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秦家父子與方家祖孫說了迴話, 方家賀喜人不斷, 便是方閣老不必出麵,有些個客人或者親戚, 方悅是要露麵。秦家便起身告辭了, 方閣老笑道, “今兒你們家必也熱鬧的, 就不虛留你們了,先去忙,待哪日閑了,阿鳳你再過來。”


    方悅起身要送,秦鳳儀道, “還送什麽,又不是外人。”


    方悅笑, “我又不是送你, 我送送秦叔叔。”


    秦鳳儀道,“我這中了舉,我爹出門乍走路都順拐,這剛好些了。你這解元一送他, 他得不會走路了。”


    秦老爺笑斥, “胡、胡、胡、胡、胡、胡說。”


    “看吧, 都結巴了。”秦鳳儀取笑老爹, 與方悅笑言幾句,便與父親告辭了。


    秦家父子走後,方悅道, “原本覺著,阿鳳這念書上已頗具靈性,如今看來,他為人瞧著跳脫,心思真是再正直不過。”


    “心術正,比什麽天分都要緊。”方閣老頜首,“這世上,多有相如文君之事,司馬相如文采斐然不假,但,勾引文君私奔,到底輸於人品,有才無德。你看阿鳳,他的相貌,若行相如之事,不一定就沒有機會。若是沒想到這個法子,什麽都不必說,他想到了,卻沒這麽幹。阿悅,我門生無數,但比阿鳳更明白的人,沒幾個。”


    方悅認真道,“是。”


    秦家父子迴家時,秦家熱鬧的,跟過年似的。還沒進門呢,門房唿啦跑出一堆人來,打千的道喜的遞帖子說話的,很是忙了一番,秦家父子方進得家門。待到了主院,嗬,秦太太正陪客人說話哪,一屋子的太太奶奶們,見著秦鳳儀,就如同取經路上的妖精見著唐僧肉一般,拉過來就是一通誇啊。而且,不同於以往那種看父母麵子誇孩子,不過麵子情。這迴是真心實意的誇秦鳳儀,那真是,一麵誇秦鳳儀,一麵說秦爹秦娘有福,還有的太太奶奶打聽秦太太是往哪兒燒香,咋把家燒得這般興旺哩。


    秦太太現在說話也不同以往啦,現在都不自覺就把下巴翹得高高的,得意都從眼睛裏滿滿的溢出來了。秦太太聽著大家的奉承,給她們指點了幾個燒香的地方。


    這些人到底還是有眼力,知道秦家必然事多,把禮放下,見了迴文魁秦舉人,便告辭了。秦太太連忙拉了兒子與自己一道坐榻上,問丈夫,“方家肯定也熱鬧的緊,方公子中了解元,比咱家更得喜慶。”


    秦老爺笑道,“人多的很,虧得我們去的早,還說了會兒話。要是這當口去,怕是方公子想跟咱們說話,也顧不得。”


    秦太太滿麵笑意,“咱家也是來人不斷,幾個管事都忙得團團轉。”


    “可得安排好茶水飯食。”秦老爺道,“人家好意過來,可不能怠慢了。”


    秦太太笑,“這我能不曉得?放心吧,今天來的多是鄰裏親朋,還得是離得近的,知道咱阿鳳中了的。我這都招待好幾撥了,他們也知道咱家這些天熱鬧,我已是說了,過幾天咱家擺酒請客。還有些咱們平常多來往的買賣家,聽說咱阿鳳中了文魁,打發夥計過來的。但凡是夥計或是小廝過來的,一人一個紅包,咱家正遇喜事麽。”


    秦老爺笑道,“就該這麽著。”


    這些擺酒慶賀的事,秦太太都心下有數,秦太太心裏倒是有件要緊事與丈夫兒子商議,“剛剛綢緞莊陳太太過來,說到咱們阿鳳的喜事。阿鳳啊,咱也中舉人了,這迴去京城秦闈,能不能跟侯府說說,先把你跟李姑娘的親事定下來。哎,人家李姑娘,待你真是一片真心哪。你今年十九,她小你一歲,也是十八的大姑娘了。要不是為了等你科考,人家也耽誤不到這會兒。”


    “嗯,我已經跟方爺爺說好了,趕明兒我就再拿著婚書過去,讓他把媒人那裏給我簽了。隻是可惜珍舅舅任滿迴了京城,他這迴京城也好辦,過些天咱們也就去了,介時還得請他保媒。”


    秦太太道,“聘禮我早預備好了,到時裝船上帶到京城便是。隻是一樣,你這成親,是我去還是你爹去呢?”


