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洞室似也以冰塊琢成,內部除了飛著幾隻發著青光的螢蟲外,就隻剩一個巨大冰柱,冰柱之上繞著赤紅的索鏈,有人站在冰柱之前,正閉著眼嫻熟將那比他手臂還要粗實的索鏈一圈一圈繞在自己身上,似乎要將自己緊緊縛在這根冰柱之上。


    這人麵容蒼白如紙,微微佝僂著背,身上單薄的衣裳顯得愈加寬大,似乎下一刻就能從他孱弱瘦弱的身體上滑落。


    等徹底將自己縛在冰柱上,他才將眼睜開一道縫,嘴唇囁嚅兩下,打算吟咒,可忽然間一陣劇痛自胸口浮起


    “唔。”祁懷舟猛地咬緊牙關悶哼一聲,眉頭緊擰。


    待得這陣劇痛過去,他忽又鬆開眉關,微閉的眼睜開,眸裏露出幾許迷茫和疑惑。


    怎麽迴事?這一迴不像從前那般痛苦了?


    伴隨了他五百多年的痛苦,好似有所減輕,是他好轉了?


    不,不可能,他的情況不會好轉。


    又是一陣痛苦浮起,他擰著眉卻更加疑惑——


    痛苦確實沒有上次強烈了。


    這是何故?


    他想了想,忽然間想通什麽般忍著痛苦飛快將已縛於身上的索鏈解下。


    衣袖揮落,這間冰室打開一條向上的階梯,祁懷舟不顧一切地飛身衝出。


    他確實忘了一件事。


    他已與人結下魂契。


    可是魂契……連此痛都會共享嗎?


    ————


    天柔洞外,林風致送走曾玄後並沒立刻迴洞,隻拈著那張拜帖站在洞外,吹著山風獨自沉思。


    昆虛的麻煩還沒解決,幽瀾山的淩少歌又要駕臨,她有種無力感。


    吹吹風,會讓她的思緒更加清晰些。


    天柔洞外的視野很好,無遮無擋,天空一覽無餘。


    今日是十六吧,應該是滿月,可惜月亮被烏雲遮蔽,難以窺見。


    林風致胡思亂想著,一陣風來,天際的烏雲漸漸被吹散,月亮露出真容。


    “咦?”她看著看著,忽然發出聲疑語。


    一輪泛著血色的滿月,高掛於山間天際,透著幾分叫人心怵的詭異。


    該不會是她看玉簡看花眼了吧?


    林風致揉揉眼睛,再度望去時,月亮不僅沒有變迴原來顏色,反而越來越紅。


    天呈異象,血色滿月,這又是發生了何事?


    她心裏疑惑與不安越來越重,剛想找人問個所以然,可突然之間——


    “啊——”


    劇痛來襲,心口處浮起宛若被人剖胸取心的刺痛。


    她痛得彎下腰揪緊衣襟,臉色刷地白了,額間後背珠汗直冒。


    痛,太痛了。


    沒兩下,她就捂著胸口倒地,身體蜷縮成一團。


    她這一生就沒承受過如此之痛,仿佛被人生生剜心。


    仿佛自己的心髒還在砰砰跳著,卻被人以手狠狠攥緊,從胸腔中扯出……


    不過片刻,她的衣裳已經盡濕,眼淚不受控製落下。


    她不知自己出了何事,這痛來得突兀猛烈,沒有給她任何準備,她的意識因為這樣極致的痛苦而漸漸瘋狂。


    如果能夠不痛,馬上結束自己的生命,她也願意。


    腦中似乎隻剩下這個念頭,她隻想著結束這樣的痛苦,神誌已經模糊,手裏緩緩化出一柄利刃,對準自己胸口。


    與其這樣慢慢折磨,不如幹脆一刀。


    尖刃按入胸口之際,遠處忽然飛來一道藍光,狠狠擊在她的手腕上。


    “當啷”一聲,利刃落地,林風致落進一個冰冷懷抱。


    “林風致,你忍著些。”祁懷舟飛快將她攔腰抱起。


    林風致已經痛到難以忍受,隻能攥緊眼前人的襟口,而後狠狠咬在他的肩頭不再鬆口。


    無盡淚水,順著他的後襟滑下。


    作者有話說:


    姐妹們,明天入v,入v當日三更,會合並成一章更出來,感謝支持。


    ————


    第22章 入v三更合一


    ◎我連對著你都沒心動,又怎會對淩少歌動心?◎


    林風致已經痛到迷茫, 所有的感知仿佛隻剩下痛,就連每一次唿吸,都像抽髓斷骸般痛苦, 她不知自己身處何地,也不知是誰在救下自己。


    那人的身體像塊冰,寒意凜冽,可似乎這樣的寒冷能麻木她的感覺, 稍稍緩解她的痛楚。


    她不管不顧, 憑著本能抱緊身邊的人, 像溺水之人抱緊浮木。


    唇齒之間,有淡淡的血鏽味彌散,她好像咬破那人的肩膀, 嚐到的是血的滋味。


    他的血, 和他的身體一樣,都冷得像冰。


    嗚嗚咽咽的痛苦呻/吟仍在祁懷舟耳邊不斷響起, 他的脖子被她緊緊勒著, 她的腦袋縮在他的頸彎間, 淚水和血液一起, 打濕他後背的衣襟。


    她咬得狠, 像隻發瘋發狂的小獸。


    可能身體早就被一次比一次劇烈的痛楚折磨得耐受力極高, 他並沒覺得林風致咬得他有多痛。


    一波接一波的痛楚洶湧而至,祁懷舟的腳步亦有些踉蹌,抱著林風致迴到天羲湖畔時, 他終是力竭,單膝狠狠一跪, 落在下冰室的冰階前大口喘著氣, 手倒是仍舊穩穩抱著林風致。


