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時至三月, 平嵐辭了陛下還有家裏, 押運著新一批的刀槍去了北安關。秦鳳儀還特意去送了平嵐一迴,迴頭還與妻子說呢, “阿嵐人物自然沒得說, 不過, 看他這時常要往北麵兒打仗, 家裏媳婦,豈不是獨守空房了。”


    這話,也就是秦鳳儀同自家媳婦說了,他要是跟別人說,就有不正經之嫌, 你一大男人,還與平嵐關係不錯, 你這麽關心人家媳婦是什麽意思?李鏡卻是知道丈夫的性子, 一向是想到什麽說什麽的,李鏡道,“有什麽法子呢?平家以武功起家,平嵐更是嫡長孫。不過, 聽說平嵐媳婦有孕了。”


    秦鳳儀道, “平嵐救過我的命呐, 雖然我不大喜歡平家的女人, 不過,一碼歸一碼,你有空帶些滋補藥材去瞧瞧她才好。”


    “這還用你說。”李鏡笑道, “說來,平嵐家的長女,長得漂亮極了。”


    “真的?”秦鳳儀立時來了精神,自從有了兒子,秦鳳儀因著自己當年娶妻一波三折的事兒,就很怕兒子以後娶妻的命運也像自己。於是,但凡聽到哪家有出眾的小閨女,他就特別的愛打聽,看能不能給自家兒子做媳婦。


    “當然了,上迴我跟母妃過去,親眼見過的。一雙大眼睛,水靈靈的,黑葡萄似的,圓圓的臉,小小的嘴,又好看又乖巧。”李鏡道。


    秦鳳儀隻可惜自己沒見過,不過,他叮囑媳婦,“你現在細心留意著,可惜平嵐走了,不然,我還能去他家瞧瞧他閨女長啥樣。哎,我就擔心這孩子受了平家的魔咒啊?”


    “什麽魔咒?”這是哪兒跟哪兒啊!


    “這都不曉得?”秦鳳儀一本正經的模樣,“你想想看,後丈母娘就笨笨的,皇後娘娘瞧著也不是什麽聰明人。我覺著,平家的女人有些笨啦。”秦鳳儀自詡為世間第三聰明之人,找的媳婦都是世間第二聰明之人,以後給兒子娶媳婦,自然也要娶個比兒子更聰明的才好。秦鳳儀道,“平家的男人,像平嵐這樣的,倒是不錯,但女人就差很多啦。這女孩子生得這麽好,千萬別長笨了才好。”


    李鏡聽得哭笑不得,道,“太太那裏,你打趣玩笑都好,皇後娘娘這些話,可不好說的。”


    “我就隻跟你說。”秦鳳儀悄聲道,“你說,陛下多聰明的人哪,可大皇子就笨笨的,這孩子笨,自然得是有緣故的,我雖然見皇後娘娘見得不多,但從大皇子這裏推斷,就知道,她肯定不是什麽聰明人啦。”


    李鏡掖揄,“就你聰明。”


    “我起碼不笨吧。”秦鳳儀對於自己的智商還是很有信心的。


    秦鳳儀是在一次大朝會上,有禮部侍郎上書,請朝廷冊愉王世子的。秦鳳儀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現在的世子還隻是個名頭兒,還未經正式冊封,禮法上,他還不是愉王府的世子哪。


    秦鳳儀自己倒沒什麽,景安帝的反應也很平淡,道,“世子要愉王上書親自請封,禮部不用急。”便打發了那禮部侍郎,盧尚書都多看了那位侍郎一眼,心眼,是不是有病啊?這世子冊封可不是小事,親王世子一旦冊封,位同郡王,朝廷立刻就是一筆偌大支出。故而,一般世子之類的冊封都是待王爵上了年紀,再說冊封之事。當然,現下愉親王也六十出頭的人了,隻是,老親王還硬郎著哪,可急什麽冊世子。


    盧尚書雖是這樣想,卻也沒說什麽。


    秦鳳儀先時宗室改製,或是他平時行事不看人臉麵,也得罪過人,故而,盧尚書雖未多言,當下便有人道,“愉王長子眼下剛入宗室,各項規矩禮法也還未諳熟,況,愉王長子還年輕,倒也不急著冊封,何不待世子再穩重些,再行冊封禮,亦是不遲。”


