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宗室大比的結果, 可想而知。


    不管是考一天, 還是考兩天、三天、九天,宗室的素質在這兒, 再怎麽考, 鵪鶉也考不成鳳凰啊!


    待把宗室大比的試卷交上, 景安帝帶著諸藩王一份一份的看過, 禮部都不敢笑了,因為,皇帝陛下的臉青了,鐵青鐵青的!


    藩王的臉色也很難看,先不說考得怎麽樣, 先說這考卷,那些作弊的就不提了, 如今已是關宗人府去了。就說這些考過兩場的, 看這考卷,內容暫且不提,就看這卷麵兒,有些個那字寫得, 還不如雞爪子扒拉兩下兒哪。還有些個, 稍微能看的, 字還可以, 內容也算言之有物的,就不要求他們能有翰林學士的水準,簡直是秀才的水準都夠嗆, 但在宗室裏,這已是一流子弟。


    像閩王家的老八,就是諸宗室裏最出挑的了。


    閩八郎這放在宗室裏一等一的子弟,也不怪閩王都有信心讓他去愉親王那裏截二皇子的和了。


    矬子裏麵拔高梁,景安帝把挑出來的,勉強能看的十篇文章找出來,他畢竟是宗室的大族長,雖則景安帝是想改製宗室,但也沒想到,宗室就荒廢至此。現下,也隻有自己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因為,哪怕秦鳳儀這種馬屁小能手,對著這等文章,也說不出違心的好來。景安帝不愧做皇帝,自己道,“這些子弟,還是可以的。”


    哪怕這糊弄話是皇帝說的,盧尚書也不能幹聽著了,盧尚書道,“是啊,依老臣看,秦探花當年考秀才,也就是這樣的水準了。”還拉秦鳳儀出來拉仇恨。


    秦鳳儀笑嘻嘻地,“我這種天才,凡人哪裏好比的。盧尚書過獎啦,過獎啦。”他也覺著宗室考得很不怎麽樣。秦鳳儀這毫不客氣的話一出,先是聽得盧尚書臉色一黑,清流最不喜的就是這等自大狂,故而,清流皆紛紛側目,鄙視的小眼神兒紛紛戳向秦鳳儀。其實,便是宗室也不大愛聽秦鳳儀這話,你什麽意思啊,咱們家孩子考得不好,就顯著你了吧。你愛顯擺沒事,可踩著我們宗室顯擺,這就不應該了啊。於是,宗室諸王也若有似無的瞟了秦鳳儀一眼,想著,先時莫不是看錯了這小子,怎麽這小子倒踩起咱們宗室來?便是一向喜歡秦鳳儀的景安帝,這會兒亦是臉色不大好,鳳儀你這笑的也忒囂張了啊,朕心情不好。


    大家都不痛快,秦鳳儀仿佛完全沒有感受到周遭氣氛一般,他輕輕鬆鬆的話話題一帶,道,“不過,誰年輕時還沒淘氣過啊。我小時候,也不念書,見天出去玩兒。小時候誰念書啊,我是大了才明白過來的。人家都說,浪子迴頭金不換。像我都能奮進考個探花,像宗室子弟,隻要以後知道上進,知道為朝廷效力,就是好的,是不是?”


    這話一出,宗室們皆是臉色由微妙轉為了歡喜,便是景安帝的臉色也好看了許多。不過,閩王道,“秦探花這話雖則在理,隻是,這些東西們也忒不爭氣了些!不怪陛下惱怒,便是老臣,見著這些不爭氣的東西,也是惱的不得了!此次迴藩地之後,必要督促他們好生念書明理!待得有些個樣子後,再過來京城,向陛下請安!待他們學問上來,再請陛下賜他們差使曆練一二。如今考得這般模樣,老臣有什麽臉跟陛下要差使哪!”


    要不說人老成精呢。


    閩王此話一出,年輕的順王有些急了,倘不是陛下許下擇優給實缺的承諾,咱們孩子幹嘛大暑天的頂著大暑天的過來考試啊!陛下還沒說呢,閩王叔你咋就把這實缺的事給迴絕了啊!這可不行啊!好容易陛下說了這話,就算孩子們考得不咋地,我也打算給孩子們要個實缺的!您這一下子都給迴絕了,這叫我如何開口啊!