    秦鳳儀道,“當然都去啦。咱家就我一個兒子,我定親,你們能不去?再說,還沒見過我嶽家那一家子哪。這正式提前,還不得見見?”


    秦太太立刻表態,“我在家倒沒什麽事,就是你爹,生意沒什麽要緊的吧?”


    秦老爺笑,“什麽生意也要緊不過咱兒子啊。”


    “爹,可得提前說好啊,你去了可別結巴。哈哈哈。”秦鳳儀說著一陣笑,跟他娘學他爹與方悅說話的樣兒,秦鳳儀笑,“平時見方爺爺都好好兒的,跟阿悅哥反而結巴起來了。”


    秦老爺笑罵,“我原沒事,都是你笑的。”說兒子,“以後在外頭,可得給你爹我留麵子,知道不?你爹我現在是舉人爹,以後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一家子笑一迴,就到了午飯的時辰,廚下是使出渾身的本事做了一席好菜呈上。自家大爺中了舉,闔府都有賞不說,主家這樣的興旺,他們做下人的也體麵不是。


    接下來,秦家的主業就是接待過來賀喜的客人,以及家裏的擺戲酒慶祝之事。秦鳳儀特意打聽了方家擺酒的日子,晚了方家一日。方家擺酒時,他早早過去幫著招唿客人,還見到了揚州章知府。秦鳳儀很喜歡這位文質彬彬、雅致俊俏的章知府,他考秀才時就是章知府批的卷子。方悅與秦鳳儀給章知府見了禮,章知府笑著扶他們一把,“今天我來吃酒,不講這些虛禮。”


    章知府身為地方父母官,最喜方悅這般少年才子,拍拍方悅的肩,勉勵道,“解元郎,明年我就等著聽你的好消息了。”


    方悅笑道,“承大人吉言吧。”


    秦鳳儀在一邊道,“章大人,你也鼓勵鼓勵我啊。”


    章知府笑道,“你不用鼓勵,我就知道阿鳳你是奔著狀元去的。”


    秦鳳儀眉開眼笑,一幅路遇知己的模樣,道,“別說,以往我都覺著揚州城沒人能理解我,想著古人的話‘知音世所稀’,真是有道理。今見著大人,這突然之間,我就圓滿了。”


    “阿鳳,你這馬屁,我都受不住。”章知府大笑,問他道,“我今天來解元家裏吃酒,阿鳳,你這沒中解元,是不是就不打算擺酒了?”


    “沒,阿悅哥今天擺,明兒就是我家。章大人,你要有空,可得過去吃兩杯,我家裏備了好酒。”


    章知府笑,“不成,沒人給我送帖子,我不做惡客。”


    秦鳳儀立刻從懷裏摸出份燙金大紅請帖,雙手遞了上去。章知府伸手接了,打趣道,“你這突然亮出來,把我嚇一道,以為是你成親的喜帖呢。”


    “明年!大人,明年我成親,您可得來。”


    大家說笑一迴,方悅迎了章知府進去說話,秦鳳儀仍在門口幫著迎客,秦鳳儀拉過隱在後頭的方灝,“你是不是傻呀,知府大人來也不知道說句話。”


    方灝悶悶地,也不說話。


    “唉呀,我真是求你了,我要知道你這鳥樣,真是寧可舉人讓你中。”


    方灝道,“你少胡說,我根本不是因為落榜的事。”


    “不因這個,還因什麽?”


    方灝哼唧一聲,秦鳳儀道,“要不是今兒得幫著阿悅哥迎客,我非抽你不行。”


    “誒,我說秦鳳儀,不就中個舉人,看你橫得。”


    “我就不中舉人,也是這麽橫!”秦鳳儀說他道,“我早就想說說你了,都在揚州城住著,西邊兒開生絲行的董家的兒子,這迴也是秋闈落榜,你沒瞧見人家。咱們看榜的那天,你一落榜就臉發灰的迴家去了,董秀才挨個給我們中了的賀完喜才走。你等著吧,阿悅哥家擺酒,他一準兒來。你雖不是他那樣八麵玲瓏的人,也別學那等小家子氣。落榜怎麽啦,你別看我在榜上就心裏不痛快。”


    “我是那樣的人?”


