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風言的世界,在此時忽然亮堂了起?來。


    他跟隨在楚闌舟左右,不求楚闌舟認出自己,隻求楚姑娘往後能夠事事順心如意,平安喜樂。


    他卻沒有想到,楚闌舟竟然也沒有忘掉自己。


    楚風言忍不住走上?前,握住了楚闌舟的手?:“林姑娘,你……”


    哢擦。


    有什麽東西的碎裂聲自背後響起?。


    楚闌舟聽到聲音,皺眉抬起?眼?,衝著門口看去。


    在門口站著的,赫然是宴君安。


    宴君安也不知道在門口站了多久,此時他的視線就一直停在楚闌舟的手?上?,還有那塊多出來的玉牌之?中。


    門檻不知道為何碎了,碎渣落了一地,甚至有些直接插到了牆上?。


    似乎彰顯了來人的怒火。


    這場景有些詭異了,楚風言卻是在楚闌舟看不到的角落衝著宴君安輕輕一笑,握著楚闌舟的手?甚至還更緊了些。


    楚闌舟在他的目光下?竟然有了一點心虛的感覺,她下?意識將?手?抽了迴去,就想開口解釋。


    宴君安卻先她一步開了口。


    他站在門邊,眸光比寒潭更冷,聲音也如同?浸滿了冰霜:“你們,在幹什麽?”


    歲月似乎並沒有在宴君安身上?留下?太多痕跡,他現在依舊和許多年前一樣?。


    宴君安站姿端正,流雲衣規整地穿在他的身上?,就連一絲褶皺都不曾有。那張被天道眷顧喜愛的臉也與當年別無二致。他就和楚闌舟與他相識之?時一樣?,隻消是站在那裏,大家?就能看出這是個懷瑾握瑜的君子。


    楚闌舟眯著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似乎在他的腳邊看到了一片粉色的豔麗花瓣。


    第94章


    ………


    楚闌舟隱約覺得宴君安今日有些奇怪, 但還是開了口:“我並非……”


    楚風言卻狀若不經意擋在了她的麵前,解釋道?:“宴仙君不要誤會,楚姑娘公?務繁忙, 我是來給姑娘送點心的。”


    說完他才反應過來, 將?手抵在了嘴唇上:“啊, 我一不小心說漏嘴了, 林姑娘,對不起,風言不是故意的。”


    楚闌舟知道?他這是在說一時口誤暴露自己是楚闌舟的事情, 便道?:“無妨, 宴君安他是……”知道?的。


    她隱約覺得氣氛有些凝滯了,迴眸一看,看清了宴君安此時的臉色。


    宴君安的臉沉得像是要黑壓壓的烏雲,像是隨時可以電閃雷鳴。


    楚闌舟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內心警鈴大作, 她覺得自?己此時此刻應該要做出解釋:“風言他……並沒有來多久。”


    楚闌舟認識洛風言的時候, 洛風言還未改姓,又是因著?自?己的緣故才改的姓。楚闌舟總覺得叫他楚風言也不是洛風言也不是,便下意識吞了他的姓。


    她不說還好, 一說出口自?己都察覺出不妙起來。


    這種叫法有些過於親昵了。


    她甚至沒有這樣叫過宴君安。


    楚闌舟暗道?不妙, 下意識逃避起了宴君安的視線。


    楚風言卻又開了口:“我今日真的是來給楚姑娘送點心的,不過宴仙君夜半前來所謂何?事啊?”


    不能再讓楚風言說下去了。


    楚闌舟皺了皺眉,正想製止, 去看見宴君安竟是一言不發,就?這樣走了。


    ……


    一陣冷風刮過, 將?楚闌舟吹得清醒了些,她這才迴過神來, 看了看宴君安離開時的地?方。


    房門前空空蕩蕩,房前人早沒了蹤影,隻有破碎的門檻還能彰顯出宴君安曾經來過的痕跡。


    他為什?麽就?這樣走了?


    什?麽、什?麽都不說嗎?


    楚闌舟瞪大眼睛,像是想要將?那片空間都灼出一個?塊洞來。


    “楚姑娘,夜風太?大,小心著?涼。”楚風言走上前,將?門緩緩關了起來。


    楚闌舟是修士,不可能著?涼的。她想去追宴君安,奈何?楚風言還站在一旁。


    她沉了表情,冷聲質問:“你為何?要逼走他?”


    她又不是傻子,自?然能聽出楚風言語氣中針對宴君安之意。


    “楚姑娘,我沒有逼走她。我不過給他設了一點阻礙,他就?放棄了。”楚風言看著?楚闌舟,終究還是歎了一口氣,“楚姑娘,宴君安非楚姑娘的良人。”


    楚闌舟仔細觀察著?楚風言的表情,得出了結論:“你恨他。”


    楚風言十分坦誠地?點了點頭?。


    楚闌舟揉了揉眉心:“為何??你先前見過他嗎?”


