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骨,那是妖的修行境界。


    妖修與仙修不同,妖修初起為混沌無靈之物,比如花草樹鳥獸等,故稱混沌,由混沌修行,到化形為人可稱精怪,精怪褪骨則成真妖。


    林風致又仔仔細細打量了她數眼,道:“所以,你的原身是一隻團雀吧?”


    還是昆虛山最常見的那種黃色團雀。


    小啾還沒迴答,林風致又自言自語:“可是團雀怎麽能活那麽久?”


    “團雀怎麽不能活這麽久?!”小啾氣急爭辯道,“他們說我是昆虛山萬年難逢的仙雀,自誕下起就會吸納天地靈氣,破殼後便直接化形。”


    “你在蛋殼裏頭就開始修行了?這是當了多少年的蛋?”林風致詫異問。


    “一千五百年!就在這裏破的殼!”小啾臉色通紅,似乎在極力證明自己的天賦異稟。


    她在天柔池裏浸泡了一千五百年才得破殼化形,睜眼之時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秋月明,後來又跟著秋月明曆煉過許多次,對秋月明有著天生的雛鳥情節。


    “還真是位小姑奶奶。”林風致暗道一聲。


    等等,她剛才說天曜山主殞身,所以昆虛現在隻剩下兩個鎮宗長老,除了祁懷舟還有誰?


    心中如是想著,她直接問出口。


    “隻剩他了,天曜和天弦都已殞身。”小啾的臉色倏地一垮,像隻腦袋耷拉的小雀鳥坐到林風致身邊,“昆虛仙山每千年一次異動,為宗門劫數,凡門內弟子不論強弱皆有護宗之責,每次皆有折損。然而宗門本就一年比一年衰敗,人才早已凋敝,可仙劫卻越來越強,應對起來越發艱難。五百年前那次劫難,昆虛竟難以應對,即便五位護宗長老拚死相護,也未能安此劫數,那時九寰眾仙門的大能強修聞風而動,齊聚宗門之外,以恐昆虛異動危及九寰為由,隻待時機成熟就要闖入宗門,代替昆虛壓製異動……”


    言及此處,小啾眉頭一蹙,恨道:“狼子野心,哪裏是真為九寰,他們不過借此為由逼昆虛關閉護山大陣,他們好堂而皇之入宗,將昆虛最後這一畝三分地瓜分殆盡。”


    “所以,另外兩位護宗長老是在那場劫難中折損的?”林風致想起趙睿霖的話來。


    小啾點點頭,又道:“最後三位鎮宗長老齊出,雖然勉強壓下這場劫難,可代價卻是天弦山主獨扛天雷化作齏粉,天曜山主以身祭陣化為陣眼,隻有天羲幸免於難,但他也……”


    林風致心一跳,腦中浮起祁懷舟蒼白麵容,不禁脫口:“他受傷了?”


    “嗯。”小啾悶聲迴她,“你道他為何境界跌至元嬰?那是因為他散盡修為持陣方封印仙劫。他如今的境界,是後來再修的,可惜終究因為當年受傷過重,這五百年來修行進展緩慢。”


    “他以前這麽厲害的嗎?那起碼得有化神境界吧?”林風致忖道。


    她完全想像不出以前的祁懷舟會是什麽模樣。


    “果然是個沒見識的低修!”小啾嫌棄地斜睨她一眼,“昆虛宗的鎮宗長老,最低的境界要求是滅劫期,而祁懷舟當年已經到達天道初窺,乃是三位鎮宗長老中資質最好的那個。”


    “天道……初窺?”林風致說話磕巴了一下。


    九寰的修士境界分作煉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滅劫,這是修士的六大境界,再往後經小雷劫可突破到天道初窺與化虛返體,前者已算半仙體,而化虛返體則是修仙的大圓滿,可迎大雷劫破空飛升的終極境界。


    對林風致來說,化神就已是遙不可及的境界了,屬於在九寰能橫著走的修為,滅劫期更不必說,至於天道初窺和化虛返體,那是隻在話本亦或說書人嘴裏見識過的,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存在。


    小啾露出個“怕了吧”的目光,續道:“除了鎮宗長老,五個護宗長老的境界亦在化神以上。”


    林風致震驚道:“那睿姑姑和曾楚二位上仙,也是受傷了?”