    “你早就是那樣的人,小時候考試,抄你一下都不讓抄,生怕我考得比你好。”秦鳳儀道,“你是不是覺著,我以前紈絝,這突然中了舉人,叫你麵子上掛不住了。”


    “你是憑自己本事中的,我也隻有佩服的。”


    “是你自己念書不用心,你怪不了別人。”


    “我不用心?我天天去的比你早迴的比你晚。”方灝就是這點不服啊,明明自己很用功,竟然考不過小白癡。


    “那有個屁用!公雞還起得比我早睡得比我晚呢。小時候就這樣,慣會裝個乖樣。桌上擺著書,倆手就鑽桌子底下搗鼓玩意兒。你說,你真用心看書了?”


    方灝不說話了,正好來了賀喜的客人,秦鳳儀朝他腰眼捅一下,惡狠狠道,“快去迎客!”


    方灝給他捅到麻筋,整個人一哆嗦,他要不上前,生怕秦鳳儀再捅他,上前相迎,一看,方灝的臉當時就黑半截,不是別人,正是秦鳳儀剛剛說的生絲行的董秀才。方灝因出身書香門第,很有些酸生氣,一向不愛跟商賈打交道。當然,秦鳳儀除外,他倆自小不對付。方灝正不樂意迎接董秀才,沒想到,董秀才更是個極品,隻是與他虛應兩句,就直奔秦鳳儀,親熱的與秦鳳儀打過招唿,笑道,“我來晚了,我來晚了。秦兄,你什麽時候到的?”接著把秦鳳儀從頭到腳誇了一迴。


    方灝道,“裏頭宴席已備,董兄進去吃酒吧。”


    董秀才道,“那哪兒成,正是忙活的時候,咱們不搭把手誰搭把手。”


    方灝笑,“剛阿悅哥還念叨你呢,章知府聽說你要來,也說要見你。”


    董秀才一聽,立刻精神百倍,笑道,“成,那我就先進去同府台大人和解元郎打個招唿。”興衝衝的進去了。


    秦鳳儀說方灝,“你這不挺機伶的嗎?”


    方灝恢複以往那股子又酸又傲的氣場,“我用你個小白癡指點。”


    “看你,你以後得叫舉人老爺。”


    “老爺你個頭。”方灝雖有些小矯情,也還好,道,“阿鳳,你這麽愛聽人拍馬屁,你怎麽這麽不喜歡董秀才啊?”


    “我不愛那容易得的馬屁,專愛你這種不情不願的馬屁。”


    方灝氣得,真拍他屁股一下,秦鳳儀跳起來,指著方灝,“你可真大膽。我到了京城,非告訴我媳婦不可。”


    “你也就這點本事了。”


    倆人說說笑笑的迎接客人,方灝那低沉的情緒總算好些了。其實,他與秦鳳儀同歲,不過十九,在他這樣的年紀,就是方悅也沒秋闈呢。偏生方灝運道不好,遇著秦鳳儀這種朋友。給秦鳳儀一比,方灝原本的出眾也不顯了。好在,他不是鑽牛角尖的人,就是三年後再考,他也不過方悅的年紀。待晚上方灝迴家,方大太太正跟丈夫誇兒子哪,“因著落榜,這幾天總是沒精打采,你說把我急的。阿悅大喜的日子,這樣招待客人可不成。結果怎麽著,我從那邊府裏出來,好些人誇咱們阿灝,說這時候就看出業,還是咱們本家的爺們兒,做事肯盡心。”


    方灝心說,他又不是不知輕重,阿悅哥大喜的事,他自然盡心。


    方灝進去,他娘又把他誇了一頓,方大太太道,“你明天要沒事,就跟你爹去你舅舅家一趟,商量下你妹妹的喜事。”


    “這急什麽,表兄剛中了舉,必然要去京城春闈,春闈後再辦喜事,雙喜臨門。”


    “你不懂。”方大太太道,“明天跟你爹一道去啊。”


    方灝道,“明天我沒空,明天是阿鳳家擺酒,他與我說了,要我過去幫他招唿。”


    “看我,真是忙糊塗了。阿鳳家明天擺酒啊?”方大太太笑,“那就這麽著吧,你去阿鳳那裏,他家別個都好,就是人少。我與你一並過去,這幾天,秦太太正得意呢。我是不愛看她那張得意洋洋的臉,主要是阿鳳那孩子,叫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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