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秦鳳儀氣得, 他當時正在禮部同盧尚書說這千秋節禮部獻禮的事, 盧尚書一向不喜秦鳳儀,但秦鳳儀一臉真誠懇切的來了, 盧尚書這人吧, 不是秦鳳儀這等沒臉沒皮的, 秦鳳儀這來說的是正經事, 盧尚書還是給他留了一點時間,讓他快說快走。


    這剛商量好,盧尚書雖不喜秦鳳儀,他是不喜秦鳳儀性子輕佻,不似正派人, 秦鳳儀過來商量正事,盧尚書這樣以上古君子自居的人, 也不會為難秦鳳儀。事情說好了, 秦鳳儀恭恭敬敬的起身,辭了盧尚書出去,就遇著過來的大皇子的長史官。


    秦鳳儀的性子,上遭與大皇子當差, 那是事出有因, 但, 大皇子想讓平琳享秦鳳儀的功勞, 秦鳳儀都要自平琳手裏奪迴來,讓大皇子得了迴便宜,出了風頭。這一次, 秦鳳儀自己張羅的事,大皇子竟然派長史官來,這長史官還敢挑釁秦鳳儀,秦鳳儀這性子,說惱也就惱了。


    結果,正五品的長史官,就給秦鳳儀在禮部大門口啪啪抽了兩記大耳光!


    到底是誰沒麵子?


    秦鳳儀自然是行事莽撞,但被揍的長史官,便是坐實了苦主身份,但他被七品小官兒給揍了,難不成會有麵子!


    長史官簡直氣個要死,還衝上去與秦鳳儀說道,直接就讓秦鳳儀的侍衛攔了下來,秦鳳儀原想著,大皇子這般無恥,他定要去陛下麵前討個公道。


    不過,秦鳳儀比一般的書呆子強的地方就在於,他出身商賈,甭看做了許多年的紈絝,但對於人情世故,誰親誰疏,秦鳳儀心裏跟明鏡似的。陛下自然是待他好的,但也好不過自己兒子。便是他把事情說了,陛下公正主持了,可大皇子沒了臉麵,陛下怕也不能痛快。


    秦鳳儀心下一思量,他轉而去了大皇子那裏。


    大皇子正在內務司聽著內務司總管說太後千秋的事務,秦鳳儀一到,也不管別個,直接打斷了內務司總管的話,上前道,“跟殿下說一聲,我把文長史給打了。”


    大皇子心下立刻大怒,隻是,他自小生於宮闈,頗具城府,此時身邊頗多下屬,大皇子隻得按捺住怒火,問秦鳳儀道,“這是為何?秦探花過來與我說一聲,想是有理由的。”


    秦鳳儀心下冷笑,麵兒上也做出一幅誠摯模樣,道,“原本以為文長史是個好的,卻不想,竟是這般的鬼祟小人,我剛從禮部出來,他就過去挑撥我與殿下的關係。用心之險惡,臣實在忍無可忍,想著殿下皇子之尊,身邊竟有這等險惡小人,臣對殿下甚是擔憂,就打了他!”


    接著,不必大皇子說話,秦鳳儀繼續大聲道,“臣得陛下欽點,協助殿下準備太後娘娘千秋之喜,這些天,臣不敢有一日懈怠,每天冥思苦想,就是想著如何能有個新點子,好為太後娘娘的千秋宴添喜,也讓四方來朝的藩屬小國見識一番我們□□氣派。臣昨日剛想出的法子,原是想著晚上一道與殿下陛見時迴稟陛下的,因為急著去辦這事,早上先去的兵部,後去的吏部、戶部,這剛到禮部與盧尚書說好了,介時各衙門也出一份賀禮。不料,文長史今日得意洋洋的與我說,他的意見,殿下已是采納。什麽是他的意見,他哪裏來得這等意見,我倒不屑於與這等小人相爭,隻是,一想到殿下清風明月一般的人品,身邊竟是這等小人服侍。臣身為陛下的忠耿之臣,如何能坐視殿下受小人蒙蔽,小人當下忍無可忍,打了他!”


