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秦鳳儀覺著, 嶽父對他不好。


    以前不允婚時, 要求嚴格點兒便罷了。


    現在婚書都換了,定親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捉婿啥的也把他給捉迴來了, 嶽父對他還那樣!一點兒不知道疼他!


    就拿早起來說吧, 秦鳳儀在自己家裏都是一睡睡到自然醒的, 秦老爺秦太太一向心疼兒子,哪裏舍得兒子睡不夠啊。用秦太太的話說,“正是長身子的時候,睡不夠怎麽成。”


    秦鳳儀先時在景川侯府,那不是景川侯不肯允婚, 他還在女婿這一名分的奮鬥之中麽。他這人十分會表現自己,就特意打聽了景川侯府的作息, 那真是起五更熬半夜的勤奮啊, 就為了在景川侯這裏留下個勤勉的印象。


    現在大女婿這把交椅坐穩了,他還起什麽早啊!


    秦鳳儀就這種人,標準的兩麵派,沒名分時一個樣, 一有名分立刻露出原本的嘴臉來。他真沒想過要早起, 他還想多睡會兒呢, 結果, 就給景川侯府的小廝給折騰起來了。然後,一臉困倦的去校場跟著他嶽父練拳。然後,他, 他,他這新出爐的探花郎竟然被摔好幾個屁墩,說說,這得多沒麵子啊!


    秦鳳儀氣的,就要給他嶽父來兩招狠的,結果,硬是打不過!


    於是,吃一早上虧的秦鳳儀簡直快要氣炸了,早上連喝三碗粥,吃了半盤焦炸小丸子,掃了一盤子三丁包子,還吃了不少菜,此方氣平。


    別人都是早上沒什麽胃口,看秦鳳儀胃口這樣好,李鋒都多吃了兩個蔥油小花卷。


    飯畢,景川侯起身,準備上朝去了。


    晚輩們照例要相送,景川侯道,“不必了,該念書的念書,該用功的用功。”然後,瞥秦鳳儀一眼。


    因為前幾年巴結嶽父,秦鳳儀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就跟過去送嶽父出門上朝了,走了幾步,秦鳳儀才想起來,我現在已經做上女婿啦~還送啥啊送,秦鳳儀就準備撤了,結果,聽景川侯道,“一會兒過去閣老府那裏,你鬧這麽一出,方閣老沒有不記掛你的。”


    秦鳳儀道,“嶽父你放心吧,我曉得的。”


    景川侯道,“行了,迴去吧。”


    秦鳳儀覺著嶽父特意提醒自己,還是不錯的,秦鳳儀又不想撤了,他跟在嶽父一畔,道,“讓我送送嘛,以前我不都送嶽父的。”


    景川侯再瞥他一眼,言語間頗有些意味深長,“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不是嗎?”


    秦鳳儀這人,就怕激,他一向又是個嘴比腦子快的,當下便道,“以前怎麽啦,現在又怎麽啦!嶽父可不要把我想歪,我對嶽父的心,就如我對阿鏡的心,一如從前!”就差拍胸脯打包票“此心不變,此情不移”啦!


    景川侯“哦”一聲,算是聽到了。


    秦鳳儀就這麽屁顛屁顛的又送了嶽父出門,待到門口,又遇上了襄永侯爺兒倆去上朝。秦鳳儀一向是個愛說話的,笑著打招唿,“侯爺早,世子早,咱們又遇一處了。”


    襄永侯笑道,“昨兒沒見著新探花,今兒正好見了。”


    “看您說的,咱們今年可沒少見。”秦鳳儀笑嘻嘻的。


    襄永侯打趣景川侯,“景川你還讓探花郎親自送你,架子越發大了啊。”


    秦鳳儀心想,他嶽父何止架子大,脾氣更大,手還黑,缺點可多啦。不過,秦鳳儀也不全是個二愣子,他滿麵歡喜的很讚同著襄永侯的話,嘴上卻道,“以前是女婿送嶽父,現在還是女婿送嶽父,有什麽不一樣。”


    襄永侯以往隻覺著秦鳳儀好笑,可自從秦鳳儀中了探花,這自然就不一樣了。看人家女婿當的,想想自己也不是沒女婿的人,可自家幾個女婿,不論現在身份如何吧,又有哪一個有探花郎這樣的殷勤。


    襄永侯與景川侯讚道,“阿鳳這孩子,不論學識文章,單這品性,亦是上佳。”


    景川侯道,“就一個實誠。”


    秦鳳儀笑嘻嘻地,“侯爺,其實以前我可沒這麽好,我都是跟著嶽父,耳濡目染,才有了些許長進。比起嶽父,我還差得遠哪。”然後,他就抖著小機伶問,“嶽父,是不是?”


    這年頭吧,人都好個謙虛,譬如,別人誇你好,你必要說一般一般。所以,他自陳差嶽父還遠,他嶽父肯定會說“很好很好啦,差我也不是很遠”這樣讚美他的話的。


    秦鳳儀就豎著耳朵等聽表揚啦,結果,他嶽父很淡定的迴了一個字,“是。”


    秦鳳儀當時險沒跌地上去,他瞪圓了一雙桃花眼,怒問,“嶽父,你怎麽不按路數出牌哩?”


    景川侯不理這小白癡,上馬早朝去了。李釗忍笑隨其後,襄永侯又看一樂,然後,整個早朝心情都極好。


    秦鳳儀迴府後氣哄哄的同阿鏡妹妹說了此事,李鏡笑道,“這麽點小事,還值當說。”


    “什麽叫小事啊!”秦鳳儀憤憤,“以前看不上我還罷了,現在還這樣,一大早就叫人把我弄起來,連摔我三個屁顛,我屁股這會兒還疼呢。在外人麵前,我那麽拍他馬屁,他都不肯誇我一誇。你說說,有這樣對女婿的麽?”


