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涼宅外,接下來的難題無疑是應該如何進入宅院,涼宅外麵紅光籠罩,殺傷力驚人。


    一批又一批的夢魘小怪不顧一切的撲向紅光,極度渴望靠近強烈的魔氣,可惜它們自身的力量比呆籽強勢不了多少,碰到紅光立刻就被撕碎。


    對此,呆籽完全有理由相信,假如自己這麽貿然埋著腦袋衝進去,腦袋多半沒了。


    這樣的下場絕不是呆籽所期待的,安全進入宅院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呆籽仰頭望了望天空,紅光依然牢實籠罩涼宅,盡管半空之中那麽多的夢魘小怪均無法闖進去,可這並不意味著夢魘魔也進不去。


    昔日,涼闔是為它解開鎖鏈剛入魔道的魔,如今,涼闔是高高在上的魔尊,是繼續教訓涼家的小毛孩,還是來到魔尊身旁討好魔尊,夢魘魔的選擇十分明顯。


    魔域之門關閉之後,紅光內的魔氣減弱了些許,讓夢魘魔多了一分進入紅光的可能。相對紅光,雖然它本身魔性有所不足,好在有一大堆夢魘小怪環繞在它周圍為它抵擋傷害,難度稍有降低。


    夢魘小怪全數撕碎的同時,夢魘魔亦平添數條傷口,它舔了舔傷口,躍向第八層。


    眼瞅著距離涼闔近了,毫無任何征兆,突然咚的一聲響,夢魘魔從半空直砸地麵揚起塵土。


    涼闔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滿意,沒有得到他的允許,夢魘魔竟擅自上樓。若不是看在夢魘魔在看守黑血嶺的份上,他這一掌已經要了對方的命。


    呆籽和涼晝往巨石後麵縮了縮,看來往上走的路行不通。


    那麽,能不能往下?


    呆籽緊盯泥地,往下挖一個坑到底需要挖多深才能避開紅光,萬一紅光一直往下蔓延無窮無盡,挖到地底依舊發現有紅光的阻隔,呆籽勢必吐血。


    夢魘魔雖進入涼宅,可目前的情況較為狼狽,比呆籽它們也強不了多少。


    俗話說,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此刻,這隻兇猛的老虎出現了,猴子也僅有夾著尾巴的命。


    思索再三,呆籽詢問涼晝:“進你家還有沒有其它的路可走?”


    聞言,涼晝挑眉:“這位客人,進涼宅,四麵八方都是路,就看你想走哪一條,要準備上天還是計劃入地?”


    呆籽揚手指了指涼宅第八層的位置,此前,那兒曾出現過一道奇特的門,門內散發的力量讓人害怕。呆籽認真表示,他想要那道門,長相不類似不要緊,至少效果要差不多。


    涼晝對呆籽的要求唯有幹笑:“小種子,你知不知道那一扇是通往魔域的門,你以為誰都能輕易打開它?”


    呆籽撓頭:“那扇門打開很難嗎,方才不是就打開過嗎?”


    “所以說,剛才肯定來了一位魔域的大人物。”涼晝說道。


    魔域的大人物能走,小妖就不能走,這顯然有歧視。呆籽默默地望著紅光,不能繼續被擋在外麵,夢魘魔都已經進去了,萬一涼夜需要支援,他們卻都不在。


    冷不丁,涼晝猛然拍了一下呆籽,嚇了他一跳。呆籽偏頭一看,涼晝雙眼幾乎在放光,欣喜不已:“小種子,涼宅還真有這麽一條特別的路,從外麵直接進到宅院內。爺爺說他小時候走過一次,不過我從沒去過,不清楚現在那條路還能走不。”


    “能……走……不……”呆籽聲音一顫,這話聽起來怎麽有點不靠譜。


    涼晝眉宇間的愁意減少了幾分,開心的示意呆籽趕緊跟著自己來,時間緊迫,他們還不知道涼弈和涼夜的處境,能快一步就快一步。


    涼晝所謂的道路入口,是一片平地,距離涼宅有段距離。入口方向位於涼宅後方,附近有許多大樹,可惜涼宅出事時,當初的大樹幾乎全死了,生生的連根拔起,東倒西歪地躺在地麵。