    哪怕文長史說大皇子已將秦鳳儀想的主意提前匯報了,還暗示是以大皇子的名義說的,秦鳳儀卻是不信。大皇子的確愛出風頭,爭功,可大皇子不是傻子。秦鳳儀都往內閣首輔鄭老尚書那裏走動過了,若大皇子爭功到了這等不要臉的地步,秦鳳儀也就不爭這功了,畢竟,這等人品,全無皇子氣度,根本不必他去告狀,怕是皇帝陛下聽聞後亦不能饒了大皇子,更不必提朝中重臣,誰還不要個臉呢?哪怕是想以後跟著大皇子吃肉,若大皇子吃相這般難看,怕是朝臣嘴上不說,心裏也要有所判斷的。


    故而,秦鳳儀相信大皇子是搶了他的主意,提前匯報給了皇帝陛下,但,依大皇子的謹慎,這是個他與北蠻王子打架後都不會明著送藥的皇子,大皇子不會明著將秦鳳儀的主意攬到自己身上,因為。這太容易出紕漏了。


    隻是,叫秦鳳儀咽下這口氣亦難,尤其那個文長史,這一慣是大皇子的狗腿子,秦鳳儀是幹不過大皇子,不是因他不如大皇子,是因為大皇子有個好爹!但,文長史這狗腿子,秦鳳儀必要把他幹掉的!


    大皇子不是陛見便宜嗎?不是愛私下去說小話爭功嗎?


    秦鳳儀是不得隨意陛見,那麽,他便將事情處處做在明處,人盡皆知,看大皇子怎麽說!


    秦鳳儀漂亮的桃花眼裏帶著一絲迫人的明亮,秦鳳儀上前一步,對上大皇子那雙暗濤洶湧的眼睛,他道,“這樣的奸佞,殿下還是早日處置的好啊!”


    大皇子也不過年長秦鳳儀一歲,自幼亦是眾星捧月的長大,大皇子端正的坐在上首之位,聽了秦鳳儀這套話,仍是麵色不動,但,握住扶手的指骨不由暗暗用力,唯有如此,大皇子方能抑製住心頭怒火。他沒想到,秦鳳儀竟然掌摑他的長史!


    大皇子淡淡道,“秦探花誤會了,我在父皇麵前已為你請功,說了這是你的好主意。你大概是誤會文長史了吧?”


    秦鳳儀心下一沉,暗道,幸而沒有衝動的去陛下跟前評理,不然當真要中了大皇子的圈套。不想此人平日裏慣愛做個禮賢下士的好模好樣,心卻這樣的歹毒。明明文長史說的是,大殿下已在禦前迴稟此事,令小臣過來主持。秦鳳儀當下便以為,大皇子搶了他的功,尤其大皇子就有搶人功勞的前科。秦鳳儀是萬萬沒想到,這竟是個圈套!


    若是他不知輕重的去陛下跟前告大皇子一狀,豈不是正對了大皇子的算計,而且,他若是在人家父親跟前告人家兒子的狀,偏生還告錯了,那麽,他成什麽人了?陛下會如何想他?別人會如何看他?


    一想到大皇子的算計如此歹毒,便是秦鳳儀也不禁順著後脊梁骨出了一身的冷汗。


    秦鳳儀絕不是個好纏的,哪怕他想通了大皇子的算計後亦是心下生涼,秦鳳儀仍是唇角一勾,道,“那可真就是誤會了,原來,那小人非但是要挑撥我與殿下不和,更愈栽髒殿下,汙殿下名聲。他挑撥我,我不惱,自來不為人妒是庸才,現下妒恨我的人也不少。況我與他本不相熟,可殿下待他不薄啊,他竟這樣欺上瞞下,我竟不知朝中有此小人!臣請殿下立誅此小人,以正視聽!”