    李鏡不愧景川侯親閨女,竟露出一模一樣的意味深長,“是沒這樣對女婿的。父親對兒子也便是如此了。”


    秦鳳儀堅決不信,“哪有,嶽父對大哥可好了,他也沒摔大哥啊,他就是對我不好。”


    “大哥也沒你似的,打磕睡打到父親跟前,你不是自詡特有眼力麽,看你今早這眼力。要是大哥這樣,父親定要叫人抽他幾鞭子讓他醒醒盹。”


    秦鳳儀嚇一跳,要按他媳婦說的,嶽父才隻是摔他幾下,已是手下留情了。秦鳳儀立刻話了話頭,說媳婦,“那你也不早些提醒我。”


    “我給你使好幾個眼色,你沒看見?”


    好吧,秦鳳儀也不瞎。他看到了,隻是還以為那是媳婦朝他拋媚眼呢。秦鳳儀對媳婦道,“阿鏡,你能不能說說嶽父,讓他在外人麵前多讚我。”


    “你幹脆別送父親早朝算了,哪裏有你這樣的,送父親出門就為了讓他多讚你。這服侍長輩,原是孝心,怎麽到你這兒成交易了。”


    “看說得這難聽。”秦鳳儀拍拍胸脯,正色道,“你看看我這孝心,撲通撲通跳得多歡哪。你不曉得嶽父,我拍他那許多馬屁,他也不迴我一個。”


    李鏡笑道,“那你就跟父親說,他再那樣,你就不送他了。”


    “那不成,萬一嶽父應了,我以後是送還是不送啊。”秦鳳儀說笨吧,他當真有些過人之處,秦鳳儀喜滋滋的同媳婦道,“你說也怪,以前我過來,隻要是早朝的日子,我哪天不送嶽父啊,也時常遇著襄永侯父子。今兒個襄永老頭兒瞧我那模樣,怎麽說呢,笑容都與以前不同。以前就是笑我那種笑,現在感覺,說不出來,反正不一樣了。”


    李鏡一想便知,道,“以前是覺著有趣的笑,現在是欣賞的笑,對吧?”


    “對對對。”秦鳳儀握住李鏡的手,激動道,“就這個意思!襄永侯還說,我是探花郎了,不一樣了。阿鏡,你說這人多怪啊,以前我一樣起大早的送嶽父,其實,我那會兒心可虔了,就盼著嶽父什麽時候一感動,立碼答應咱倆的親事。今早我心不似以往虔,我本來不想送嶽父的,反正我名分也有啦,還送啥啊都是一家子。可沒想到,我一出去,雖則嶽父沒讚我,但襄永老頭兒誇我誇得可正式了。”


    秦鳳儀眉開眼笑,“阿鏡,我覺著這京城人可真怪,同一件事,白身時做一個樣,這有功名做又一個樣。其實,還不都是同一個人同一件事。這當官的,以前總喜歡說我們商賈勢利,如今看來,都一樣誒。”


    秦鳳儀得意的做一總結,“以後,我還要堅持送嶽父,雖然嶽父不誇我,可有許多別人現在都誇我了,用他們的誇補償一下,我這心情也勉強能接受啦~”他就是很喜歡聽人誇嘛。


    李鏡微笑聽著阿鳳哥嘀嘀咕咕說自己一大早上的人生感悟,想著阿鳳哥這人,說笨吧,有時偏又很靈光。


    待一時,秦太太親自帶著金釵上門,給李鏡簪頭上,李家又招待了秦太太一迴。秦鳳儀看他娘現在在侯府很自在了,便沒有相陪,說是要去方閣老府上。秦鳳儀道,“昨兒光顧著被搶了,忘了師傅那裏,早上嶽父說讓我過去。師傅現在肯定也知道我的喜訊了,我再親自去跟他老人家報喜!”


    秦太太道,“家裏我備好了給閣老大人的東西,你先迴家,同你爹一道去,也鄭重。”


    “知道啦。”


    秦家父子到方閣老府上時,方閣老就等著秦鳳儀呢,待秦鳳儀歡天喜地的報過喜,方閣老道,“此次中了探花,自然皆大歡喜。倘有個萬一,落到三甲,當如何是好?”


    秦鳳儀笑嘻嘻的,“師傅,我這不是有時運,沒成同進士麽?”


    “倘你沒這份時運,今悔之晚矣。”


    秦鳳儀道,“就是同進士也沒關係啊,我聽說,同進士隻是不能做大官了。但做個知府知縣的,也挺好的呀,一地父母官哪。”


    方閣老:……


    方閣老原是要提點秦鳳儀,以後還是不能冒這樣的風險,結果,他聽到了什麽?天哪!這個弟子竟覺著做知縣知府就很好了?


    他就說嘛,老天爺給你一樣好處,必然會收迴你別的好處的。像他這神奇弟子,授業恩師為致仕閣老,雖則是致仕,方家的關係還在啊。背靠大樹——嶽父景川侯,其理想竟做是做個知縣知府就很滿足了!


    果然腦袋有問題啊!


    方閣老覺著,有必要給弟子糾正一下人生觀世界觀了!


    不過,方閣老何其見識之人,方閣老隻是一笑,竟然什麽都沒說,而是鼓勵的笑道,“這也是。要是哪日阿鳳你為一地父母,定能做個好官!”


    見自己的人生理想竟然受到了師傅的鼓勵,秦鳳儀越發興致高昂,與師傅暢談起自己“知縣知府”的人生理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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