    尋了一處稍微平坦的區域放下涼雲,涼晝環顧四周的景色,迴憶爺爺給自己說過的話,他仔細數了數枯木的數量,又讓呆籽把部分礙眼的石塊移開,隨後,涼晝根據記憶將古木放在適合的位置排列整齊。


    呆籽偏著腦袋看了又看,琢磨片刻:“怎麽有點像……”某種陣法……


    “木陣。”涼晝及時給出了呆籽猜測的答案,“爺爺說,他小時候並不知道這兒封了一道門,隻是父母平時不準他來這兒玩,說是這兒不太幹淨。”


    呆籽:“……”


    既然是不準小孩來玩的危險地方,涼弈最終也過來玩了,依此看來,溫柔的爺爺幼年是一個調皮的小孩。


    涼晝說著緩了緩,頗有點哭笑不得:“說來有點諷刺,告訴爺爺這條路,並且帶爺爺走這條路的人,最後成為了為涼宅帶來巨大災難的人。”


    “難不成是……”呆籽驚訝地指了指涼宅,那裏現在或許有他們正在討論的那個人。呆籽曾在幻景之中見過那個人,他是涼弈的哥哥,一個令人畏懼的存在。


    呆籽始終認為這個人特別壞,而且心狠手辣,居然對自己的家人下得了手,簡直太可恨了。呆籽自幼沒有父母,跟著師父息景和白烏鴉,他不能理解怎會有人舍得傷害身邊的人。


    那個人帶的路,到底安不安全,通往何處,呆籽瞬間變得十分不安。


    這個人指的路會不會有什麽問題。


    呆籽沒來得及問,涼晝已走入木陣之中,他揮揮手,讓呆籽退到木陣外,免得影響陣法。


    涼晝口念咒語,四周的枯木驟然騰起淡淡輕煙,地麵一圈圈的符文浮現了,涼晝腳邊一團白光徐徐散開,似乎有什麽即將出現。


    呆籽屏住唿吸,不由睜大了眼睛,期待下一刻的驚喜。


    奈何現實太殘酷,下一刻什麽奇跡都沒有出現,輕煙消散,符文消失,一切恢複到最初,保持原樣。


    呆籽嚐試著在木陣內到處踩了幾腳,地麵無變化,找不到任何路,於是無奈地看著涼晝。


    這般情景,涼晝頓感窘迫:“想不通爺爺為何把這事告訴我,說起來,大姐和三弟的記事能力都比我強。”


    呆籽汗水大把大把的流淌:“難不成……你忘記進去的方法了……”


    他血淚兩行,有沒有這麽悲摧,這種時候,又生意外。


    涼晝沒有正麵迴答,不過給出的意思差不多。


    爺爺雖然給涼晝說過這事,涼晝也對這條路好奇,可畢竟涼宅早就廢掉了,涼晝一次也沒來試過,而且,迴自己家不走大門走地道,這種事實屬首次。


    當初的記憶再深刻,日子久了,難保解開陣法的咒語記不全。


    “再試一次。”涼晝表情沉了沉,涼家二哥的尊嚴不可丟。


    呆籽大步退到木陣外,伸長脖子等待。


    符文浮現,隨即消失了……


    “再試一次……”


    符文再浮現,又一次消失了……


    “再試一次……”


    ……


    “再試一次……”