    “那倒不是。”小啾聞言歎口氣,老成持重般道,“我宗護宗長老,自接任山主之日起,魂神命脈便融入昆虛地脈,受昆虛靈氣滋養澆灌,修行可一日千裏,但同時他們也需起誓,與宗門同存。所以下五山在昆虛宗內被稱作宗門秘器,生來便為護宗而修,隻待宗門有難便破關而出。”


    言及此,她又頓了頓,方開口:“他們的境界修為與昆虛山息息相關。那場劫難動了昆虛地脈之氣,他們三人雖然幸存,修為卻因此大損,再加上昆虛主脈外之外的地盤已經全被外修割去,導致昆虛的山陣得不到完整補養,他們的境界很難再有提升,便連外貌也一戰盡老。想當年,他們何等驚才絕豔……”


    林風致用手將張得僵硬的下頜托上:“你見過他們當年模樣?”


    “沒有!”小啾瞪她,“那個時候,我還是個蛋呢。”


    “噗。”林風致被逗笑。


    “笑什麽笑。”小啾惱道,“我們昆虛可是很厲害的大宗門,出過好多強修大能,隻不過後來……”


    後來,宗門式微,強者一個接一個隕落,新的血液卻沒能補充上來,五百年前那場劫難,更是摧毀昆虛最後的倚靠,至此宗門大衰,人才凋敝,別說折損的長老後繼無人,宗門內甚至連個合適的執宗掌門都找不到,隻由從前不問俗務的三位護宗長老勉強掌管。


    直到百餘年前,祁懷舟出關,宗內方有真正拿主意的人,隻可惜他身體孱弱,每過數月便要閉關,能做的也有限,當務之急就是挑選一位合適的掌宗之人。


    這個人需要擁有極高的修仙天賦,能在短時間內成為實力強悍的上修,代表昆虛宗行走九寰,建立威信,與各宗各派打交道。


    秋月明就是這樣的情況下,被祁懷舟相中,留於昆虛宗成為上神。


    不出意外,她在這屆的仙門大比過後,就要接任昆虛宗主之位。


    然而,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


    秋月明跑了。


    作者有話說:


    老弱病殘幼,沒有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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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逃跑


    ◎被逮。◎


    小雀鳥嘰嘰喳喳地說了一夜,也隻說完昆虛這短短幾百年間發生的事。


    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昆虛衰敗,急需門麵擔當,不想千辛萬苦培養出了個秋月明,那人卻不知何故跑走了,所以才找上她來假扮上神,暫時充當一下門麵擔當。


    嗯,昆虛宗的故事很滄桑,宗門同袍間的情誼很感人,萬年大宗的際遇也讓人唏噓,聽的人幾乎要為此掬把眼淚……然而,眼淚拭完,故事仍舊是故事,與她有什麽相幹呢?


    這個宗門,要錢沒錢,要人沒人,處境尷尬又複雜,分明就是個燙手山芋。


    要不然還是走吧,就算被罵言而無信,也好過在這呆上三年,弄不好還得丟小命。


    如是想著,她暗暗改了主意。


    ————


    往後的時間,每日天一亮,林風致便跟著小啾滿昆虛跑,毫無怨言地熟悉昆虛宗大大小小的山脈,甚至還認真地做了筆記,將小啾說的話仔仔細細地記在手劄中。


    這般勤奮努力的態度,倒是讓小啾看順眼了不少,迴答起她的問題來也越發詳盡,甚至給了她一枚繪有昆虛宗的地勢輿圖玉簡。


    如此這般,時間晃眼就到第五日,林風致算算時間,今日便是要給周棋答複的日子,便向小啾告了個假,留在天柔洞裏等趙睿霖。


    果不其然,趙睿霖乃是守約之人,一大早便到天柔洞外。二人簡單打過招唿,林風致便請趙睿霖入洞。


    “我按小友的囑托,已經向周棋仙友問明,這批髓筍的產量,最少能達到兩千鬥,可能還會超過。這份是他們為了培育髓筍而墊付的材料明細單,請小友過目。”趙睿霖風塵仆仆而來,連客套話也沒多說,就遞給林風致兩本冊子。


    林風致坐到石床邊沿,看著滿頭白發的趙睿霖。趙睿霖就像是珍瓏閣那些殫精竭慮的管事,絞盡腦汁地為宗門創造進項,這不由林風致不感慨。


    這叫人委實難以將她和小啾口中那些曾驚才絕豔的強修大能聯想在一起。


    堂堂一個強大的修士,竟也被這些繁瑣俗務所擾,真是叫人唏噓。


    “另外,我這兩天親自去了趟附近的珍瓏閣,要到大部分材料的公價。”趙睿霖指著兩份冊子解釋道,“這份是培育髓筍的材料明細,這份是珍瓏的公價,我已經將各項材料的價格都找出記上去了。”


