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已經知道是他的障眼法,可想起深淵之中他被青蚺絞纏的情景,她依然心有餘悸。那一瞬間,她真的以為他被青蚺絞斷骨骸經脈,心緒大亂,就連兩人之間定過天地結魂契都沒能想起,隻恐他真的遭遇不測……


    那她……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會怎樣,隻是在這個念頭浮起的瞬間,心頭刺疼難當。


    “你是要嚇死我嗎?”她便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長焰坐在船艙艙底,俯望而去,隻看到祁懷舟的眼眸已褪盡暗紅,盡歸沉墨,容顏之上再不是沒有表情的死一般的殺氣,雖然神色也是淡淡的,卻掩不住那一絲笑意,整個人像活了一樣。


    “林風致,你別惡人先告狀!先嚇人的是你!”祁懷舟開了口,竟是質問迴林風致,“到底是誰先不管不顧讓自己身陷險境的?”


    “我……”林風致這時方想起自己為了救顧清崖而墜入深淵之事,又道,“我那是為了救人!顧上神是我們的盟友,又是幫我們一起救人,我怎能對他見死不救?”


    “你這話說的……難道我不是為了救人?隻許周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祁懷舟反駁迴去。


    他開啟秘境出口,進入深淵獨戰青蚺,不也是為了救她和顧清崖出來?要沒有他的及時出手,她和顧清崖還不知道在那鬼地方要折騰多久呢。


    林風致被他噎的啞口無言,半晌方憋出一個“哼”來。


    這祁懷舟,何時這麽能抬杠了?


    “髒死了。”祁懷舟卻不再延續這個話題,手中凝起青光,以指腹輕輕搓向她臉上斑駁的汙痕。


    “你輕點……疼。”林風致偏偏頭,又垂眸看了眼自己在搏殺中已被弄得亂七八糟的衣裙,忽然間貼近他,惡意地用髒兮兮的裙擺蹭了蹭他幹淨的衣擺,道,“讓你嫌我髒!”


    祁懷舟終於忍不住,被她逗笑,隻道:“別鬧。”


    林風致卻忽然想起什麽事般霍地起身,望向坐獨自坐在對麵的顧清崖:“顧上神,你的傷可還好?”


    真是該死,她現在才想起來,在秘境之中時,顧清崖為了掩護她放箭被黑犀狼狠狠咬了一口。


    顧清崖早已閉上雙眸,對外界不聞不問的模樣。


    從她和祁懷舟重逢的那一刻起,在秘境中兩人患難與共,並肩搏殺的畫麵,遠得就像是一場夢,明明才過去不久。


    艱難山道之上她不離不棄的背負,山洞裏她溫柔細致的照顧,睡夢中她突如其來的擁抱,還有那段抵死相護的廝殺……似乎通通都成了他的幻像。


    他忽然間渴望和她獨處,不想見她與另一個男人相依相偎。


    那樣笑吟吟的林風致,不夠穩重也談不上鎮定,卻有著從來沒在他麵前出現過的肆意縱情。在這一刻,他忽然明白,於她而言,自己隻不過是浮滄山的上神,而她在用一宗之主的身份與他相交,可以是朋友,可以是同盟,卻獨獨不會有男女之情。


    這樣清醒的認知讓他的心驟然冰冷。


    “顧清崖啊顧清崖,你對她動心動情了?你還記得你向你的好兄弟承諾過什麽?但你現在在想什麽?”一個滿懷惡意嘲弄的聲音,突兀地響在他的元神之中。


    “是不是想染指她?想把她搶到身邊?囚於懷中?你不是正人君子嗎?怎會有那樣齷齪的念頭?一代仙宗就培養出你這樣的弟子嗎?”