    ……


    再試一次


    試一次


    一次


    ……


    呆籽扶額。


    他真心相勸屍體兄他二哥莫再勉強自己,看來涼晝確實忘了咒語。實在沒轍,他們可以在這兒挖洞前往涼宅,沒準半路還能順利挖到以往的舊路。


    呆籽想說這些話,但又說不出口,因為涼晝的態度越來越認真。可能是隻聽過一次,涼晝沒怎麽放在心上的緣故,加之時間久了,遺忘在所難免。


    偏偏涼晝不能容忍自己輸在這一步。


    涼晝站在木陣內,試了一次又一次。


    呆籽在旁邊守著涼雲,忽然,呆籽聽聞有動靜,立刻循聲望去。涼雲躺在地麵,微微睜開眼,她異常虛弱,嘴唇輕輕動了動,好像在給呆籽說什麽。


    她的聲音小到聽不清,呆籽被迫彎下腰貼近細細聽了。


    聽清涼雲的話,呆籽替涼晝抹了一把心酸淚。


    爺爺,你這不是坑你家孫子麽。


    解開木陣的咒語分為兩部分,需兩個人同時念不同的咒語,陣法方能破解。


    當初涼弈與涼闔一道前來的理由,呆籽稍微有點理解了,涼闔找涼弈一起來,估計是涼闔嚐試過,僅憑一人之力解不開木陣。


    呆籽正欲打聽更多,涼雲躺在原地又毫無反應,呆籽眨了眨眼,求天帝保佑,他剛才所見所聞不是他的個人想象。


    顧及涼晝試了無數次的受傷的自尊,呆籽決心暗地裏幫忙。


    呆籽偷偷溜到涼晝身後,趁涼晝念咒語的同時,他緩緩重複涼雲告訴他的內容。


    雙重咒語隨即生效。


    這一次,符文沒有消失,白光在涼晝腳下蔓延開來。很快,地麵出現了一道石門。呆籽隱約記得,興許是木克土,才會使用眾多的古樹形成陣法,封住這道門。


    門的出現,對涼晝是強有力的鼓勵,他抹了一把額間的汗水,鬆了一口氣。總算尋得了道路,避免了顏麵盡失的尷尬。


    涼晝與呆籽一道用力,朝上拉起了沉重的石門,一股塵封數千載的惡臭氣味竄了上來


    呆籽飛速捂著麵具,揚起胳膊扇了扇難聞的空氣,就連站在他肩頭睡覺的白烏鴉也受到臭味影響,在睡夢中打了一個噴嚏。


    少頃,呆籽順著石門往內看,一段石階蔓延至黑暗,裏麵黑乎乎的一片,根本辨別不出有什麽。


    呆籽猶豫:“這路能走嗎?”


    “應該能,不過爺爺說,他當初走的時候覺得不怎麽好走。”涼晝應道。


    呆籽默默地別過頭,滴汗,怎麽又是這種危險的感覺。


    由於涼晝必須背著涼雲,行動不便,打頭陣的重任毫無懸念的落在了呆籽肩上。石門打開不易,關門倒是利索,砰的一聲,自己就合攏了。


    地道裏黑的不見五指,呆籽揚了揚手指,指尖點燃一團妖火。呆籽原始考慮扶著石牆,偏偏石牆表麵濕滑粘糊,手感讓呆籽惡心。呆籽糾結了很久,放棄了貼著牆走的想法。


    他一邊小心打探四周,一邊一步步往下走,四周彌漫的氣味非常難聞,呆籽恨不得掐死自己不唿吸。


    沒走多遠,他忽感腳下一空,連伸手去抓滑溜溜的牆壁的機會都沒,身體直直下落。


    呆籽心底一顫,爺爺,這條路塌了。


    重重落地,呆籽鬱悶的站起身揉了揉摔痛的屁股。運氣不佳,走著走著掉下來,看來還得辛苦爬上去重新往前走。


    幸好白烏鴉送來了小布袋,三件玉器各有特色,如今呆籽僅需稍稍踮起腳尖就能飛起來。


    然而,他還沒上去,涼晝就下來了。


    呆籽意外:“你怎麽下來了?”


