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秦鳳儀接下來做的事, 真不怪人家派刺客刺殺他。


    因秦鳳儀在宗室書院建設的問題上發表了自己的高見, 而且,秦鳳儀這主意呢, 得到了宗室的認可。至於清流, 好吧, 清流也不是很反對, 反正即便陛下任京城宗室書院的山長也隻是個名頭兒,宗室若是想做官,必得經宗室大比才行。


    清流們要做的事就是,必然要給宗室大比劃出個道道來,總不能每年都是矬子裏麵拔高粱來選拔宗室人才吧。


    清流們就是要把這個道道給宗室劃出來。


    這方麵, 秦鳳儀是不大懂啦,但他一向認為, 念書又不是什麽難事, 秦鳳儀的口頭禪就是,“我這祖上十八輩平民的都能念四年書就中探花,宗室子弟就是不如我,太|祖皇帝的子孫, 也不會差太多吧。”這話真是能把宗室氣死, 宗室藩王們真想說, 就是你們清流有幾個念四年書就能中探花的啊!偏生秦鳳儀捏住“太|祖皇帝的子孫”這七個字, 簡直能把宗室藩王們噎死!


    最可恨的是,清流們簡直是奉此言如圭臬,時不時的便要命出來說一迴, 仿佛秦鳳儀已經成了清流念書中的代表人物。清流中未嚐沒有比秦鳳儀會念書的,但由於此時是拉仇恨的時候,清流們對秦鳳儀的態度,就似李鏡說的,終是沒將秦鳳儀視為自己人。其實,李鏡這話事關自己丈夫,未免有些偏頗。想想先時秦鳳儀做的那些事,現下清流肯接納他,已是清流大度了。


    所以,清流便很坦然的拿秦鳳儀這話來噎宗室,把宗室噎得難受非常,每每聽到此話,再想到最先說此話的秦鳳儀,那仇恨值,真是刷刷的往上漲。


    這還不是最拉仇恨的,畢竟,宗室們其實也是有些傲氣的,雖則這次宗室大比,子弟們考得很不怎麽樣。但,諸藩王國公們深信,那是因先時子弟們沒有好生學習的緣故,隻要子弟們用功念書,還怕學不好嗎?自家孩子各項資源比平民強百倍,沒理由學的比平民差啊!


    所以,宗室也有宗室的傲氣。


    待得這宗室大比的規章製定出來,真正拉出血仇的事情來了。那就是藩鎮宗室書院的建設,就不算秦鳳儀出門遇刺之事,雙方談判時,順王就與秦鳳儀不隻打了一場,有一迴倆人都打急了眼,還在地上滾了一迴,秦鳳儀嘴角叫順王打出血,順王也沒占到便宜,叫秦鳳儀在臉上咬了一口,那牙印深的,半張臉都腫了!


    宗室們氣得了不得,紛紛到禦前評理,閩王更是以七十高齡氣得直哆嗦,直接問景安帝,“我等藩王宗室,難道,自家孩子學習的書院,我們都沒資格去管上一管了!世間竟有如此謬理!若是如此,這宗室書院,不建也罷!”


    秦鳳儀半步不讓,大聲道,“不建就不建!你們要管書院!憑什麽去管!你們管藩鎮可能是一把好手,但你們連自家孩子的學習都管不好,明明是外行,非要管內行的事,憑什麽?就像文官,偏要去任武職,這合適嗎?萬事得講一個理字,王爺不要覺著您年紀大輩份高,就能不講理了!”