    楚風言搖了搖頭?:“風言悟性太?差,近幾年才入了修者界,但在凡間,我聽說過他的事跡。”


    “也知道?了當年一些秘密。當年清剿楚姑娘家裏的,其實也有宴家。”


    這件事她當年剛出宗就?知道?了,楚闌舟並沒有太?大反應。


    她清楚楚風言針對宴君安的原因了。


    宴君安的父親便是宴家家主,而宴家就?是殺滅楚家上四宗之首。


    宴君安本人自?與楚闌舟一戰之後?名?聲大噪,自?此,成就?劍尊之名?。


    若說楚家覆滅的後?果是楚闌舟的逐步入魔,自?取滅亡,對宴君安而言,偏偏就?是吉星高照,功成名?就?。


    壞人失勢,好人得勢,這也是百姓們所一直期盼推崇的,可楚風言不同。


    既然楚風言當了楚闌舟的信徒,那麽從楚風言的角度來說,宴君安簡直是壞透了。


    若楚闌舟不是事情的親曆者,她估計自?己都會這樣想。


    但其中緣由不是一句兩句就?能解釋的清的,但現在事態緊急,楚闌舟揉了揉眉心,也不想費口舌在這裏,就?隻含糊道?:“此事另有隱情,我以後?再同你說。”


    說罷,她站起身就?想去追宴君安。


    楚風言看著?楚闌舟的舉動,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他自?楚闌舟身後?叫住了她:“楚姑娘,你以為故人還似從前嗎?”


    這句話秦關月臨死前也跟她說過。


    楚闌舟知道?秦關月想說宴君安,但她卻並不在乎。


    宴君安雖說最近幾年個?性變得古怪了些,性情卻是沒有變的。


    無論是係統還是修真界,人人讚他真君子,說他秉公?無私,宴君安變的,隻是從當年的劍閣弟子變成了如今的劍尊。


    她有些不滿別人在他麵前說宴君安的壞話,停下腳步自?信道?:“總體來說,和當年並無不同。”


    正道?典範,這些年輕修士們的表率。


    楚風言卻不讚同,他雖然不想這樣問,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問出了口:“那楚姑娘呢?楚姑娘同當年一樣嗎?”


    楚闌舟的腳步徹底停了下來。


    當然不一樣了。


    楚闌舟以前還在念虛宗之時,雖然調皮,但很講義氣,直率果敢,為人仗義,看不起的就?是那些虛偽的世家,還有哪些不敢正麵迎敵,成天搞什?麽陰謀算計之人。


    最重要的是,當年的她,從來不會為了報複殺人。


    可現在不同了,現在的她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甚至會主動布局,玩弄權勢人心,手上也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條人命。


    惡盈滿貫談不上,但說楚闌舟殺人如麻卻也沒冤枉她。


    楚闌舟一直寬慰自?己是在堅守本心,但事實果真是如此嗎?


    從問心塔棄劍開始,從她入魔之時開始……她的本心,早就?偏移了。


    殺該殺之人?可什?麽是該殺之人?自?己殺了那麽多人,是不是也算該殺之人?


    世間善惡本來就?混沌難以分清,楚闌舟她又不是神明,怎麽敢保證自?己殺的一定就?是壞人?


    楚闌舟自?己偶爾想起當年,甚至在想,若是當年的自?己見到了如今的自?己,會不會覺得自?己惡心?


    自?己尚且如此,那……


    宴君安呢?


    宴君安是個?光明磊落的正道?,自?然看不慣自?己那些小人行?徑。


    他同自?己申白,一直留在自?己身邊,其中心思?,因為年少而起的愛慕有幾分,因為宴家與楚家之事的愧疚又有幾分……


    還是和當年一樣,為了一份不該有的責任心,想勸自?己迷途知返,悔過自?新?


    楚闌舟不敢想。


    她就?像是一個?久居旱地?卻得了一壺甘霖的旅人,哪怕明知此物不長久,隨時都有可能幻滅,她卻選擇捂著?眼睛捂著?耳朵不聽不看。


    如今宴君安離開……是終於對她失望了嗎?


    楚闌舟抬了抬腳,隻覺得自?己的腳下好像有膠粘著?,她竟是不敢向前邁步去找宴君安了。


    眼看楚闌舟終於停了下來,楚風言這才鬆了一口氣,他走上前,想要將?手放在楚闌舟的肩膀上,口裏勸慰道?:“楚姑娘,人心向來如此,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你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


    啪!


    楚風言捂著?自?己的被拍開的手臂,有些發愣。


    楚闌舟眼底微微發紅,迴眸掃了他一眼便匆匆離開。


    楚風言愣在了原地?。


    房門被砰地?一聲打開,楚風言眼睜睜看著?楚闌舟消失在了夜色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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