    “我在上麵轉了圈,隻有往這兒才有路。”涼晝解釋。


    呆籽嘴角抽搐,這條路還真是不好走。


    加強了妖火的光芒,呆籽更加小心,然而每走一段路就是一個深坑,呆籽沒奈何地跳了一次又一次,總共九次。


    之後,是平路。


    走了一會兒,呆籽再度加亮妖火,前方有一個巨大的鐵籠,籠子滿是斑駁的鏽跡,籠門開著,籠內綁有鐵鏈,但鐵鏈的另一端並沒捆綁什麽,隻是潮濕的地麵散發出濕悶腐朽的味道。


    呆籽停下腳步,大力捂住麵具拯救自己可憐的鼻子。他再三研究鐵籠,鐵籠內沒有任何危險。


    他抬頭望了望濕乎乎的石壁:“紅光貌似沒有來到這兒下麵。”


    “好像是,看來咱們家族的下九層建的非常堅固。”涼晝滿意地點點頭,“幸虧我還記得這條路從涼宅外通往涼宅的小道。”


    “好是好,就是環境實在有點……”呆籽尚未說完,聽到周圍有細微聲響。


    他頓時神經緊繃,咽了咽口水,往後退了小步。


    “別緊張,下九層關有魔物。家族出事那會兒,雖說逃走了一兩隻,但絕大部分魔物關在籠中沉入了夢魘。半夜夢魘力量強,它們多半在睡覺。”涼晝說。


    他話音剛落,隨即陰風陣陣,寒意刺骨,四周響起悶悶地低吼伴隨拽動鐵鏈的聲音。


    眼前的變化頃刻推翻了涼晝的說法。


    “涼家關的魔物就是不一樣,睡覺都這麽有活力。”精神的讓呆籽有點不相信。


    涼晝頓了頓:“魔物多了,總有一兩隻比較特別。”


    “你確定它們在這麽激烈的睡覺?”呆籽莫名心虛。


    涼晝迴答幹脆利落:“有籠子,沒事。”


    事實再次無情的推翻了涼晝的話。


    妖火能照耀的範圍內,出現了一隻前爪。


    呆籽摸出玉簫,他剛把玉簫遞到唇邊,驟感疾風如刃。


    風熄滅了呆籽點燃的妖火——


    正文更新完結的分割線——


    本章所有更新已全部發布在上麵的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內容到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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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獨家發布


    不提供任何形式的授權轉載,私自轉載請刪除初冬,入夜,細雪紛紛揚揚。


    呆籽蹲在小火爐旁邊暖了暖凍僵的手,他瞅著爐內燃燒的小火苗,火焰轉眼吞噬了紙張。


    燒掉書信,呆籽起身迴屋。


    屋內非常暖和,一名青年斜躺在長椅,閉目養神,藍色外袍隨意搭在身上,束發的玉簪落在地麵。


    非人非仙非妖的絕色美人息景,他擁有驚世的絕等容貌,卻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他被束縛在微雨山已兩千餘年,每五百年僅有十二個時辰能出去稍微透透氣。


    麵對單調乏味的漫長歲月,息景相當坦然,命運弄人並不意味著他必須向不公平的一切低頭,他順利找到了人生的樂趣。


    他出不去,不等於別人進不來。


    每月十六的夜晚,微雨山的力量降低,一隻純白色的烏鴉飛往人界,帶迴息景轉世的情郎與之相會。


    濃情蜜意的恩愛感情拂去了息景困在微雨山的鬱結。


    呆籽小心翼翼地邁過坐在地麵醉醺醺的白烏鴉,他走向息景,說道:“師父,山林的力量開始稀薄了,我去九叔那兒買酒。”


    聞言,息景睜開眼瞅了瞅身旁的少年。


    呆籽與他的名字不同,他模樣清秀,黑眸裏靈氣閃爍,思維靈活,既能吃苦又特別聽話,十分討人喜歡。


    又逢十六,亥時將至,息景眼底流露出顯而易見的喜悅。這一天,息景的心情遠比陽光明媚。


    對此,白烏鴉的總結簡單明了,即將與情郎激情幽會,欲念累積導致的興奮實屬正常。


    白烏鴉的翅膀牢牢地抱住白瓷酒瓶,它叉開兩條小細腿坐穩,它打了一個酒嗝,刻意模仿某人說話的聲音和語調。


    “息景,我喜歡你。”


    “息景,我每時每刻都忍不住想你。”


    “息景,隻要閉上眼,我就感到你在我懷中。”


    呆籽:“……”