    別看冊封的話沒人附和,這話倒是附和的人不少。更有禦史台的嘴炮小官兒道,“前兒晉地蝗災,剛剛賑災了一大筆銀子,眼下正是說賑災的事。愉王長子素來心地寬和,想來也不急著冊封吧。”說得好似秦鳳儀多急似的。


    秦鳳儀道,“我要是急,就是心地狹窄了,多謝你,我且寬和著哪。”


    能在朝中混的,真沒幾個簡單的,那小官兒當即對著秦鳳儀一揖,再三道,“多謝殿下允準。”把秦鳳儀硬是給噎個跟頭。


    秦鳳儀散朝時都尋到那小官兒跟前道,“我覺著我臉皮就夠厚的了,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還有比我臉皮更厚的。”


    小官兒嘻嘻一笑,拱手道,“還是殿下寬和仁慈,方容小的放肆了。”


    秦鳳儀哼一聲,甩袖子走了。


    就這麽著,秦鳳儀的世子冊封竟也沒成,好在,秦鳳儀也並不急此事。景安帝還問過秦鳳儀,秦鳳儀道,“我又不想做什麽世子,以後也不想襲王爵。待我家大陽長大了,直接冊他為世子吧。等他長大,我就跟媳婦遊山玩水去。”


    景安帝完全不理秦鳳儀這發夢的話,叫他到跟前,問了他些宗學的事。


    秦鳳儀給景安帝出的那要命的主意,就是在宗學六月大考之後。


    時至六月,宗室的第一次大考結束,宗學考試後排出名次,還有就讀的各宗室子弟,一家一份課業評語,都要各自班裏的先生寫好。之後,宗學召開了一次由師生和家長都在的表彰大會,表彰那些課業出眾的孩子們。


    秦鳳儀很熱情的邀請了大皇子、二皇子、愉親王做為嘉賓出席,他還請內務府的工匠們打製出了金銀銅三種勳牌,表揚那些課業出眾的宗室子弟。餘者就是各成績好的孩子們,每人除了勳牌,還有倆大元寶拿,當然,這大元寶也是令內務府特別鑄的,下麵還鑄的考試優的字樣。秦鳳儀準備了一箱子大小不一的元寶,還要求大皇子二皇子愉親王三人,必要穿著正式朝服過去,不能穿常服。他三人是要給課業好的孩子們的頒獎牌發元寶的。


    景安帝也很想湊個熱鬧,秦鳳儀還不讓他去,秦鳳儀道,“陛下你這年中考試不能去,還有年底考試呢,那時您再去。”


    大皇子自然替自己親爹求情,道,“父皇去了,宗室子弟更知上進。”


    “大人物不能經常出場的,知道不?你們要是跟我似的時不時的就去宗學轉一轉,那些頑童們也就不怕你們啦。”秦鳳儀這樣說,景安帝隻得道,“罷了罷了,朕不去就是。”


    秦鳳儀先與大皇子道,“介時殿下要想幾句詞,表彰大會時得用。之後,大殿下你負責給學習第一的孩子發獎牌和元寶,二殿下你負責第二名,我愉爹負責第三名。”是的,秦鳳儀現在給愉親王叫爹了,不過也不知怎麽迴事,他都是叫愉爹的。這稱唿常聽得愉親王唇角抽抽,秦鳳儀道,“我請了壽王給第四名頒獎,我負責第五名。”


    秦鳳儀把這第一次宗學大考之後的表彰大會辦得頗是熱鬧體麵,宗室嘛,特權階級,別個都好說,就是好麵子!


    秦鳳儀這次是按班級按年級給宗學的學生們排的名次,排名前的自然光彩,就在宗學教室前的大院子裏,成績好的小學生們一一被表揚,還有皇子親王給發獎勵。甚至,家長也被每人送了一朵大紅花,就是時下人們成親時,親郎倌兒胸前係的那般,一模一樣的,給係上,喜慶的了不得。家長與孩子一道在宗學臨時搭的高台上領獎,唉喲喂,那叫一個光彩喲。


    至於沒得獎勵的,當然,沒得獎勵的占大多數,但,這些個宗室們,哪個沒有虛榮心哪。瞧著別人家孩子這般給家裏爭麵子,再看看自家孩子,若考的中等還好說,那些個成績吊車尾的,個個心驚膽戰,生怕迴家挨捶。


