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到了二000年深冬。

    這一年的冬天特別地冷,這樣的氣候對於夏無盛暑,冬無霜雪的平川市來說是異常的,至少與往年相比起來就顯得格格不入。張荔枝坐在寬敞明亮卻封得嚴嚴實實的辦公室裏,拆閱著讀者的來信。

    張荔枝所在的花芯雜誌社,旗下辦有一本女性刊物,她是這本雜誌的主編,同時也主持著這本雜誌中女性情感話題這個欄目。每天,她都會收到讀者的來信,有時候幾封,有時候十幾封,讀者大多數為女性,向張荔枝闡述的,通常與情感有關。

    張荔枝閱信無數,她將讀者遇到的問題歸納為三種情況:第一種情況是已婚女人寫來的,無非就是說自己的男人出軌或者瀕臨出軌,當然,也不排除有部分女人向張荔枝坦承她們的身體或者心理正慢慢向軌一側傾斜,她們用各種事實向張荔枝闡述內心的困惑及痛苦;另一方麵則是正在戀愛中或正準備邁向婚姻的女子寫來的,她們也是陳述內心的恐慌,對婚姻和愛情的不確定,這一部分人在猶豫不絕;第三種情況則是一些情竇初開的女孩,多為中學生,她們往往會告訴張荔枝,自己的初戀,看到對方時會有什麽樣的感覺。三類情況相較,張荔枝更喜歡處理後者的來信,在閱讀她們的信件時,她仿佛看到,女孩們的臉上正泛著羞澀的紅暈,泛著對愛情的希望與憧憬,單純而美好。

    而這份單純與美好,於她而言,卻是遠去了。

    眼前的這封來信是從河北寄來的,寄信的是個女研究生,她說自己喜歡上了隔壁鄰居,而他已經結了婚,女兒都有好幾歲了,她不知道該怎麽辦,於是就想到向張荔枝求助。女孩在信的結尾說,荔枝主編,我一直非常欣賞你對情感處理的方法,現在,你告訴我應該怎麽辦,是放棄,還是堅持下去?無論你讓我做哪種選擇,我都聽你的,隻希望,你給我一個答案……

    麵對著這份信任,張荔枝捧著信紙搖搖頭苦笑。很多時候,她自己都不知道愛情是什麽,婚姻是什麽。是兩情相悅?還是在一個屋簷下過日子,相敬如賓?不得而知。有句話說得好,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可是,旁觀者也不一定時刻是清醒的。旁觀者也有自己的棋局,不一定就看清透。張荔枝覺得,用這段話來形容愛情和婚姻,是非常合適的。

    她不是聖人,隻能從理性的角度去幫讀者分析。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這份理性能不能算得上理性,能不能幫得上忙。但她知道,也隻能這樣了。迴了信,她轉身,望向玻璃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不禁自嘲,自己什麽時候有能力左右別人的情感了?這樣想著,於是在心裏泛過一個影子,掀起一陣漣漪。像春天的風,夏天的荷,秋天的菊,那樣清晰明朗,當然,也像這冬天的溫度,讓人覺得寒冷。她想起了遠方的那個人,他瀟灑又有些沉鬱的臉龐,溫柔的語言,體貼的疼愛,他們抱著笑著在一起的歡樂。甚至是臨別時他的眼淚,都讓她惆悵,神往。在這種緬懷中,她恍惚,直到同事在敲她的門,她才迴過神來。

    突然間,她很失落,覺得內心空空的,急於找一個對象傾訴,這種傾訴的欲望一直在她的心裏湧動著,隻是她從來都擅長將它們壓製住。但那一刻,她抓起案頭的電話,給王海藍及洪遙各自去了一個電話,約她們晚上六點半在聚光軒見麵。

    此時,王海藍正在工作崗位上忙得不亦樂乎。她瞄一眼放在辦公桌上的單據,一邊敲擊著鍵盤。趁著眾人不注意,她頭微低,往手背輕輕哈著暖氣。

    王海藍在平川市平圖郵政儲蓄所上班。綜合起來講,這算得上一份不忙碌不清閑的差事。眼看著就快過年了,前來匯款的市民也隨之增多。這兩年,平川市的經濟發展飛速,吸引了一批外來工駐留。年尾了,返鄉的返鄉,不返鄉的,就將手頭上或多或少的積蓄匯迴去。

    她看著窗前排著長龍的隊伍,眉頭皺了皺。下午三點,她接到張荔枝的電話,說是大家好久沒見麵了,晚上一起聚聚,張荔枝還說了,有話對她們說。地點還是在聚光軒,讓她別遲到。但現在看來,想不遲到都難了。

    處理完業務,她到側邊的停車棚裏取出自行車,推著走到街邊的公話亭,並往家裏去了個電話。電話是吳為民他媽接的,一聽到她的聲音,王海藍就沒了好氣,扔下一句“晚上我有事,不迴家吃飯了”就掛斷了電話。

    到達聚光軒的時候,張荔枝和洪遙已經等待半個小時了,她倆拿著菜單左挑右挑,正商量著呢。

    見到王海藍,張荔枝不滿地說:“王海藍,迴迴都是我們等你,你就不能準時一次嗎?再說了,現在大家都忙,能出來一次就不容易了,你還老讓人等。”

    王海藍雙手一攤:“我哪像你們呀,輕輕鬆鬆的,我可是拖家帶口的人。”

    張荔枝不屑,故意用篾視地眼睛盯著她看。

    王海藍笑說:“別這樣看我,讓人怪難為情的。”

    洪遙說:“你少來了呀,你是從單位過來的,又不是從家裏過來的。知道什麽叫拖家帶口不?我這就叫拖家帶口。”她說著指向自己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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