    息景平靜地看了眼喃喃自語的白烏鴉,他對這隻搖頭晃腦的醉鳥要求不高,白烏鴉一會兒記得把人帶迴來就足夠了。


    息景不吭聲,白烏鴉黑溜溜的眼珠轉了轉,隨即邪惡地笑了,它的嘴殼一張一合,發出息景的說話聲。


    “霄宇,抱緊我。”


    “霄宇,用力,不要停。”


    “霄宇,我愛你,比任何人都更愛你。”


    呆籽一頭冷汗,默默捂臉。


    息景不動聲色地蜷起手指,他指尖用力一彈,一團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砸在白烏鴉的小腦袋。


    “閉上你的烏鴉嘴。”息景說道。


    白烏鴉誇張地晃動身體,它撲騰幾下抱緊酒瓶沒有倒地,打暈的腦袋貼著微涼的瓶子:“不好,我受傷了,飛不動。今晚恐怕不能去瑜國公的府邸。”


    “是嗎?”息景唇邊勾起一抹淺笑,笑容耀眼得讓人無法直視,眼底卻盡顯寒冽殺機。


    白烏鴉遭遇冰冷視線,酒意瞬間醒了一大半,偏過腦袋摟住酒瓶裝醉。


    息景平時脾氣不錯,可一旦事關這位兩千年來轉世數次的情郎,他的情緒起伏格外明顯。


    這一世,息景的情郎為當朝的瑜國公秦霄宇。


    與情郎親吻相擁,傾訴愛意,是息景咬緊牙關麵對沉重苦難的重要力量。白烏鴉素來鬧騰,但從不在這個問題胡來。


    白烏鴉喝不習慣山裏的果子酒,獨愛九叔酒莊的女兒紅,可它當夜總得不遺餘力地朝國公府邸飛一圈,沒力氣再奔向酒莊買酒,於是,呆籽毫無懸念地擔起了這個重任。


    得到師父的許可,呆籽打開錦盒,他取出銀兩揣在衣兜。


    從微雨山的小宅院到九叔的酒莊,有很長一段路,呆籽不比白烏鴉飛得奇快,加之雪天路滑,呆籽的步速直降,他提早出了門。


    呆籽無父無母無名字,息景遇見他那會兒正值隆冬,幼年的呆籽鼻青臉腫地蜷縮在角落,凍得直哆嗦。


    息景利用有限的時辰外出,剛剛尋得情郎轉世投胎的人家,心情大好。路旁有一家包子攤,息景好心地買了一個肉包子給這個小孩,哪知呆籽雙手捧著熱乎乎的包子舍不得吃,屁顛屁顛地跟在息景身後,一路跟迴了家。


    從此以後,息景多了一個小尾巴。


    起初,息景為呆籽取名安然,白烏鴉卻總是“呆籽,呆籽”的叫他,認為他是一顆呆掉了的種子,一個又一個春天過去了,呆籽居然不發芽。


    呆籽的種子形態一直在延續,年複一年,毫無任何發芽的征兆。時間久了,微雨山的生靈們均親切又貼切地喚這顆不發芽的種子為呆籽,安然漸漸成為了不常使用的名字。


    拎著妖火燈籠走在黑夜籠罩的山林,呆籽突然腳下一滑,猛地朝前撲去,他沿著山路滾了好長一段路,直至撞到一棵古樹才停下來。


    他揉了揉撞疼的頭,意外發現積雪的古樹下好像有一抹人影。


    息景常提醒呆籽,小屋外的閑事盡量少理會。人心難測,海水難量,以呆籽的個性,害人之心基本上是不存在的,可防人之心仍有待提高。


    拾起摔破的燈籠,呆籽重新點燃妖火,隻見樹下那人身披黑色的鬥篷,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對方停留此地應該有一陣子了,鬥篷上麵積了厚厚一層雪。