    閩王直接給秦鳳儀氣的厥了過去,大皇子急道,“秦探花,你就少說兩句吧。”


    秦鳳儀幹脆的兩眼一翻,他也倒了,他非但倒了,他雙眼緊閉,嘴角還流血了。盧尚書大驚,撲過去就喊,“秦探花氣吐血了!”然後,盧尚書老淚縱橫,“秦探花你盡忠國事,可不能有個好歹啊~”


    於是,景安帝宣禦醫來給兩人診治。


    秦鳳儀迴家跟他媳婦說,“唉喲,我以往真小看盧老頭兒了,先前我都說他刻板,你不知道老頭兒多機伶,我一倒,他立刻撲過去抱著我就哭啊,哭得仿佛我真有個好歹一般。”


    李鏡聽的直樂,笑道,“你這主意也夠壞的。”


    “壞什麽呀,你以為閩老頭兒是真厥過去啦,我早防著他這一手哪。”秦鳳儀哼一聲,“誰還不會暈啊!”


    閩王一病就是半個月,秦鳳儀第二天就沒事人一般的與內閣一起繼續與宗室藩王國公等商量藩鎮宗學書院的事了。宗室能不恨他?宗室都要把他恨的眼裏都要滴出血!


    連愉親王的麵子都不管用了,愉親王還去勸過秦鳳儀,讓他低調著些。秦鳳儀道,“開弓沒有迴頭箭,我要跟閩王似的在家裏歇著,也不是不行。可我還不必用病休的手段,隨他們去吧。愉爺爺,難道我現在退了,叫藩鎮接掌各地的宗學書院,宗室就會感激我嗎?那些無爵宗室的糧米一革,總要有一個頂缸的人,我今日退與不退,宗室藩王以後也不會對我留情。我必要將這事辦成,他們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


    秦鳳儀簡直就是無畏且無懼了。


    現在,連曾經想請秦鳳儀去拉點仇恨的鄭老尚書,看向他的眼神裏都有些個憐惜之意了。唯獨八風不動的就是方閣老與景川侯,當然,還有秦鳳儀的媳婦李鏡。


    要說當初鄭老尚書讓秦鳳儀幹那攪局炮灰的活兒,李鏡一千個不願意。如今秦鳳儀做的,不止是炮灰的事,許多人看來,簡直就是自尋死路。李鏡卻是一句都沒攔過秦鳳儀,平日裏也隻有鼓勵他給他出主意的。


    大公主臨產在即,都讓丈夫過去秦鳳儀身邊保護一二,大公主道,“我現在反正不出門,咱家也沒什麽仇家,人手亦是夠使的。這迴秦親家是把宗室惹毛了,他身邊雖有侍衛,可他家到底底蘊尚淺,你過去護他一護,待宗室改製之事結束,也就好些了。”


    張羿過去時,秦鳳儀還覺著有些大驚小怪,李鏡卻是令張羿留下了。


    大公主雖則讓丈夫過去,其實料到了秦鳳儀身邊不大安穩,但,大公主委實未料到,此次刺殺來得這般的猝不及防,以及,狠辣!


    刺殺事件發生在清晨。


    因是大朝會的日子,秦鳳儀五更天便起了,用過早飯與往常大朝會一般便帶著侍從出門往宮裏早朝去了。


    六月天,往常這個時侯,天邊已露青白微光,不過,今日天色有些陰,故而,瞧著比往時要暗些的模樣。出門時,李鏡還說呢,“還是坐車吧,我看這天兒不定什麽時候就要下雨。”


    秦鳳儀道,“本來天就熱,坐車更熱了。”


    “放個冰盆也就好了。”


    “不成,氣悶。”秦鳳儀生來不愛坐車,況還未下雨,隻是令小廝多帶了幾把傘,也就罷了。秦鳳儀出了家門,他家這處宅子也是在官宦居住區內,地段雖不是上好,也很不錯。出了家門,便是通濟大街,通濟大街拐個彎就是永寧街了。


    天時尚早,永寧大街上也隻有寥寥幾家早點鋪子開著,此時多是供應官員吃早餐的。秦鳳儀出門的時辰不算早也不算晚,大街上亦可見或是騎馬或是坐車上朝的同僚。秦鳳儀周圍簇擁著三十來位侍衛小廝,不知道的都不能信這七品小官兒的排場。