    順王有些急,康王卻是看了閩王一眼,心道,還是閩伯王以退為進之計最妙。


    果然,清流那邊的臉色,除了些生瓜蛋子麵露喜色外,如盧尚書欒侍郎這等老狐狸中狐狸的,都是麵色深沉,不發一言。


    秦鳳儀笑嘻嘻地看閩王一眼,道,“原我還想勸陛下呢,總要擇一二可用者授實缺曆練。可又一聽閩王爺的話,也在理。要不,就算啦?”


    閩王眼皮一跳,心下,嘿,這秦小子,你可真會接話!你不說話也沒人把你當啞巴啊!


    果然,秦鳳儀此話一出,仿佛給清流提了醒,欒侍郎立刻就道,“秦探花這話有理,俗話說,知恥而後勇。隻要宗室上進,修文習武,人品出眾,再授實缺也不晚哪。不然,德不稱其任,其禍必酷;能不稱其位,其殃必大。這也是為宗室子弟著想。”


    盧尚書微微頜首,深以為然。


    “我話還沒說完,欒侍郎就說我話有理。我還有半句哪。”秦鳳儀笑睨臉上有些不自在的閩王一眼,道,“雖然閩王爺這樣說,咱們也不能就當真啊!這父母的心,見著孩子不爭氣,喊打喊殺時都有,可說到底,誰不盼著自家孩子上進哪,是不是?”


    唉喲喂,這麽一句話,秦鳳儀又成宗室們心裏的好人了。欒侍郎的小眼神兒卻是幾乎恨不能化作一柄鋼刀,直接捅死秦鳳儀算了!


    閩王麵色稍緩,秦鳳儀道,“就是順王爺,那日宗室大比氣成那樣,看剛剛閩王爺一說不要實缺,順王殿下也急出一腦門的汗哪。順王爺您放心吧,閩王爺就那麽一說,他老人家心眼兒多,是先把醜話說前頭,叫陛下做好人哪。陛下堂堂天子,九五之尊,一言九鼎,一口吐沫一個釘的人,既說授實缺,必是實缺。”一句話打趣了閩王也打趣了順王,二人現下關心的是實缺之事,自不會與秦鳳儀計較,就聽秦鳳儀繼續道,“隻是,宗室考得如何,禮部盧尚書、欒侍郎還有在朝這些大人們,都眼看著呢。要是說高位,耿禦史就得出來念叨了。若依小臣的淺顯見識,這幾位文章尚可是宗室子弟以前也沒當過什麽實缺,不若,先給個容易的職司曆練一二,若做得好,自然能有提拔的機會,若是不好,再努力就是,可好?”


    秦鳳儀這話一落,宗室根本不給清流接話的機會,順王便搶先說了,“這自然是好!頭一迴當差,也不敢叫他們任什麽機要位子,先鍛煉著,陛下若看他們還能任事,隻管使喚他們。若是不好,遣他們迴來,我皮不扒了他們的!”


    這著實是個火爆性子的藩王。


    景安帝道,“朕心裏已有位子給他們,就是那答得一般的,隻要願意學習,朕也要選幾個願意上進的,入國子監,念書!再者,幾位小皇子小皇孫要入學,你們有伶俐的孩子,隻管送來,叫孩子們在一處念書,可好?”


    藩王們哪裏會說不好。


    景安帝還說了,待武試後,隻要出眾的,亦有實缺。


    結果,武試的水準,嗯,跟文試的水準,基本上是等同的,一看就是一個祖宗出來的子孫啊!


    想誇幾句,都覺違心!


    在臣子麵前,景安帝還是維護宗室的。


    待就他們景家人在一起時,景安帝的臉色就變了,怒拍幾案,“真是不爭氣啊!朕這臉,你們這臉,往哪兒擱去!”


    藩王們的臉麵自然也在這幾天的宗室大比中丟了個幹淨,人家文武百官都當他們宗室的特產是文武盲了!


    景安帝歎道,“到底怎麽迴事?宗室如何就墮落到這般地步?咱們家的孩子,太|祖皇帝的血脈,如何有的連字都認不全哪?還有那些個花拳繡腿,自己把自己絆倒,跌個狗吃屎,摔個滿臉血!這成什麽樣子!”