    喘息片刻, 他咬牙站起,直掠入冰室。


    冰霧彌溫,冰梯再度消失,冰室重新被封印在天羲湖下。


    “冷……”林風致總算鬆開口,上下牙關“咯咯”扣響,含糊道。


    寒意肆虐而來,體內流動的血液仿佛都要凍結,痛楚雖然稍減,她卻被凍得瑟瑟顫抖。


    祁懷舟直飛到冰柱前,落下後一個不穩,抱著林風致一起跌坐地上,衣襟已被扯得鬆開,發絲亦亂,懷裏的人還直往他懷中蜷縮,他無奈撐坐而起,靠著冰柱坐好,一手圈摟著林風致,一手掐訣,勉強聚起些微青光,可轉眼又消散。


    痛苦讓他的意識也開始渙散,他大口喘著氣,垂眸看了眼懷中快要蜷成球的人,強迫自己凝神聚氣,指尖再度凝出青光,往林風致背心處按入。


    一股奇特的氣息在林風致體內炸開,循著經脈湧向百骸,最後匯聚在胸口處,化作一點暖意護住心脈,讓她不至於因為極端的痛苦而徹底失控。


    施完術,祁懷舟虛弱地帶著林風致一起倒在冰柱之前,意識陷入迷妄之前,他看了眼冰柱上巨大的索鏈,輕輕眨了下眼,那索鏈自動縮成一條赤紅細繩飛來,將林風致雙手纏得死緊。


    “撐三天,三天就好。”他低喃一句,也不知是安慰她,還是安慰自己,話音至尾虛弱得幾乎聽不到。


    林風致渾渾噩噩的,被痛苦和寒冷折磨得痛不欲生,神智幾番瀕臨崩潰,卻又在最後一刻被胸口處的一星暖意拉迴。


    最迷糊的時刻,她想過將心髒從胸口掏出,一了百了,可雙手卻好像被什麽纏住般,動彈不得。


    她什麽也做不了,隻能生受這股痛楚。


    也不知多久,這可怕的痛苦才漸漸消退,身體重歸平靜,林風致像被抽空般,身體疲倦不堪連睜眼的力氣也沒有,隻能沉沉睡去。


    這一覺並不踏實,她做了個光怪陸離的夢。


    夢中隻有一片天地陰陽不分的混沌,一隻通體黝黑的龐然大物浮身半空,如同由這片混沌化身而成的巨獸,她就飛在這隻巨獸的對麵,身上穿著祁懷舟的衣袍,手握一柄赤紅長戟,腳踩千演神兵所化的星辰之舟。


    好生奇怪的夢,她好像……變成了祁懷舟?


    然而沒等她想明白,混沌驟湧,似黑浪滔天,對麵的巨獸咆哮而來,她心裏大驚,舉戟迎戰,可那巨獸竟一口咬斷她的長戟,露出尖利的獸爪剖開她的胸膛,將她的心髒,從胸腔……生生掏出。


    她尖叫著睜眼。


    混沌與巨獸消失不見,目之所及,隻有白花花的冰柱。


    痛楚已經消失,但夢裏的景象疊加先前莫名的痛苦,仍舊讓她打了寒噤。好半晌,她才從怔愕中迴過神,轉頭望向身側。


    不看不要緊,一看給她嚇了一大跳。


    祁懷舟就仰麵躺在她身側,張開的手臂成了她腦後枕頭,另一手則搭在她的雙手上,而她,正蜷在他的懷中。


    她懵了半晌,腦中閃過零星殘片,恍恍惚惚間想起好像是有人阻止了自己尋死,並將她帶到這裏來。


    那個人是祁懷舟。


    所以,她好像在祁懷舟懷裏睡了很久?!


    這個認知讓她彈簧般坐起來。這一坐,她隻覺周身酸澀,骨頭僵硬,低頭望去隻見手臂白皙的肌膚上布滿淤青,兩手都被紅繩綁著,身邊還有個昏睡的男人。


    這情景……透著股說不上來的詭異。


    她用力掙了掙,紅繩紋絲不鬆,她又用上靈氣,紅繩竟然越收越緊。


    感受到手腕傳來的疼痛,她怕再掙紮下去,手都要被勒斷,便琢磨著可能還得叫醒祁懷舟。


    “祁仙君?祁懷舟?”她試探舟叫了兩聲,躺在地上的男人毫無反應。


    她側身俯頭,一邊打量他一邊尋思要怎麽叫醒人。


    祁懷舟麵容蒼白到近乎透明,睡著的模樣像長眠不起般,脆弱得像是由冰塊雕琢而成,似乎隻要她動一個指頭,他就會徹底碎成冰渣,不複存在。


    林風致還是伸出雙手,輕拍他的臉頰——他倒是沒碎,隻是還不醒。


    她想著辦法,目光卻被他敞開的衣襟內露出的肌膚吸引。


    因著先前她的掙紮,他單薄的衣袍早已被扯亂,襟口大鬆,露出大片的頸下肌膚。這肌膚和他的臉色同樣雪白,但吸引林風致的,卻是幾道猙獰扭曲的往衣襟深處蔓延的黑線,在他雪白肌膚上格外觸目驚心。


    像樹木的根須。


    不知何故,林風致又想起那陣似乎被人剖胸取心的痛苦,她忍不住伸手,勾指輕輕挑開他的左襟,目光往他胸口心房處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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