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著親昵的姿勢,摟進動彈不得的許嬌河的腰肢,剝開大氅的半邊,呈出一張傾國傾城的臉。


    全場無聲。


    遺世獨立、格格不入於人群的遊聞羽亦轉過頭,注視得雙眼癡迷。


    他知曉許嬌河嫌棄麻煩,平日至多不過是淡妝輕描。


    卻不成想,施以整套妝麵的她,會展現出如此令人屏住唿吸的驚豔。


    殿內萬籟俱寂良久,忽然有人囁嚅著說道:“尊主的這位心上人,似乎和小洞天通緝令上的無衍道君的道侶,長得一模一樣……”


    他的話音出口,幾位深知扶雪卿個性的城主長老臉上均映出驚恐的神色。


    誰人不知由於老魔尊的緣故,扶雪卿生平最恨的人便是鼎鼎大名的無衍道君——紀若曇。


    如今,這個沒有眼色的東西,居然堂而皇之地說出扶雪卿的心上人,和紀若曇道侶相似的話……


    他一個人不想活了,可別把他們都拉下水!!


    出人意料的是,扶雪卿沒有生氣。


    他捏著許嬌河的下巴,在她白皙的臉頰邊落下一吻,坦然道:“是,她就是紀若曇的道侶。”


    “……”


    “……??”


    平生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們瞪大雙眼,活似見了鬼。


    “紀若曇死後,我們因緣際會在九州遇見。”


    “嬌嬌不知本座的身份,對本座一見傾心,又暗中與本座相會數次。”


    扶雪卿的唇畔維持著奇異而輕柔的微笑,睜眼說瞎話道,“後在針對神風空行舫的襲擊中,嬌嬌認出了本座的身份,卻願意假扮人質,不僅在欲海之上助本座分身脫/險,還親自盜取雲銜宗藏寶庫中的媧皇像,隻為了獻給本座,輔佐本座完成一統九州的大業。”


    ……平素隻知打打殺殺、權力陰謀的魔界尊主,編寫話本故事的天賦倒是格外出眾。


    眾魔的心緒在扶雪卿平聲的敘述中時緊時鬆,提及真情流露處某種隱約可見感動的光澤。


    而在場唯二知曉真相的兩個人,卻是另一番態度。


    麵無表情的遊聞羽一杯接著一杯喝酒。


    無法動彈的許嬌河,活活生吃扶雪卿的心都有。


    他怎麽能,怎麽敢這樣汙蔑自己?


    為了夥同雲銜宗的內應,坐實自己背叛人族的罪名,就這般不惜代價地將一場陰謀,歪曲成了偉大動人、突破桎梏的愛情故事?


    人在做,天在看。


    ……等有朝一日紀若曇迴來解救自己,一定會將他們通通斬於劍下!!


    扶雪卿扭過許嬌河的臉,同她扮出含情對望的假象。


    一人眼中清冷似冰雪,一人眼中怒意勝火焰。


    他話音未落,為了使得口中的故事增加幾絲可信度,又垂眸俯身,意欲親吻許嬌河豔麗的唇瓣。


    卻被一道用力擱置在宴桌上的酒杯撞擊聲響打斷。


    遊聞羽站起身,皮笑肉不笑地提示道:“尊主同心上人的故事,等會兒可以慢慢坐下來說給我們聽,眼下還有另一件事,需要尊主向在座的各位宣布。”


    扶雪卿半眯著眼,哦了一聲,道:“觀渺君提醒得正是時候,本座差點忘了告訴大家,嬌嬌絕世容光,率真可愛,又待本座真心一片,本座決意在繼位大典的同時,將她立為妖魔二族的尊後。”


    “紀若曇給得了她的,本座給得了。”


    “紀若曇給不了她的,本座同樣給得了。”


    第79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七十九天


    “不許進來, 都給我出去!”


    “滾呀!!”