    永寧大街是京城正街,直通永寧門的大街,便是以秦鳳儀先時所受刺殺經驗之豐富,都未料到,刺殺會發生在永寧大街。


    秦鳳儀坐在馬上,幾乎是沒有任何預兆,那樣一柄驚豔絕倫的快劍直接刷新了秦鳳儀對於刺殺的認知,他原以為世上的刺殺都是先時柳大郎派的那些市井流氓一般,隻要不惜性命,尋個機巧的時機,投毒放箭捅人等手段罷了。此時此刻,秦鳳儀方知,原來世間還有這樣快到驚豔的刺殺,這樣閃電般的一劍,秦鳳儀隻見血色與劍光交織,幾聲悶哼後,這閃電般的一劍已近在咽喉,也不過這一瞬,秦鳳儀似乎都聞到了那劍鋒上濃烈的血腥氣,他都覺著自己的性命怕是就要交待在此劍之下的。張羿一刀擲過,那劍尖一偏,秦鳳儀咽侯處劃出一線血痕,可也隻在這一瞬,秦鳳儀雙腿一夾馬腹,小玉拔足狂奔,待第二劍襲來,秦鳳儀隻覺腰間一輕,張羿殘影掠過,取了秦鳳儀所佩寶刀,刀光橫掃,瞬間已是三五十招交手,那人一劍直刺中張羿左肩,這一刺,卻是未盡全力,刺客揮手抽劍,側身避過身後一箭。張羿後退數步,肩頭已是血流如注。


    平嵐連珠九箭,箭箭直逼刺客,便是青衣刺客也不禁喝一聲,“好箭術!”平嵐棄了長弓,抽出腰間長軟劍,揉身而上。


    此時,秦鳳儀放眼所見,已是人間屠戮場,他身邊侍衛倒下近半,但剩下的仍是忠心耿耿的守護在他身邊。秦鳳儀卻是氣都未來及喘一口,他發覺他與侍衛已在七位青衣刺客的包圍之中,周圍自然有見到秦鳳儀被刺殺的同僚,隻是,誰是這樣絕頂刺客的敵手。此時此刻,永寧大街之上,除了壓頂的黑雲,沉悶的空氣,便是秦鳳儀、諸侍衛,平嵐、張羿,以及諸青衣刺客。


    秦鳳儀或覺著刺殺時間已漫長過一生一世,事實上,一切皆發生在片刻間,七位青衣刺客沒有任何廢話,秦鳳儀想與他們聊一聊家常拖時間都不能。不過轉瞬間,秦家雇來的侍衛與景安帝所賜大部侍衛悉數倒在血泊中,最後是景川侯送的兩個侍衛以及愉親王所贈阿乙、連帶四位大內侍衛與幾位刺客苦苦支撐,他六人能拖住七位刺客,絕對已是高手中的高手,張羿盡管傷了一肩,仍是趕過來幫著一並拖住刺客,讓秦鳳儀先走。但此刻,秦鳳儀已是走不了了,如果秦鳳儀認為,那第一位刺客的一劍已是驚豔絕倫,那麽,這最後一位刺客的一劍便是驚天動地。


    以秦鳳儀身邊的六位高手,連帶著張羿與遠處的平嵐,沒有一人能避得開這一劍,更無需提隻會些健身拳腳的秦鳳儀了!