    順王雖火爆些,到底要臉,這會兒也悶不吭氣了。


    其餘幾王,更是隻見歎氣,不見說話的。景安帝道,“閩伯王,您最有見識,與朕說一說,宗室到底是怎麽了?”


    閩王歎道,“以前,咱們宗室就是藩鎮一方,也不考試。像我們還好些,小時候皇父要求嚴格,都是念了書的。到了兒子輩,我還管得過來。可到了孫子輩,就是兒子們管了。再者,想著他們以後也就是襲個虛銜,也就放縱了些。”


    景安帝道,“朕痛心的是,宗室近支都如此,那些旁支又是什麽樣的情形呢?”


    康王也是一臉憂國憂民樣,道,“是得叫孩子們多念些書,識些道理了。不然,就是陛下想給實缺,怎麽給呢?瞧這一夥子大臣們虎視耽耽的樣兒。要依臣弟的意思,還是把宗室大比定成例,如此,以後孩子們知道能來京城大比,考得好便有實缺可得,他們自然人人努力上進。”宗室大比是丟盡了臉,但若能將宗室大比辦成常例,如此,以後宗室子孫有實缺可任,於宗室,亦是有大大的好處的。康王眼光深遠,先說大事。


    “是啊。”順王也說,“先時都不知要考試,那些孩子們正是貪玩兒的年紀,也不知用心念書。”


    景安帝沒給他們準話,一聲長歎,“宗室如此,令朕心痛!”


    秦鳳儀又不是宗室,他沒啥覺著心痛的,就是景安帝近來心情不大好,秦鳳儀就不在宮裏吃飯了,他迴家跟家裏說起宗室大比的可樂處,自己都搖頭,“真是不成個樣子,最好的學問不過秀才一流,也就是我念一年書的水準啦。”


    秦太太道,“那莫不是宗室都不念書,做睜眼瞎不成?”


    “睜眼瞎不至於,但有些個,比睜眼瞎也強不了多少。”秦鳳儀嘖嘖道,“欒侍郎還說我的字兒寫得不好,瞧瞧那些宗室們寫的字,我的天哪,那也叫字,勉強有個字模樣罷了。哼,當初欒侍郎還跟我較勁,說要給他們用白鹿紙,天地良心,就他們那幾個字,用白紙都浪費,該給他們用馬糞紙才是。”


    李鏡都笑了,“我聽說,抓了好些個作弊的。”


    “好幾十個,都擱宗人府關起來了。”秦鳳儀道,“真是笨,抄都抄得笨拙,爹、娘、阿鏡,你們是沒瞧見,有些個打小抄的,這作弊,你不能叫人看出形跡來。他們不是,抄之前,左盼右顧,賊眉鼠眼,隻怕你看不到他們似的。禮部都是老手,一下子就把他們都抓出來了。唉呀,笨的要命!”秦鳳儀一麵說,一麵還學那些個人如何賊眉鼠眼的抄小抄的模樣,他把那表情學了個十成十,逗得一家子大笑。


    “以往我覺著自己一般,今見著這些宗室,才知道,我還是個優秀人哩。聽說太\\祖皇帝英明的了不得,怎麽後世子孫都這樣兒啊。”秦鳳儀一麵說一麵搖頭,還嘖嘖嘖數聲,以示感慨。


    就秦鳳儀這話,太|祖皇帝英雄蓋世,惜乎子孫墮落,文墨不通,武藝荒疏。景安帝數日是不悅,最後,景安帝決定,帶著宗室諸藩王,去祭了一迴太|祖陵。給太|祖皇帝燒香,跟祖宗請罪,大家沒把宗室教好啊,竟至宗室墮落至此。


    秦鳳儀這話,還真不是最刻薄的,朝中說什麽的都有,禮部禦史台這種地方,那些話,都不能聽。閩王這樣見風見浪多少年的人,聽了一句,氣得一天沒吃飯。更不必提先時藩王們帶著兒孫們過來參加太後千秋宴時的榮耀氣勢,如今略要些臉的都不好出門。


    當然,這話也有些誇張,但,宗室大比的確令宗室大跌顏麵。


    而,正是因宗室大比的丟臉,才給了景安帝改革宗室的最好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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