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珍這樣愛畫成癡的人, 縱做了巡鹽禦史, 亦不改其癖。說來,平珍對秦家是有印象的, 他對秦家的印象還在自瓊宇樓被秦鳳儀的美貌驚豔之前。平珍會記得秦家是因為, 這麽多鹽商土財主給他送禮, 諸多物什都不能看, 唯秦家送的,很有些品味。


    平珍當時還想,到底是鹽商會長家,不隻是一味暴發。


    再者,當時秦家送的禮物裏, 還有一幅趙裕的美人圖。平珍是丹青名家,趙裕趙才子亦是美人圖大家, 第二天, 平珍就請了趙裕到府裏一並說丹青。及至於瓊宇樓見秦鳳儀這等傾國傾城之貌,平珍當時便畫癖發作,立刻迴家執筆丹青,結果, 畫了好幾天, 竟難描摹秦鳳儀百分之一的美貌。


    平珍一向行事隨心, 便令人請了秦鳳儀來。


    平珍是巡鹽禦史, 秦家正是鹽商之家,收到禦史大人的帖子,如何敢不去。這頭一迴, 不曉得平禦史為何叫秦鳳儀去,秦老爺不放心,還是與兒子一道去的,結果,秦老爺都沒能見到平禦史的麵,他在禦史府等了大半天,中午禦史府管飯,四菜一湯,飯菜很不賴,待得下晌,秦鳳儀僵手僵腳出來,秦老爺這才曉得,平禦史找兒子是來作畫的。


    之後,便都是秦鳳儀自己去了。


    秦鳳儀真不愛去,他也不愛給人畫。秦鳳儀悶悶的,平珍倒也不一味作畫,見秦鳳儀精神不好,他還挺關心秦鳳儀,問他,“阿鳳你不開心?”


    秦鳳儀一向存不住話,他道,“我成天過來給你畫,累不說,都沒空出去玩兒了。”


    “在我家玩兒,難道不好?”


    “有什麽好的,怪悶的。”秦鳳儀道,“再說了,總這樣擺那樣擺的,我身上都酸了。平大人,咱們出去玩兒吧。”


    “去哪裏?”


    “去哪裏都成啊,那詩什麽說的,春風十裏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平大人,你來揚州城還沒逛過的吧,我帶我去逛逛。”秦鳳儀說到玩樂就來了精神,“這人哪,要總悶在家裏,是要生病的。同樣的,花草種在園中,就沒有山間的有靈性。大人你要作畫,我這麽沒精打采的擺個樣子,畫出來的畫,沒精氣神。咱們得出門走一走,看一看外頭的風景,大人你的畫,肯定有進益。”


    平珍看他眉飛色舞的模樣,果然比先前無精打采的招人稀罕。平珍想了想,秦鳳儀這話倒也不是沒道理。平珍便放下畫筆,“也好,那就由阿鳳你安排,咱們出門逛逛。”


    “成!”


    秦鳳儀當下便帶平珍出門了,平珍雖則是癡迷丹青,學識亦是極佳。秦鳳儀知道哪裏有好山好水,平珍雖是頭一遭來揚州,對於揚州的山水似全不陌生,人家說的也頭頭是道。秦鳳儀道,“原本我覺著,我大哥就特別有學問,平大人,你這樣年輕,竟比我大哥還有學問。”


    “你家裏還有兄長麽?”平珍問,想打聽秦家若還有長子,倘似阿鳳這般美貌,一並叫來畫畫才好。


    秦鳳儀笑,“沒有,我是獨子。我說的是李大哥,李釗,他就特有學問。”


    平珍笑道,“阿釗要科舉,他的心都在科舉文章上,這些雜篇知道的便少了些。”


    “他可嚴肅了,見我就這樣。”秦鳳儀學個李釗板著臉的模樣,笑,“可有意思了,比我以前學堂裏的夫子都嚴厲。不過,我知道大哥都是為我好。他就是看著嚴厲,其實心腸可好了。”


    平珍笑,“阿鳳你也很好。”


    “哪裏哪裏。”秦鳳儀道,“我也就生得略好些罷了。”


    “老話說相由心生,你如此相貌,心腸必也是好的。”


    一聽這話,秦鳳儀就覺著,這位平大人跟他媳婦倒是挺像的,就是喜歡好看的。秦鳳儀一向自恃美貌,也愛聽人誇自己,他那樣燦然一笑,竟仿似給這山水間都添了幾許顏色。平珍一時不由看呆了去,暗道,果然阿鳳這話是不錯的,非得出來走一走,不然,如何能見得阿鳳如此靈秀之姿。


    秦鳳儀這總要往平禦史去,李鏡就有些擔心,特意叫他來問,知道隻是過去作畫,或是陪著平珍出遊。李鏡方放下一顆心來,想著平珍此人除了有些畫癖,倒沒什麽。李鏡主要擔心寶郡主,問秦鳳儀,“寶郡主有沒有過去找你?”


    秦鳳儀道,“有打發人送東西,就是一些茶水點心,別人再沒有的。你放心吧,要有什麽事,我一準兒告訴你。”


    李鏡點點頭。


    結果,秦鳳儀說過這話沒兩天,再次出遊,就有寶郡主為伴了。秦鳳儀拉過平珍,悄聲道,“大人,我畢竟是外姓男子,如何敢與郡主同行,這不合禮數吧?”