    顧清崖眉心成川,克製著自己的情緒,不去迴應元神中的聲音。


    可那聲音並不放過他,充滿蠱惑道:“不過細想想,你也隻是個普通人,會有這些欲/望很正常呀。以前你為著所謂蒼生正義放棄我和父母親族,痛苦至今,如今遇到了


    她,還要為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放棄嗎?要是我,我可不會放手。我要讓她隻屬於我,隻對著我笑,隻陪在我身邊……”


    顧清崖越聽氣息越不穩。


    “顧上神?”林風致見他神情越來越不對勁,眉頭緊蹙牙關緊咬的模樣似乎在強忍著什麽,不由蹲身輕拍他的肩膀。


    顧清崖霍地睜開眼,眸中迸出一道狠戾光芒,轉瞬即逝,卻讓林風致嚇了一跳。


    那目光,不屬於顧清崖,倒有些像顧清淵。


    不會吧……


    “我沒事。”顧清崖站起,看也不看她便轉過身去,“這有些悶,我到船尾去。”


    語畢,他頭也不迴地朝船尾掠去,落荒而逃般。


    “行了,你別替人家操心,顧仙友化神境界,那點傷難不到他。”祁懷舟將一切盡收眼底,隻化冷冽笑意。


    林風致想了想,正要走迴祁懷舟身邊,忽望見坐在艙頂的少年,於是開了口:“長焰小兄弟,你可有師門宗派?”


    長焰倚趴艙頂,頂著頭赤色馬尾,半眯著眼看她,像隻小獅子一樣。


    “沒有。”他幹脆道。


    “我見你骨骼清奇,天賦異稟,與我們有緣,不知可有興趣,待事了之後隨我們迴昆虛,成為昆虛一員?”林風致坐下,笑道。


    “哈?”長焰聽得雙眸一睜。


    祁懷舟忍不住以拳壓唇清嗽按笑。


    她這宗主當的,真是無時無刻都想著宗門,昆虛得她,當真賺到。


    “昆虛可是很不錯的,你……”


    林風致還要再勸,卻被長焰揮手打斷:“你在說什麽?從這裏出去,我本來就要迴昆虛。”


    他用了一個“迴”字,讓林風致滿麵疑惑。


    昆虛宗什麽多了這麽一號人物,她怎麽不曉得?


    是了,他先前就提過他認識她,可她真的想不起來他的身份。


    “姐姐,我雖然不是昆虛宗的人,但我是從昆虛山出來的。”長焰撓撓頭,道,“你還沒想起來嗎?當年,你們可是喂過我……”


    祁懷舟果斷開口,將長焰已經到嘴邊的那個“奶”字給按了迴去。


    “他是五年前你初入昆虛之時,救下的那隻異變幼猊。”


    五年時間便化人形,再逢,已是不識。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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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2章 逆子


    ◎兔崽子◎


    林風致瞠目結舌地看著盤腿坐在艙頂的少年。


    她想起來了, 五年前自己初入昆虛時,確實被祁懷舟設計著救過一隻幼猊。那個時候他才剛出生沒多久,抱在手上還是軟軟糯糯的小小一隻, 被盜獵的修士折騰得可憐兮兮,驚懼地巴在她懷裏。


    明明是獸族強者的後裔,又是異變獸,卻像貓兒一般, 連叫聲都惹人憐愛。


    喂他喝獅子奶時他吐舌吧唧嘴打奶泡的模樣, 如今想起依舊曆曆在目, 但林風致已經無法將那隻幼弱的小奶猊和眼前這個赤發少年再聯想到一塊了。


    五年時間,他怎麽就化形成人了?


    “獸類的成長本來就比人要快,一年足夠凡獸長到成年, 他是異變獸, 天生便開了靈智,稍加修行曆煉便可化形, 不足為奇。”祁懷舟解釋道。


    原來如此。


    林風致的疑惑被祁懷舟解了泰半, 可她還是震驚。


    “他雖非昆虛宗弟子, 不過也出自昆虛山, 他母親應該還留在昆虛。”祁懷舟猜度之間望向長焰, 又問他道, “你是不是瞞著你母親私自出山的?”


