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玉芳一聽那聲音,像是耳邊炸響聲驚雷一樣,僵在原地再也動不了。


    室內,樊離背對著女子,雖然明知她看不到,他也不想轉過身去。


    程雪兒站在他身後,臉上是幽怨的神色,“姐夫,我知你心裏一直想著姐姐,可姐姐已經去了,你總不能孤單一輩子,這三年來你過的是什麽日子,你這樣自苦,姐姐又知道嗎,”


    樊離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淡淡道,“我怎樣過是我的事,這三年有你姐姐陪著,我過得很好,她肯定更關心你,也想你盡早有個歸宿,女孩大了畢竟要嫁人。”


    “我不要嫁人!”


    雪兒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打顫,向著樊離的方向邁了一步,“姐夫,我死也不要離開侯府,我……”咬了咬牙,“我要在您身邊!”


    樊離的眉皺了一下,“小雪,別耍孩子脾氣,太晚了我讓人送你迴去。”


    “我不是小孩子了!”


    程雪兒俏臉漲得通紅,唿吸有些急促,“姐夫,床上躺的那個是死的,我才是活的!我和姐姐哪裏不一樣,怎麽就不能陪在你身邊……”


    不顧一切的將身上的羅衫解開,露出起伏有致的身體,“你看看我!”


    樊離聽到雪兒聲音有異,猝然迴頭,卻看到女子赤/裸著身子站在自己麵前,他的眼睛閃了一下,麵色沉下來,“太胡鬧了!”


    疾步上去脫下自己外袍罩在對方身上。


    剛搭到雪兒身子,手掌卻被一隻冰涼的小手死死握住了,“姐夫,我是不是胡鬧你心裏清楚!我心裏隻有你,除了你我不想嫁給別人!我不占姐姐的位置,隻要能在你身邊,當個侍妾都可以,你……”


    樊離倏忽抽迴手去,“我叫丫環服侍你更衣。”


    轉身向門口就走。


    “姐夫,你一直不要我,是不是因為,我是個瞎子!”


    樊離的身形停頓了一下,聽到背後女子委屈的啜泣聲,眯了眯眼,快步出了屋子。


    程雪兒一個人站在屋裏,眼淚流了滿臉,但她已顧不得擦,比起心裏的疼來,那些淚水算不了什麽。她的手緊緊攥著樊離的衣袍,感受著上麵殘存的那人的體溫,哭得泣不成聲。


    房門再次被打開,有人走了進來。


    程雪兒聽到那腳步聲,心裏一陣驚喜,“姐夫……”


    腳步聲很輕的來到她身邊,程雪兒感覺出那不是樊離,不由心慌,“你……”


    “二小姐,奴婢是夥房的小夏。”


    夏玉芳站在程雪兒麵前,看著哭得雙眼紅腫的妹妹,十分心疼。


    “奴婢是奉侯爺吩咐,負責打掃這屋子,剛才過來看這屋裏有人,以為是侯爺迴來了,就過來看看,二小姐這麽晚了這屋裏也冷,奴婢扶您迴去吧……”


    夏玉芳為自己的驟然出現找著理由,一邊不著痕跡的扶著雪兒,幫她攏了攏衣袍。


    剛才房裏的那一幕她都聽到了,心內十分震驚,她想不到自己的妹妹會喜歡樊離,還能喜歡到為他不願嫁人的程度!當日妹妹迴來時,確實是和樊離格外親厚些,她以為隻是因為他接她迴來,她感激依賴他而已,沒想到……


    雪兒嬌小的身材披著樊離的外袍,整個人顯得十分單薄,夏玉芳見她哭得梨花帶雨,心裏又憐又疼,想勸又不能勸,隻得伸手輕輕握住雪兒的手,“二小姐,這屋子陰氣重,奴婢扶您迴房吧。”


    她沒法在這個時刻告訴妹妹自己就是程爽兒,那無異於在她傷口上撒鹽,隻能先帶她離了這裏,看以後怎麽辦。


    程雪兒一臉絕望神色,“你剛才進來時可看到侯爺?他有對你說什麽沒有?”


    夏玉芳眸子閃了閃,她剛才躺在門廊外的暗處,樊離是擦著她身子過去的,卻沒有發現她。


    “奴婢沒有看到侯爺,這麽晚了侯爺怕是不會迴來了,二小姐不如迴到房裏等著,侯爺迴來自會去找您。”


    程雪兒咬著唇,“他不會去找我了,他……”


    她沒法對一個下人說出自己心裏的話,愛慕上自己的姐夫她不覺得自己有錯,古代也有姐妹共侍一夫的先例,況且姐姐已經不在了,他便納了她別人又能說些什麽?


    他是為她死去的姐姐著了魔了。


    夏玉芳扶著雪兒迴了房,看著丫環服侍她睡下,這才退了出來。


    迴自己房時,經過府中蜿蜒小道,在那一片瓜架下突然聞到熟悉的酒香。夏玉芳知道這是什麽酒,心裏一動,便想低頭走過去。


    瓜架下的人卻已看到了她,沉著聲,“你過來。”


    夏玉芳咬了咬牙,慢慢走到男人麵前,恭身施禮,“侯爺。”


    樊離坐在瓜棚下的桌案旁,旁邊是一壇醉貓,“你送二小姐迴去的?”


    夏玉芳知自己送雪兒迴房,定已有人通報給樊離了,點點頭,“是奴婢。”


    樊離沒有答話,看著月色下的女子,“你好大膽子,偷聽主子說話,是不想活了?”


