。”


    範正道,“殿下你多吃點。”我們都吃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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