    林風致打開第一份冊子,入目便是極為飄逸漂亮的字跡,清清楚楚地列著數十種材料的名稱,以及每種材料的用量,並它們的公價。


    她很快收神,掐指算起價格。


    “與周棋仙友談定的報酬為每月二十五枚上品靈石,一個收成季為一年,共計三百枚上品靈石,扣除已經付過的報酬,尚餘一百二十五枚未付。現在離收成季還有不到三個月時間。”趙睿霖仍在繼續說著,“周棋仙友為培育這批髓筍墊用的材料,共計……”


    “共約一百枚上品靈石,加上未付的一百二十五枚,共為兩百二十五枚上品靈石,按髓筍現有公價,至少可合到四百五十鬥髓筍,占總產量的兩成。”


    未等趙睿霖說完,林風致已經輕輕合上冊子,斷然道。


    趙睿霖神情一怔,很快詫異:“小友心算厲害。”


    “從前混飯吃的雕蟲小技罷了。”林風致不以為然道。


    “若按此來算,我覺得給他三成髓筍作為報酬足矣,多出來的那部分,便算我們的歉禮,小友覺得可行?”趙睿霖笑笑,說出自己的想法。


    她蠻以為這次已經算得十分細致,這建議定能得林風致認同,不想卻看到對方仍舊緩緩搖了頭。


    “小友為何搖頭?”她納悶至極。


    “姑姑,如今我們都是按周棋仙友估算的產量得出的結論,可如果三個月後達不到這個產量呢?”林風致反問她。


    趙睿霖愣住,一時竟無話可迴,良久方道:“那依小友之見,該當如何?”


    “以產量來決定報酬。如果兩千鬥是他能承諾的產量,那麽便以兩千鬥為界,低於這個產量,我們隻支付先前承諾過的報酬,就是四百五十鬥髓筍;如果達到兩千鬥,那我們便給他三成髓筍;若超出兩千鬥,那麽便從超出的部分中再抽兩成給他。”


    趙睿霖聽呆了。


    “如此一來,他所得之利便與髓筍產量直接掛鉤,若是產量增加,於昆虛於周棋而言,都是同喜之事。如此,他方會真正盡力而為。”林風致一邊將手中冊子遞還趙睿霖,一邊道。


    見趙睿霖怔怔的模樣,林風致想著自己心裏悄悄盤算的事,不免生出幾分愧疚來,便按住她的手,柔聲道:“姑姑記著,雙方合作,共同贏利方為長久之計。而不論是大宗還是小派,想要留住有才之人,除了有伯樂之眼外,還需知曉如何喂馬草。這馬草喂得少了,馬兒不願跑,喂得多了,又容易滋生馬兒貪婪之心。”


    趙睿霖想了片刻,唇角浮現笑容,真心誠意道了聲:“小友,多謝。”


    語畢,她又匆匆告辭,啟身去找周棋商議。


    目送趙睿霖離去的背影,林風致又是一陣感慨。


    她這是何德何能,都開始指點起元嬰期修士了。


    也不知若是封默看見了,還會不會覺得她不務正業。


    不管如何,她已經盡自己所能,幫到周棋,亦解了昆虛之急,也算善始善終,她該功成身退,溜之大吉。


    ————


    事到如今,昆虛眾修肯定是不能放她離開這裏的,所以要走,就要走得神不知,鬼不覺。


    這也是林風致這段時間認認真真跟著小啾逛昆虛的原因。


    認了路,她才知道該如何離開。


    昆虛宗與周棋的新契約在第五日傍晚就已確定無誤,林風致將離開的時間定在第七日夜裏。


    那祁懷舟閉關至少要十天時間,若是她能順利逃走,等他出關,她早就跑得不知所蹤。


    至於和他定的天地結魂契……林風致是有些抱歉的,不過好在契約隻有三年時間,這三年時間她一定好好保重自己,不讓自己受到丁點傷害,也算是對他有所交代了。


    是夜,月黑風高,山間一片漆黑,最適合逃跑。


    老天爺果然是站在她這邊的。


    風刮得有些猛,山間草木簌簌作響,蟲鳴聲四起,時不時還傳來幾聲獸類的嘶吼,聽得人心裏發毛。林風致祭出自己兜裏那張最昂貴的風行符,雙足生風般疾速在山間無聲掠行,飛向昆虛宗西北方位的仙象山。


    根據這幾天從小啾口中探到的消息,加上她的判斷,從仙象山離開昆虛,是最合適的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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