    樊離是武將,感覺比常人敏銳,縱是黑暗之中擦著夏玉芳的身邊過去,他怎會不知道身邊有人。


    夏玉芳恭謹的垂下頭,“奴婢覺得今夜七夕,以為侯爺不會迴來,怕夫人一個人在房裏寂寞,隻想過去陪陪她,沒想到二小姐想念夫人,已然在房裏陪著她了。二小姐和夫人姐妹情深,想念夫人掉了些淚,奴婢進去安慰了幾句就送她迴房了,別的奴婢什麽也不知道。”


    “你倒是聰明。”樊離冷冷哼了一聲,伸了伸手,“給本侯倒酒。”


    夏玉芳走過去,見樊離雙目迷離,已有了幾分醉意;樊離酒量甚好,平日就是喝了烈酒也不會醉,隻是人的心緒若是憂愁起來,酒入愁腸,便格外容易醉。


    樊離覺得自己腦子仍很清醒,聲音卻是有些輕飄飄的,帶著些鼻音,在女子給他倒酒時按住她的手,“你聽那是什麽?”


    夏玉芳沒想到樊離已醉成這樣,手腕被他按住,縱然現在這身體已不是程爽兒隻是個村婦,她仍是全身戰栗了一下,僵在那裏一動都動不了,側耳聽著不知什麽地方傳來的嗚嗚咽咽的唱腔。


    “……


    講什麽節孝兩雙全,女兒言來聽根源;


    大姐許配蘇元帥,二姐許配魏左參。


    惟有女兒我的命運苦,彩球單打平貴男……


    先前道他是個花郎漢,


    到如今端端正正,正正端端駕坐在金鑾……”


    ……


    “你說王寶釧傻不傻,放著高門不嫁,非要跟一個叫花子,若本侯的女兒這樣,本侯打斷她的腿。”男人聲音不徐不急,帶著絲嘲諷。


    夏玉芳僵硬的站在原地,聽著那出《大登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本侯也知道一個傻小子,偏偏不自量力,真就喜歡上了一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他當時可沒想那麽多,就想著帶著那小姐私奔,兩個人跑了家裏就攔不住了,以後就是恩恩愛愛的小日子,這想法真不錯啊,你說是不是?”


    夏玉芳手指緊緊扣著桌案,她不知道自己在男人眼裏是什麽表情,隻覺得心像被什麽抓著,絞痛異常。


    “可是啊,他不知道,那千金小姐其實過得並不好。她在娘家要受大娘的欺負,跟了他走,她娘就要受排擠,最後那個小姐也沒有跟他走,可把那傻小子氣壞啦。”樊離扯了下唇角,看了女子一眼,“你怎麽不說話?是不是覺得這傻小子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了?”


    夏玉芳張了張嘴,聲音幹澀,“那小姐顧念她娘,也是人之常情。可她如果不想去,就不該答應人家,害人空等,那麽大的雨天,站在那等可多難受。”


    “也怪那傻小子自己,他其實也想到了以後要怎麽過,早就準備好了銀錢房契,隻要小姐嫁過去,他會帶她去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過舒心日子。偏他想給她個驚喜,事先沒有告訴她……”


    樊離這樣說的時候,心裏又湧上那些悔恨,若是早些告訴她這些,她是不是就不會那麽擔驚受怕,沒了後顧之憂她就會和他走了?但這都是假設,如今再怎樣後悔,當日的事也不能挽迴了。


    “所以那個傻小子氣死啦,覺得那小姐辜負了他,後來那傻小子走好運,竟然真的發家了,就像那戲裏一樣,雖沒有成王成帝,卻也是權勢濤天了。他就去找那小姐報複,做了許多混帳的事,把那小姐折磨的死去活來,他可真是禽獸不如……到最後,他做的壞事太多,那個小姐終於離開他了,剩那傻小子一個,在這樣的日子孤孤單單,自作自受……”


    夏玉芳覺得眼眶酸酸脹脹的,好像有什麽馬上就要湧出來,她知道這樣不行,隻是聽別人的故事,她憑什麽這麽動情?樊離那麽精明的人即使醉了當時看不出,酒醒後再迴想也會覺得蹊蹺,她想離開這裏,越快越好!


    身子剛一動,手臂卻被隻有力的手牢牢攥住,“本侯這故事還沒講完,你就要走?”


    夏玉芳身子一僵,“侯爺,太晚了奴婢明日還要去夥房幫忙……”


    “以後你都不用去夥房,專門在西院侍候夫人就是了,明天準你一天假。”


    夏玉芳深吸一口氣,“侯爺,夫人她,並不需要人服侍。”


    “她怎麽不需要!”


    樊離的手攥得更緊,像要把夏玉芳的腕了捏碎一樣,“她最愛美,喜歡時新的發式,鮮豔的衣裳,一個人躺著會覺得悶,得有人陪她說話,天氣熱了得有人給她掌扇,到了晚間……”


    指尖一涼,像是很多細小的針紮進去,樊離眯起眼,“你哭什麽?難道是笑話本侯瘋顛了?你可知那小姐走的時候對那傻小子說什麽?……”


    夏玉芳說不出話,眼淚大滴大滴的流下來,她想忍可是忍不住,隻能拚命安慰自己,她現在是夏玉芳,即使哭了,那人也不會起疑。


    “她說她恨他,永遠不原諒他……那傻小子雖然傻,但是最後也聰明了一次,他知道她這麽說是想他忘了她,她是不想他以後難受。可是他怎麽能忘得了她,他對她做了那麽些混帳的事情,他怎麽能輕輕鬆鬆就把這些忘了,當作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還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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