    這一整天,連大皇子臉上的笑意也沒斷過,表彰大會開過後,還有各家長都收到了一份自家孩子這半年的成績總結。之後,上了半年學,給孩子們放五天假,待五天之後再來學裏上課學習便好。


    秦鳳儀這一手,可是沒少招那些個成績不好的宗室子弟偷偷的罵,可有什麽法子,打也打不過,說也說不過,真是氣死個人呐。


    倒是宗室各家都很滿意,覺著秦鳳儀是真心給管孩子,雖則宗室改製的事,秦鳳儀是把宗室得罪慘了,但,宗學管理上,大家還是很認可秦鳳儀。尤其是家裏孩子學的不錯的那幾家,都說愉世子給管的好,是個做實事的人。


    宗學表彰這事兒,便是國子監、禮部知曉,盧尚書還私下同耿禦史說呢,“愉世子倒是個做事的性子。”


    這一點,耿禦史也不否認。


    宗學表彰大會之後,秦鳳儀與大皇子二皇子過去禦前迴稟此事,剛到禦書房外,就聽到程尚書咆哮的聲音。然後,程尚書就一臉怒火的自禦書房出來了,憑程尚書的地位修養,竟是仿佛沒看到他幾人一般,怒氣衝衝的大步而去,可見真是氣得狠了。


    接著,裏頭就傳來咣啷一聲,摔茶盞的聲音。


    秦鳳儀心下便知現下恐是陛下心情不好,不易見駕。於是,當下一捂肚子,對大皇子道,“唉喲,叔叔尿急,大侄子,我,我先去方便一下啊。”然後,他也不過來給陛下報喜,哧溜跑了,再沒見人影兒,你說把大皇子氣的。那邊內侍出來傳他們進去,大皇子隻得帶著老實弟弟二皇子進去迴稟宗學表彰之事了。景安帝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哪怕大皇子二皇子進去時,小內侍還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收拾碎瓷片,景安帝也已收了盛怒,換了平淡模樣,問大皇子,“宗學表彰大會開完了?”


    大皇子連忙恭恭敬敬的跟君父迴稟了一番,景安帝聽了,讚了幾句,沒見秦鳳儀,不禁道,“怎麽鳳儀沒與你們同來?”


    大皇子道,“剛剛見程尚書怒衝衝的出去,愉世子尿急,說去方便,就沒見迴來。”


    景安帝給氣的,硬是給氣笑了,道,“這滑頭東西!這是知道朕不高興,怕進來遭受池魚之秧!”看向大兒子、二兒子,道,“你們倒是老實。”


    大皇子道,“父皇何曾遷怒過誰了。何況,縱是剛剛看程尚書麵色不虞,兒臣想著,亦是因公事而起罷了。”


    景安帝歎道,“還是你知朕心哪。”


    大皇子道,“父皇因何煩惱,兒子可能為父皇分憂。”


    “算了,程尚書就是這麽個性子,朕用他,就是用他剛正不阿。這幅性子,既有他的好處,也有他的壞處。”景安帝先打發了二皇子,方與大皇子道,“泉州港市舶司的稅銀到了,半年是七十八萬兩。”


    大皇子想了想,道,“往年也差不多這個數。”


    景安帝道,“是啊,現在戶部吃緊,程尚書又是個急脾氣。罷了,他就這幅性子,人還是可用的。”父子倆說了幾句,景安帝便打發大皇子下去了。


    隔日召秦鳳儀陛見,秦鳳儀一幅小心謹慎的模樣,景安帝沒好氣道,“怎麽,還怕朕把火燒到你身上啊。”


    秦鳳儀笑嘻嘻地,“陛下倒不是這樣的人。”果然那大皇子告他黑狀了,可惡的告狀精!


    秦鳳儀見沒外人,而且,景安帝不似生氣模樣,遂一幅狗腿模樣上前,給景安帝奉茶捶肩,道,“陛下不曉得,我畢竟是小地方來的,雖則得以在陛下跟前奉承,皆因咱們投緣的緣故。前兒看程尚書氣成那樣,陛下您在裏頭還摔東摔西的,我一則膽子小,二則也是想著,誰不要麵子哪,陛下也是一樣啊。大殿下二殿下,是您的親兒子,您在他們跟前生生氣倒沒啥,您畢竟是長輩嘛。咱倆不一樣啊,咱倆是堂兄堂弟,平輩,我不是不想進來勸您,是擔心您在我這位堂弟跟前萬一失了麵子,這多不好啊,是不是?”