    平珍一向不拘泥這些規矩禮法,笑道,“咱們出門,總落下阿寶在家,她也怪悶的。反正是遊玩,人多了才熱鬧。”


    秦鳳儀便不好再說什麽了。寶郡主年紀尚小,人亦靈秀,而且,並無貴女架子。主要是,她不擺架子,秦鳳儀就拘謹的了不得了,要是再擺架子,就怕這鳳凰緊張的連話都不會說了。寶郡主笑道,“我與阿鏡姐自小親姐妹一樣,你是阿鏡姐的結拜兄長,便如同我的哥哥是一樣的。你這樣的人,不該拘泥那些俗事規矩,不然,倒可惜了的。”


    秦鳳儀暗歎,小郡主果然還如“夢中”那般善解人意,不同於那些俗流女子啊。秦鳳儀不禁一笑,“好。”,可轉念想到他媳婦交待給他的話,秦鳳儀道,“要不,咱們把阿鏡妹妹也叫上,你們女孩子家,倒可一並說笑。”


    平珍縱不同俗流,到底在俗世生活,俗世禮法亦是知曉的。秦鳳儀,讓平珍覺著,這秦鳳儀縱偶爾有些放達之處,倒是個懂規矩的人,平珍道,“這主意好。”


    寶郡主則是深望了秦鳳儀一眼,微微一笑,“如此,我命人去請鏡姐姐。”


    平珍將手一擺,起身道,“何其瑣碎,咱們過去接阿鏡就是,她又不是外人。”


    李鏡正在家,見平家叔侄二人過來請她一道出遊,還有秦鳳儀在一邊悄悄朝她眨眼,李鏡便知緣故,心下熨帖,笑道,“還請舅舅和阿寶稍待片刻,我換身衣裳就來。”


    李鏡這迴打扮的時間短些,隻是,寶郡主貌美,李鏡便有些不甚得意。不過,她一出來,對上的就是秦鳳儀一雙含笑的眼睛。秦鳳儀夢裏夢外的就喜歡看李鏡認為自己不甚貌美的鬱悶樣,其實,秦鳳儀因生得好,他看別人的相貌都差別不大,要不是有平家叔侄在場,他非過去逗逗他媳婦不可。


    便是不說話,但秦鳳儀那一雙蘊藉著無數含義的桃花眼也遞過去不知多少打趣。李鏡不禁一笑,不去看秦鳳儀,與平家叔侄道,“叫珍舅舅和阿寶久等了,咱們這就走吧。”路上又問了寶郡主是要去往哪裏遊玩。


    秦鳳儀安排的地方,自有其妙處所在,中午用飯時,秦鳳儀自然是挨著李鏡的,他慣會照顧人,又深知李鏡的習慣,為李鏡蝦剝殼魚挑刺,還時不時的布上一兩筷子菜。寶郡主都說,“阿鳳哥對鏡姐姐可真是周到。”


    “我們是兄妹麽。”秦鳳儀道,“雖是結拜的,不過,我拿阿鏡當親妹妹一樣的。”


    李鏡一笑,與寶郡主道,“咱們在京城,魚倒是常吃,便是吃蝦,也是烹蝦段一類的做法,阿鳳哥他們這裏水多,魚蝦都是現撈現做,比京城的就更鮮美些。隻是,像這樣的白灼來吃,剝殼我就不成了。”


    “有我呢,你隻管吃就是。”秦鳳儀道,“現在的蝦,少了春天時那一股子鮮嫩味,要是平大人與郡主再早些來,味道更好。什麽時候你們都有空,咱們去太湖,太湖三白,平大人肯定知道。”


    平珍笑道,“白魚、白蝦、銀魚。”


    “對。”秦鳳儀拊掌讚道,“以前我跟我爹去過,那味兒,鮮香無比。真是在別處吃不到的,這魚蝦離水即死,便是太湖到揚州不遠,也吃不到鮮的,非得到太湖去,現撈再煮現吃,而且,不能用別地方的水,隻有用太湖水,味道才算正嚐。”


    寶郡主笑道,“那可一定得去嚐嚐。”


    秦鳳儀順嘴便道,“你們要都有空,我就安排了。”


    寶郡主不著痕跡的掃過李鏡,迅速的捕捉住李鏡眼中一絲不悅,寶郡主笑的明媚,“自然是都有空的,便是小叔,到了煙波浩渺的太湖,說不得更有做畫的興致。阿鏡姐也不忙,那就等阿鳳哥哥什麽時候安排好,咱們便遊太湖去?”


    秦鳳儀一口應下,“成!”


    一席宴,盡歡而散。


    秦鳳儀自然是送李鏡迴家的,見李鏡麵有憂色,秦鳳儀遞了盞茶給她,“怎麽了?”


    李鏡道,“我看寶郡主是瞧著你我關係與他人不同來。”


    “瞧出來就瞧出來唄,咱們與別人本也不一樣。”秦鳳儀大咧咧的,他又不怕人瞧出來,不過,秦鳳儀還是比較在乎他媳婦的名聲的,秦鳳儀安慰道,“你放心吧,都說了咱們是結拜的兄妹了。我就不信,她能看出咱們夢裏做過夫妻。”


    李鏡無奈,“你哪裏知道她的厲害,她說什麽太湖遊,那不過是試一試咱們,你竟還應下了?”


    “試什麽?”秦鳳儀不解。


    別個時候,要是說些什麽沒用的話,秦鳳儀倒挺靈光,一說到這要緊事,就笨的很。李鏡忍住羞意,道,“試一試咱們是不是有私情?”


    秦鳳儀搔搔下巴,“難不成小郡主真看上我了?”


    李鏡險沒把他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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