    五歲的異變猊,對比他母親千年的歲壽,還是太稚嫩了, 必定不是母獸放他離山的。


    此語一出,長焰的神色果然不對了。


    “哦……我知道了, 你離山出走, 結果遇到老龍被抓到此地。惹下這麽大的對頭, 險些喪命,你迴去你母親不扒你的皮嗎?”林風致看他的神色已改。


    她的目光裏,有一種可以稱之為“慈愛”的光芒。


    畢竟,也是她親手抱過,親手奶過的兔崽子啊。


    聞及此語,長焰的臉頓時垮下來,臉上獸紋大顯,現出半獸形態,衝著林風致和祁懷舟一呲牙,露出兩顆虎牙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逆子!


    說他兩句就不高興了。


    隻能順毛擼的逆子。


    林風致好笑地看著他虛張聲勢的抗議,待想再逗他幾句,便聽祁懷舟在耳畔道:“別顧著敘舊,你快些恢複,我來護法。”


    她這才點點頭,安心盤膝於祁懷舟身邊,閉眸入定,運功調息,恢複自己耗損的精力。


    ————


    金光璀璨的洞室內,男人一手搓著臉上的痦子毛,一手輕敲椅子的扶手,豆大的小眼睛中藏著一抹鋒銳的精光,正兀自思忖著。


    石壁上的景象早就隨著林風致幾人的脫逃而消失,不過目睹了他們廝殺搏鬥全過程的男人,雖然暫時鬆了口氣,但心裏仍舊充斥著不甘。他就像一柄本該上陣衝鋒殺敵的刀,卻被人按在刀鞘中,錚錚作響卻不得戰。


    真是憋屈。


    一陣風旋入,萬古王出現在洞中,憤怒地將滿桌子杯盤掃落地麵,肥碩的軀體氣得顫抖。男人見狀忙起身,親自倒了杯酒送到萬古王手邊:“老哥哥喝杯酒,這是怎麽了?發這麽大火?”


    萬古王一把奪過他手裏酒盅仰頭飲盡,再“砰”一聲將酒盅重重按在桌上,怒道:“竟叫他們逃出寶境,氣煞本座!”


    “老哥哥息怒,為著幾個不入流的蟊賊犯不上動怒。橫豎困在這荒龍大澤中,他們也出不去,遲早落入咱們手中,到時候再將他們抽魂剝骨煉成人丹也不晚!”男人一邊勸,一邊給他斟滿酒,又用眼神暗示兩邊站的少女。


    兩個少女便扭著腰上前,一左一右纏住萬古王,嬌聲勸慰著,萬古王痛飲了幾杯酒,火氣被溫聲軟語的蠱惑給安撫下去些許,隻摟著二人道:“賢弟言之有理,待本座抓到他們,定要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語畢,他祭起一麵巴掌大小的令旗,青色旗麵上繪著一柄月牙形的彎刀。


    “老哥哥,這是何寶?”男人湊上前去,好奇問道。


    “本座的寶貝,足以統馭荒龍大澤與附近山域所有毒蟲猛獸。”萬古王冷冷一笑,向令旗施法,“待本座召來荒龍獸軍,看他們還能藏到哪裏去?!”


    一股無形之力倏爾向四周震蕩出去,浩瀚仙威頓起,一陣獸吼從令旗上傳來。


    男人眼珠子轉了轉,諂媚道:“老哥哥,對付幾個蟊賊哪要你親自出手,不如將這差事交給小弟我。要不是小弟我突然造訪,也不會誤了你的大事,老哥哥不如就在這裏受用著,就讓小弟把這些人給你抓來,將功補過。你看可好?”


    他語音未落,兩個少女便一左一右扯著老龍的手臂,不依不饒地撒起嬌來,要他留下。


    萬古王卻是一眯眼眸,冷冷盯著他,半晌方道:“老弟這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意味深長的話讓男人心中頓時浮起警惕,當下便訕笑著想要解釋,卻聽萬古又爆發出一陣笑聲:“還是看中了那女修,想據為己有?”


    “什麽都瞞不了老哥哥!”男人心裏一鬆,忙色眯眯摸摸下巴,“實不相瞞,我對她心癢得很!”


    “哼!你小子那點出息!”萬古王指著他的鼻尖數落道,“行了,這事交給你,你得給我辦好來!”


    說話之間,他隨手將那令旗扔給男人:“拿著,可以號令群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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