    大皇子又不傻,總不能秦鳳儀這麽三言兩語的,他就誅殺自己的近身長史。


    何況,這本是他設給秦鳳儀的圈套,可惜這狗東西運道好,竟沒上套。但,大皇子也不會去殺自己人。大皇子輕描淡寫道,“不過是一樁誤會,說得上什麽奸佞小人啊。秦探花你素來不是小器的人,何況,你七品官身,就敢打五品長史,你這性子,也該收一收了。”


    秦鳳儀立刻大聲道,“若朝有小人,不要說五品,就是一品,我也敢打!何況,事關殿下,我深受陛下隆恩,焉能坐視殿下為小人糊弄!”


    秦鳳儀完全是一幅耿直剛烈得不得了的口吻,實在令大皇子作嘔。見大皇子不肯處置文長史,秦鳳儀隻得道,“殿下一向心軟,我知道殿下是念及與文長史這些年的君臣情分。哎,殿下當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便也沒再逼迫大皇子。


    不過,他也沒再往別處去,他就在大皇子身邊坐了,大皇子有什麽吩咐,他想插嘴時就插嘴,想發表意見就發表意見,而且,更可恨的是,秦鳳儀不知如何開啟了忠懇正直臉的模式,他不論說什麽話,都是一幅忠心懇切的模樣,直接把大皇子惡心的午飯都沒吃。


    秦鳳儀知道大皇子傍晚必要進宮的,他倒沒跟著大皇子一並進宮,他另有法子,去宮門前等著,然後,終於等到了平老郡王。其實,秦鳳儀原是想著隨便哪位大人,他厚著臉皮求一求,總會有人給他個麵子,帶他一道進宮的。結果,沒想到竟遇著了平老郡王,秦鳳儀心下一喜,這簡直再合適不過了。


    他上前請個安,平郡王笑,“你這是要進宮。”


    “有件大事要同陛下說,可我品階低,沒有陛下宣召,進不得宮,正在宮門口碰運氣,看哪位大人要進宮,帶我一道才好。可見我運道好,遇著外公您了。”


    平郡王是坐車的,到宮門也要下車,不過,陛下優待平郡王府,說了平郡王的車可直入宮廷,不過,平郡王一向恭敬低調,雖陛下有吩咐,他卻是半點不肯有違臣禮。今見秦鳳儀這般在風中苦等,且嘴又甜,平郡王一笑道,“你若有要緊事,與我一道進去便是。”


    秦鳳儀連忙上前一步扶住平郡王的手臂,平郡王笑,“我還沒老到要人攙扶哪。”


    秦鳳儀笑嘻嘻的,“外公您這身子骨兒,不是我說,就是我跟您比武,估計都勝不了您。我這是借您的胳膊避避風雨。”


    聽秦鳳儀這一語雙關,平郡王笑問,“怎麽,有什麽大風大雨不成?”


    秦鳳儀歎道,“我要說了,你定得掛心。這不是什麽大事,我已是把小鼠打了,隻恐有些人起哄架秧子,傷到玉瓶。我原不想令陛下煩惱,可這事,我想半日,必得先來跟陛下通個信兒才好。”


    平郡王何等人物,想到秦鳳儀現下就在同大皇子一道辦差,那“玉瓶”二字所指何人,不問即知。事關大皇子,自己親外孫,平郡王沒有不記掛的,隻是,平郡王這等老辣人物,便是記掛,他也沒有多問一句半句,反是問秦鳳儀近來差使如何。


    秦鳳儀笑道,“我跟著大殿下,長了不少見識。大殿下雖隻年長我一歲,做事情細致又能幹,就是一樣,心太軟。”


    平郡王道,“大殿下一向待人和氣。”


    “光和氣有什麽用。”秦鳳儀道,“我朝威懾藩邦,既要有文教之盛,又要有兵將之威。一國如同一人,大殿下實在太過念舊情,一些個小人,就是吃準殿下這一點,屢次生事。我雖不是殿下身邊的近臣,可我一個外人都看不下去,王爺說,讓不讓人惱!”