    呆籽遲疑自己是否應當離開,可考慮再三無論如何也邁不出步子。他心裏直嘀咕,這般寒冷的雪夜,假如這人出了意外急需幫忙,自己若這麽不聞不問的走了,肯定始終內心難安。


    壯著膽子往前走了兩步,呆籽嚐試喊了幾聲,對方紋絲不動。


    呆籽穩了穩情緒,又靠近了些許。他輕輕地掀開鬥篷,隨即看到了一張略顯蒼白的臉。這是一名年輕英俊的男子,雙目緊閉,眉宇間透出一絲痛苦。


    呆籽伸出手指準備探一探對方的氣息,指尖緩緩貼近了些許,下一刻,他的手猛烈一顫,下意識縮了迴來。


    糟糕,這個人沒有唿吸了。


    呆籽頓時有些著急,但他很快壓住了焦慮的心情,再次伸手確定對方的情況。


    然而,事實難以改變。對方沒有唿吸,沒有脈象,渾身冰冷僵硬,已然死去。


    呆籽眼底浮起一絲難過的神情,他跟隨息景六百年,不管世間如何改朝換代,微雨山的日子一如既往的單調平緩,這兒的一草一木均變化緩慢。呆籽萬萬想不到,如今居然有人會凍死在微雨山。


    夜間,山林中的猛獸們出沒,呆籽不忍心讓這具萍水相逢的屍體暴露在野外,惟恐遭到野獸啃食。


    對呆籽而言,最初在泥土中生根發芽,最後落葉歸根迴到泥土,泥土是神聖莊嚴的存在。暖春時節,呆籽總愛躺在土坑內,曬著太陽做著發芽的美夢,哪怕美夢至今沒能成真。


    不管對方是不是種子,至少呆籽認為,逝者入土為安。


    趁著野獸尚未出現,呆籽抓緊時間挖了一個坑。他把男子放入坑裏,用黑色鬥篷重新蓋好,然後以泥土掩埋。


    呆籽搬來一塊石頭放在墓前,又折了一根樹枝插在旁邊。


    在四周刻了記號,呆籽拍了拍衣服上的落雪和泥土,急匆匆地往九叔的酒莊跑。


    九叔的酒莊位於京城繁華熱鬧的街道,生意興隆。呆籽每月來一次,對這兒的一切絲毫不陌生。


    息景對呆籽叮囑再三,世間的平常人與他們不一樣,他們能夠活成千上萬年,而凡人從出生到死亡,短短百年就是一生。九叔酒莊的主人已年邁,呆籽卻仍是少年模樣,所以呆籽不可使用真實相貌出現,以免被人發現他沒有老去。


    離開酒莊,呆籽用剩餘的銅錢又買了些香蠟紙錢。


    呆籽拎著東西準備趕迴微雨山,路的前方忽然出現了許多的官兵,把行人攔在道路兩側。呆籽被人群推擠到了旁邊,險些跌倒,幸好一位中年大叔拉了他一把,他才站穩。


    呆籽連聲道謝。摔壞了酒罐子,白烏鴉鐵定崩潰。


    沒多久,一大隊人馬現身道路盡頭,其中一名男子騎著高頭大馬,一身金色長袍,火光映照得衣衫的金絲飛龍光彩熠熠,分外威武霸氣。


    街道霎時沸騰了,擁擠的人潮向著道路裏瘋狂湧動。


    呆籽一臉費解,他不懂眾人為何歡唿雀躍,於是好奇地詢問身旁的大叔,穿金袍那人是誰。大叔解釋道:“孩子,這位可是當朝明君,翊武王陛下。”


    今夜恰逢雲樂公主與兵部尚書大喜的日子,翊武王楊嶽峻親臨喜宴為皇妹慶祝,此刻,楊嶽峻已有五六分醉意,在返迴皇宮途中。


    翊武王?


