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宿敵沒死,莫嘯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一邊打馬後退,一邊聲嘶力竭地喊道:“林淡沒死!給我殺了她,快!”

    一眾騎兵連忙圍攏過來保護大王,卻見踩在馬背上的林淡忽然落入馬群,轉瞬間竟消失無蹤。

    “人呢?人呢?林淡去哪兒了?快找,趕緊把她找出來!”莫嘯的神經已繃到極限,林淡出現的時候,他恐懼,當她消失不見,他卻更感到心驚肉跳。本來陣型嚴密的匈奴大軍,此時竟因她一人而亂了套。

    兩軍在一處狹長穀地對壘,野馬群從匈奴後方奔襲而來,繼續向前便會衝入西征軍的陣營,連帶也打亂他們的陣腳。眼看馬群已到了西征軍近前,不知何處竟傳來一陣嘹亮的口哨聲,引得野馬紛紛掉頭,在五胡聯軍中迴旋奔騰,徹底將他們攪成了一鍋粥。

    莫嘯扯著嗓子喊道:“口哨聲在哪兒,林淡就在哪兒,給我去找!殺了她,今天我一定要殺了她!”

    想要在奔騰不休的馬群中找到一個人何其艱難?匈奴騎兵連連在原地轉圈,恨不得多長幾雙眼睛,好分辨出林淡的所在。她已成了所有匈奴人的噩夢,她一日不除,匈奴人就一日不敢踏進中原。

    其他四胡隻聽過林淡的名號,未曾見識過她的厲害,對自亂陣腳的匈奴大軍頗有些看不上眼。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想著擊殺一個女人,難道他們最大的敵人不是莫名出現的馬群和前麵的西征軍嗎?

    “莫嘯,你從右翼突圍,我們幫你牽製馬群!”一名羌族將軍大聲喊話。

    莫嘯轉頭看他,表情由緊張變成駭然。隻見林淡似鬼魅一般從羌族將軍身後冒出來,迅速攀上馬背,輕而易舉便割斷了他的頭顱,借助漫天血霧的掩護消失不見。

    這人是羌族軍隊的首領,他死了,羌族人便都陷入混亂。

    莫嘯用力勒緊韁繩,促使坐騎快速在原地轉圈,好叫他把四麵八方看個清楚明白。他臉上寫滿了倉惶和恐懼,像一隻瀕臨死亡的困獸。

    忽然,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又有一線血柱衝天而起,隨即便是鮮卑人驚慌無比的喊叫。他們的首領同樣被神出鬼沒的林淡殺死。借助馬群的掩護,她像一隻幽靈,暢通無阻地遊走在五胡聯軍裏,殺了人便走,不留一絲痕跡。

    正所謂“擒敵先擒王,打蛇打七寸”,在敵我雙方戰力懸殊的情況下,斬首戰術無疑是最優的選擇。

    終於弄明白林淡在幹些什麽的莫嘯已嚇得麵無人色,尚來不及把

    親兵都召迴來保護自己,氐族人的首領又被林淡一刀砍成兩半。鮮血像暴雨一般灑落在那人雪白的坐騎上,令這匹漂亮的駿馬發出格外淒厲的嘶鳴。

    “都迴來,都迴來,把我圍住,快把我圍住!”莫嘯發瘋一般嚎叫,又伸出手,把離自己最近的騎兵扯過來擋在身前。若說之前他隻是忌憚林淡,那麽現在,他已是徹徹底底地怕了她,膽都快被她嚇裂了。

    原以為野馬群會繼續奔騰,把自家陣營也衝散的西征軍,驚愕地發現這些馬群竟像是上天派來助他們的,隻在五胡聯軍中打轉,來迴踩踏,壓根不會靠前。這種情況很不合常理,叫李憲心下狐疑。他正準備衝入敵陣查探,卻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馬群裏,飛快割掉一名胡人將領的頭顱,又消失無蹤。

    “是林淡,她還活著!”李憲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個方向,分明是血柱衝天的殘酷景象,在他眼裏卻似一朵煙花炸開。

    “是將軍,真的是她!”衝殺在他左右的五千重騎也都露出狂喜的表情,萎靡之態瞬間一掃而空,變成了鬥誌昂揚。

    “將軍在敵陣深處,殺呀,衝進去與將軍匯合!”五千重騎掄起大刀快速砍出一條血路,直接便把五胡聯軍撕成兩半。緊跟其後的輕騎兵一邊殺敵一邊哇啦啦地大叫,比磕了五石散還興奮。

    “將軍沒死,將軍還活著!”

    “將軍殺了鮮卑、羌族、氐族的首領,將軍勇武!”

    “衝啊,去迎接將軍!”