    “行了,朕也沒拿你當平輩過,你才多大,你比大皇子還小一歲呐。滑頭!”景安帝給了秦鳳儀個評語。


    秦鳳儀笑嘻嘻的,隨便說,不過,他又是個極好奇的人,道,“陛下和程尚書為什麽吵架啊?你倆可都不是性子不好的人。”


    “還不是因著泉州港的事。”


    “泉州港什麽事啊?”秦鳳儀隨口問。


    景安帝道,“泉州港市舶司半年的稅銀押解迴京了,不過七八十萬兩銀子,程尚書大是不滿。”


    “才這麽點?”這事要別個人可能聽不出緣由來,秦鳳儀出身商賈卻是極明白一些商賈上的道道的,秦鳳儀道,“我有個朋友,就在泉州港那裏開了個鋪子,做些個洋貨生意。我這可不是懷疑市舶司如何,隻是,京裏不少洋貨鋪子,洋貨的價錢長眼的都曉得。我與陛下說句實在話吧,像一些海外的香料寶石,到京城的價錢與泉州港,相差十倍之止。當然,這也不是純利,路上各關卡,他們商賈自然也要打點的。但,洋貨的利潤可是不低。況,市舶司的商稅收的也不低呀。”


    景安帝淡淡道,“閩地是閩王的封地,朕總要顧惜著些。”


    秦鳳儀想了想,“這倒是,何況,宗室改製剛開始,閩王是老牌親王了,他還是陛下的叔伯輩。若市舶司那裏礙著閩王的顏麵,略放一放也未為不可,陛下心裏有數便是了,也不至於為此動怒。”


    “若你,你怎麽辦?”景安帝問。


    “事兒倒是不難,隻是說了未免得罪人。”


    “朕跟前,有何不能說的。老馬也是個仔細人,朕也沒你那麽大嘴巴。隻要你不往外說,沒人知道。”


    秦鳳儀看景安帝心情不錯,便說了,道,“自來錢財關乎權勢,市舶司這事,想根除的話,眼下也不能辦這事,但是,以後待閩王百年,另給閩王子嗣以封地便罷了。閩王一支不在閩地,自然鞭長莫及。再著個能臣,把市舶司清理幹淨,便罷了。或者,不要動閩王一支,防範著他們些。把泉州的市舶司關了,港口也關了,不就是一年兩百來萬銀子麽。另尋什麽地方建不了港口啊,蘇杭一帶,都可建港。重新建港,重建市舶司,憑誰的手也伸不進去。”


    “說得容易,你知道港口修建得多少銀錢?”


    “陛下,您要是跟別個人說銀錢,他們清流上來的,有些個酸生,還覺著談錢銅臭氣,他們也不懂這個。你跟我這裏說銀錢,陛下,要是這事兒讓我幹,我根本不必朝廷出錢。”秦鳳儀笑,“這做小生意與大買賣的區別,陛下知道在哪兒麽?”


    “行了,別賣關子了。”景安帝就喜歡看秦鳳儀一幅眉眼活絡的模樣,那雙靈氣滿滿的眼睛,不知有多少精巧心思在裏頭。


    “小生意呢,支個小攤子,租個小鋪子,都是自己個兒辛辛苦苦攢的銀錢來經營,故此戰戰兢兢。可大買賣不同,到了大買賣,都不是用自己的錢,起碼一半是用別人的錢。大買賣都是這樣的。”


    “這話有點兒意思。”


    “有意思吧。”秦鳳儀見陛下愛聽,繼續道,“朝廷上的事,要從商賈事上論呢,就俗了。我近來給宗學的那些小崽子們講太|祖皇帝打江山的故事,您想想,太\祖皇帝落魄時,一刀一馬一人而已。他老人家打天下時,錢糧人馬,都是哪兒來的?難道是祖上傳下來的?太\祖皇帝之人,我看他也曾經經商求生,結果,鋪子很快就倒灶了。他這人的本事,就不在三瓜倆棗的小鋪子上頭。他的本事在於,他口才好,人品立得住,有的是人願意投靠他。待他漸漸壯大,錢糧自有出處。所以,越是大事,銀米上的事就越不是一家之事。您尋對了法子,自有人願意捧上真金白銀。”


    景安帝當天留秦鳳儀在宮裏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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