    呆籽對這個稱謂困惑不已。


    其它人眼裏,楊嶽峻是他們的君王,對呆籽來說,有一件事,他一直有點在意。


    他有一位身份尊貴,但自己完全不認識的朋友,翊武王楊嶽峻。


    楊嶽峻每年給呆籽寫一封信,這封信與小瓶露水綁在一起裝在空罐內,放入山腳的溪流。罐子順著溪流飄到呆籽出山時路經的一個水潭內。


    信中通常僅有一句話。


    安然,一年未見,願你一切安好。


    楊嶽峻寫的信,呆籽向來心存疑惑,可他沒打算找對方問清楚。這人是世間的君王,呆籽是一顆幾百年的種子,呆籽不願與人界有太多的接觸。


    踏入微雨山,呆籽根據沿途的記號找到了埋葬屍體的位置,好歹一麵之緣,人既然埋了,總得捎些紙錢,冥界路上不至於太窮困。


    呆籽剛靠近土堆,立刻傻眼了。


    地麵赫然一個大窟窿,埋在裏麵的屍體不翼而飛。


    初冬,入夜,細雪紛紛揚揚。


    呆籽蹲在小火爐旁邊暖了暖凍僵的手,他瞅著爐內燃燒的小火苗,火焰轉眼吞噬了紙張。


    燒掉書信,呆籽起身迴屋。


    屋內非常暖和,一名青年斜躺在長椅,閉目養神,藍色外袍隨意搭在身上,束發的玉簪落在地麵。


    非人非仙非妖的絕色美人息景,他擁有驚世的絕等容貌,卻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他被束縛在微雨山已兩千餘年,每五百年僅有十二個時辰能出去稍微透透氣。


    麵對單調乏味的漫長歲月,息景相當坦然,命運弄人並不意味著他必須向不公平的一切低頭,他順利找到了人生的樂趣。


    他出不去,不等於別人進不來。


    每月十六的夜晚,微雨山的力量降低,一隻純白色的烏鴉飛往人界,帶迴息景轉世的情郎與之相會。


    濃情蜜意的恩愛感情拂去了息景困在微雨山的鬱結。


    呆籽小心翼翼地邁過坐在地麵醉醺醺的白烏鴉,他走向息景,說道:“師父,山林的力量開始稀薄了,我去九叔那兒買酒。”


    聞言,息景睜開眼瞅了瞅身旁的少年。


    呆籽與他的名字不同,他模樣清秀,黑眸裏靈氣閃爍,思維靈活,既能吃苦又特別聽話,十分討人喜歡。


    又逢十六,亥時將至,息景眼底流露出顯而易見的喜悅。這一天,息景的心情遠比陽光明媚。


    對此,白烏鴉的總結簡單明了,即將與情郎激情幽會,欲念累積導致的興奮實屬正常。


    白烏鴉的翅膀牢牢地抱住白瓷酒瓶,它叉開兩條小細腿坐穩,它打了一個酒嗝,刻意模仿某人說話的聲音和語調。


    “息景,我喜歡你。”


    “息景,我每時每刻都忍不住想你。”


    “息景,隻要閉上眼,我就感到你在我懷中。”


    呆籽:“……”


    息景平靜地看了眼喃喃自語的白烏鴉,他對這隻搖頭晃腦的醉鳥要求不高,白烏鴉一會兒記得把人帶迴來就足夠了。


    息景不吭聲,白烏鴉黑溜溜的眼珠轉了轉,隨即邪惡地笑了,它的嘴殼一張一合,發出息景的說話聲。


    “霄宇,抱緊我。”


    “霄宇,用力,不要停。”


    “霄宇,我愛你,比任何人都更愛你。”


    呆籽一頭冷汗,默默捂臉。


    息景不動聲色地蜷起手指,他指尖用力一彈,一團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砸在白烏鴉的小腦袋。


    “閉上你的烏鴉嘴。”息景說道。


    白烏鴉誇張地晃動身體,它撲騰幾下抱緊酒瓶沒有倒地,打暈的腦袋貼著微涼的瓶子:“不好,我受傷了,飛不動。今晚恐怕不能去瑜國公的府邸。”


    “是嗎?”息景唇邊勾起一抹淺笑,笑容耀眼得讓人無法直視,眼底卻盡顯寒冽殺機。


    白烏鴉遭遇冰冷視線,酒意瞬間醒了一大半,偏過腦袋摟住酒瓶裝醉。


    息景平時脾氣不錯,可一旦事關這位兩千年來轉世數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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