    平郡王拍拍秦鳳儀的手,沒說話。


    秦鳳儀的小機伶在平郡王這裏並沒有太過奏效,秦鳳儀自然也不會期冀他三言兩語,平郡王就能向著他。就平郡王根本不多問的模樣,秦鳳儀就知道,平郡王不欲多沾此事。這是再好不過,因為,論遠近親疏,平郡王都不可能向著他說話。對於秦鳳儀,平郡王不理此事,就是最有利的政治立場了。平郡王能直接麵君的,秦鳳儀依舊在暖閣外等著,因他也是能時常陛見的人,暖閣的小內侍還請到室內坐等。平郡王稟過事後,沒忘了提一句秦鳳儀進宮的事,平郡王道,“老臣在宮門下車,正看到秦探花在宮門苦等,他說有事要稟明陛下,看他在外等著辛苦,臣就帶他一並進來了。”


    景安帝笑道,“怕是來跟朕邀功的,今早大皇子已是為他請功了。”


    平郡王笑著退下。


    景安帝召秦鳳儀禦前說話,秦鳳儀看景安帝挺高興,還有些猶豫要不要跟景安帝講呢,可他在禮部門口揍文長史的事,當時定有不少人看到。倘禦史知曉,未免事多。景安帝看秦鳳儀似有事的樣子,仍是先誇了秦鳳儀想的主意,說他當差用心。秦鳳儀道,“真是當不得陛下一讚,臣是過來找陛下拿個主意的,臣今天一時惱怒,把文長史給揍了。”


    景安帝有些意外,想著大皇子還誇秦鳳儀當差用心呢,這怎麽秦鳳儀就與文長史打起來了。好在,景安帝自繼位起,頗經風雨,這並不是什麽大事,景安帝問秦鳳儀緣故。秦鳳儀一五一十的說了,秦鳳儀道,“我原是想著這主意不錯,想親自同陛下說的。可是,沒有陛下的宣召,我也不能陛見,就想著,先去請教鄭老相爺,聽一聽前輩的意見,鄭老相爺說這主意不錯,我就去各衙門說了。想著傍晚與大殿下一道進宮,再同陛下迴稟。我急著做事,還沒同大殿下說呢,文長史就到禮部找我去了,說這事大殿下已經上稟陛下,可我還沒同大殿下說呢,大殿下如何知道呢?更可氣的是,那文長史話裏話外的暗示我,是大殿下奪我的功勞,先稟了陛下。他還說,大殿下的意思,這事以後就不勞我了。我當時氣得不得了,我倒不是信他的饞言,我雖與大殿下交情不深,以前還不小心得罪過大殿下,可就是年前我失禮之事,大殿下都未責怪我半句,殿下的心胸,我焉能不知?何況,殿下這樣的人物,這樣的地位,難道會與臣子爭功?陛下沒見文長史當時的嘴臉,您不知道殿下往日間都是怎麽待他的,他喜歡喝茶,殿下的好茶都給他喝了。他是蜀人,愛吃辣,我也與殿下一道進過飲食,殿下並不食辣,可每次殿下留我們用飯,文長史的那一份飯食必然是辣的。殿下這樣的剖心以待,文長史卻如此的挑撥我與殿下的關係,我實在是忍不住,給了他兩巴掌。”


    “我接著就把事跟殿下說了,殿下念舊情,總要給文長史留幾分麵子。我想了半日,我這脾氣也是一時見了小人壓不住火,我不該在禮部就動手,我該找個暗巷揍他一頓。我看殿下總要讓他體麵些的,我也知道大殿下待下頭人素來心慈。可這事就在禮部外頭,定是有人見著了,倘禦史知道,豈不多事。那文長史不過是個爭名奪利的小人,他見大殿下喜歡我,心裏嫉妒,怕大殿下喜歡我多過喜歡他。可他也不想想,一則我是一門心思的幫著大殿下把差使辦好,殿下看我用心,自然厚待。若他也事事用心,殿下自然一樣的待他;二則,我畢竟是陛下派去的,大殿下對陛下再孝敬不過,再加上大殿下的品格,待我自然親切。”秦鳳儀感慨道,“我因生得好,自小就有人嫉妒於我。隻是,文長史這樣辜負殿下恩典的,我也是頭一遭見。他就是想想殿下這些年待他的情分,也不該行這般小人計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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