    激昂的喊話聲一層一層往下傳遞,先是衝在最前麵的五千重騎,後是數萬輕騎,然後是數十萬步兵。他們頹喪的麵孔轉瞬就充滿了濃濃的殺氣,振奮的光彩從漆黑的眼底射出來。林淡在,他們的脊梁骨就在,他們的熱血和鬥誌就不會熄滅,更何況林淡隻一人便擊殺了三名胡人首領,攪得五胡聯軍徹底大亂,如此輝煌的戰績,足夠讓大家迅速建立起必勝的信念。

    若是從高空俯瞰便可發現,攻勢不太明顯的西征軍,轉瞬就似開了刃的寶劍,三路大軍分別從三個方向撕開了五胡聯軍的陣營,將他們蠶食殆盡。奔襲在最前方的五千重騎仿佛一柄鐮刀,所過之處血肉橫飛,頭顱翻滾,戰鬥力極其驚人。

    而這樣的改變,卻隻是因為一個人的到來。

    莫嘯又要尋找林淡的身影,又要對付打了雞血的西征軍,頓時有些慌亂。眼見四族首領轉瞬死了三個,剩下一個已經嚇破了膽,吵著要撤軍,他竟然也萌生退意。

    一個“撤”字剛吐出來,他眼角餘光就瞥見一抹如鬼似魅的身影從自己背後冒出來,連忙舉起盾牌格擋。

    “哐當”一聲巨響,刀刃砍在了盾牌上,激起一片火星。林淡一擊不中立刻隱匿,半點也不戀戰,莫嘯甚至來不及看清她的麵孔,隻在她深邃的眼裏窺見一絲冷冽的殺氣。

    莫嘯許久迴不過神來,直等親兵跑來詢問才扔掉被砍成兩截的盾牌,抖了抖發麻的左臂,整個人如墜冰窟,遍體生寒。他終於意識到,在戰場上衝殺的林淡遠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單打獨鬥的她。惹了她,她能用千軍萬馬把你踏碎,也能如影隨形取你性命。與她為敵,當真需要莫大的勇氣。

    在莫嘯努力壓製恐懼的時候,羯族首領的頭顱也不翼而飛,被鮮血淋到的羯族騎兵尚來不及慘叫,就已經被襲來的五千重騎砍成肉醬。這些原本萎靡不振的魏國士兵,現在如狼似虎,殺氣衝天,因為他們的主將迴來了,而這位主將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所向披靡!

    莫嘯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恐懼,大喊道:“撤軍,即刻撤軍!”

    五胡聯軍開始倉惶撤退,卻已經晚了。隻見林淡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奪走一名匈奴重騎兵的馬,與前來迎她的五千重騎匯合在一起,西征軍本就高昂的戰意,此時此刻竟仿佛凝聚成了實體,又燃燒成一片火焰。

    莫嘯迴頭看了一眼,奔逃的速度不免加快,被野馬群和西征軍足足追出去數百裏才終於擺脫圍剿,逃入草原最深處。其餘四族軍隊被打得丟盔棄甲,跪地投降,再也沒了以往的囂張氣焰。

    這場本無懸念的戰爭,卻以魏國大勝而告終,莫說收到戰報的各地駐軍不敢相信,就連西征軍自己也不敢相信。他們提著染血的戰刀,神情木楞地坐在馬上,視線掃過遍地殘肢的草原,啞聲道:“林將軍在哪兒?”

    “林將軍在哪兒?我剛才看見她了!”

    “我們沒看錯吧,林將軍確實迴來了吧?”

    “沒看錯,我方才一直跟在將軍後麵殺敵!”

    勝利之於他們,遠不如林將軍活著重要。征戰中,他們聞聽林將軍歸來的消息,絕大部分人並未親見,也不敢深想,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們渴望她能活著,哪怕被騙一騙也好。

    “我在這兒。”林淡提著一柄染血的大刀策馬而來,一片夕陽灑落在她身上,仿佛為她鍍了一層金光。

    將士們愣了好一會兒才齊齊翻下馬,半跪行禮:“屬下參

    見將軍!”話音未落,許多人已激動難耐地哭出來。

    “將軍還活著!將軍真的活著!”他們站起來大喊大叫,摘掉頭盔拋向天空,興奮得像孩子一樣。又有幾人想要衝過去,把林淡舉起來,卻被李憲三拳兩腳打跑。

    “林淡?”李憲直勾勾地看著對方。

    林淡抹掉臉上的血珠,笑著答應一聲。

    李憲這才確認她是活的,不顧一切地衝上去,緊緊把她抱在懷裏。

    林淡迴抱他一下,又拍了拍他僵硬的脊背,然後翻身上馬,意氣風發地道:“右軍留下打掃戰場,其餘各軍隨我迴營!”

    “是,將軍!”各路軍隊齊齊答應,聲勢震天。盤旋在天空中等著啄食屍體的成群禿鷲都被他們嚇跑了,隻紛紛揚揚掉下幾根羽毛。

    營地裏,一名士兵匆匆跑進大帳,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軍師大人,林淡將軍迴來了,我軍勝了!”

    已經存了死誌的丁牧傑猛然睜開雙眼,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隨後又被欣喜若狂取代。與西征軍的勝利比起來,他顯然更關心林淡。這個國家已經讓他兩度心灰意冷,又有什麽好在意的?隻要林淡活著便好……她還活著,一切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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