    麵對這一劍,秦鳳儀除了慷慨赴死,已是沒有別個選擇。


    但,似乎連老天都不忍看秦鳳儀就此喪命,橫空一道長鞭帶著一聲破空裂響抽碎秦鳳儀麵前的空氣,正卷住這長劍的一點寒光,鞭風刮的秦鳳儀麵龐都有些微痛意,秦鳳儀都不必催馬狂奪,小玉這樣的有靈性,已是帶著主人拔足逃命!但緊張著,劍光震碎鞭梢,嚴將軍反手一槍,刺客身形妙至毫顛的微身一側,一劍上前,已將嚴將軍刺下馬來。刺客未與嚴將軍多作纏鬥,身形急掠,追至秦鳳儀身後,秦鳳儀身形壓得極低,刺客第二劍刺下,秦鳳儀隻覺殺意如一條世間最毒的毒蛇,死死的粘在了他的背脊。第二劍直刺秦鳳儀後頸,此時再無任何人能來相救,小玉卻是驀然兩條前腿一跪,秦鳳儀騎術十分不錯,他兩腳瞬間甩開馬蹬,自馬頭急速伏身落地,秦鳳儀落地後,沒有急著找尋刺客在哪兒,這根本不用找,就在他身後,仿佛跗骨之蛆!


    秦鳳儀一個就地十八滾,刺客第二劍卻是緊追而至,刺客的第二劍已是貼著秦鳳儀後頸落下,橫空一柄長刀斬向刺客,這一刀,殺氣騰騰、氣象萬千,便是以刺客劍術,亦隻有快收長劍,迴身避過刀客這一刀。此瞬息間,秦鳳儀自地上躍起,拔足狂奔,那刺客仿佛一縷輕煙,已用絕頂輕功擋住了秦鳳儀的前路,寶劍上一縷鮮血還帶著刀客淡淡的體溫一般,滴落在青石地麵之上,暈出一串黑色血跡。秦鳳儀所佩寶刀已被張羿取走,他自懷中取出一把短匕。未待他拔出匕首,刺客第三劍已至頸間,秦鳳儀已聽到周圍馬蹄聲起,他想,那一定是援手到了,可是太遲了。


    秦鳳儀多麽的不甘,他正當華年,他還有無數遠大報複未曾施展,他還有妻子腹中孩兒未曾見過,他尚有老父老母未曾供養,他甚至還有許多未說的話,未做的事,未吃過的美食,未飲過的美酒。這大千世界,他來過,卻還未真正的看過,未能酸甜苦辣的經曆過,如今就要命喪這刺客之手。秦鳳儀如此的不甘,然後,就在這千鈞一刻,秦鳳儀鬼使神差般的怒吼了一句帝都九成九九的人都聽不懂的土話,他是如此的憤怒,那一聲怒吼仿佛穿透這壓頂的黑雲,引來天地迴響。就在刺客帶著凜凜殺意的劍鋒直刺到秦鳳儀咽喉的那一刹那,烏黑的天空被一抹雪亮電光照耀得如同白晝,照亮了刺客那雙冷凝平淡的眼睛,緊接著一道霹靂驚雷橫貫天地人間,那道雷聲之響,簡直驚徹天地!秦鳳儀都忍不住被這驚雷震得心下一跳,刺客的手有多穩,秦鳳儀並不知曉,但此時,這位刺客的手竟也驀得一抖,劍尖低了一寸,就這一寸,劍鋒卻被一硬物所擋,硬生生的擋住了這一劍。


    有時,時機就在這一瞬。


    性命,亦在這一瞬。


    而刺客的失手,也隻在這一瞬。


    不說秦鳳儀身邊的僅存的幾大高手侍衛已紛紛趕來,那位用長鞭的嚴將軍便是壽王身邊親衛將領,永寧大街上,有諸多躲是非的同朝為官的大臣,但,任何人躲,如壽王這樣的藩王不能縮脖子躲起來,何況,敢於任事的非壽王一人。


    刺客們來得快,逃走時一樣的快。


    那位終極殺手,終是未刺出第四劍,便如一道疾光,足尖輕點間飛至一畔屋簷,轉眼便失了蹤跡。平嵐張羿等人已紛紛趕過來,諸人身上帶著斑斑血跡,但,見秦鳳儀平安,皆是露出放鬆模樣。天空又是一聲隆隆雷響,轉眼間,一場暴雨轉瞬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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