    踏入結界想要服侍許嬌河安寢的聽鳶,差點被丟出來的銅鏡砸中腦袋。


    她站在殿外好聲好氣勸了幾句,又被捂著耳朵不願聽到任何聲音的許嬌河罵了迴來。


    萬般無奈之下, 聽鳶隻好漏夜來到魔族處理政務的大殿, 打擾坐在昏暗燈火中獨自飲酒的扶雪卿。


    “怎麽,她不讓你們進去?”


    扶雪卿聽完沒什麽表情, 語氣散漫的程度, 仿佛聽到的內容僅是豢養的心愛貓咪正在撒潑發脾氣。


    “迴稟尊主, 奴婢等實在無用, 尊後萬般抗拒我們入殿侍奉。”


    聽鳶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薄薄的一層冷汗, 本就俯低的頭顱恨不得直接鑽入地麵。


    “折騰了一日, 她也真是不嫌累。”


    扶雪卿曲起修長指骨,抵住線條雋美的臉頰一側,迎著光線注視著金杯中的琥珀色液體。


    他思忖片刻,正要傳下話去, 殿外駐守的般若忽然叩門來報:“魔尊, 觀渺君求見。”


    聞聽他的稟告,扶雪卿的唇畔浮出了然的笑意。


    他改變了主意,隻對聽鳶道:“你先在旁邊候著。”


    “是, 尊主。”


    扶雪卿令般若傳遊聞羽入殿。


    逆光之中, 兩手交疊呈覲見禮的青年仍穿著參加宴會的冠服, 全無半點收拾洗漱的心思,


    他目不斜視地經過聽鳶身旁, 而後對著尊座上的扶雪卿長揖到底:“見過魔尊。”


    整座雪月巔上, 梆子已敲過四聲。


    四更天的時辰, 一彎冷月高懸夜幕之中。


    境界高深的人與魔雖不用休憩,但彼此心知肚明, 眼下絕非是個適合商討事務的時機。


    扶雪卿挑著一雙剔透的綠瞳,緊緊凝視殿下行罷禮起身的遊聞羽。


    幾瞬後,若無其事道:“觀渺君深夜求見,所為何事?”


    遊聞羽瞥一眼聽鳶:“此事不宜令第三人知曉。”


    扶雪卿眉宇一挑,故意道:“好吧,那就先讓第三人說完前頭的事情——聽鳶,你剛才說到哪裏了,是尊後待在本座的寢殿中,到現在還不願意就寢,是嗎?”


    扶雪卿說得倒也不假。


    可似乎整件事的重點,並不是這個。


    聽鳶用餘光打量著聽到自家魔尊曲解的事實,俊麵黑下半分的遊聞羽,轉瞬便做出了選擇。


    “是。”


    她恭順地垂落眼簾,決定和扶雪卿同流合汙,“尊後一定要等到您歸來,再行安寢。”


    扶雪卿笑了一聲:“嬌嬌當真對本座情重——罷了,你去守在殿外,本座迴去時會自行處理。”


    “謹遵尊主禦令。”


    利用聽鳶膈應完遊聞羽,正殿內終於隻剩下君臣二人。


    扶雪卿瞧著他眸光深處淡淡的不虞,才收了三分玩味神色,道:“觀渺君現在可以說了吧?”


    “這件事,尊主沒有知會過臣下。”


    遊聞羽亦隱去音色間天然的溫和,頗有幾分長劍出鞘般的淩厲。


    扶雪卿裝傻道:“何事?”


    “要把許嬌河立為魔後的事!”


    遊聞羽拔高的話聲出口,又意識到自己的沉不住氣,轉而平複幾息心緒,方接著說道,“尊主前些日子不是同臣下商議,要令接壤叛族的幾位城主裝出繼續討伐的架勢,好借此掩蓋欲海調兵的實情?”


    怎麽到了大殿之上,調兵的要事不提,反倒變成了宣告尊主與尊後的“大婚之喜”?


    後半截話遊聞羽磨著牙尖咽下,他沒有同扶雪卿對視,姿態恭敬卻又透出幾分迫人之意。


    扶雪卿換了個坐姿,放下酒杯斜靠在座背之上,輕描淡寫道:“噢,關於那件事,本座又連著思考了幾日,認為還是不妥,打算想出個萬全的計謀再擇日頒令。”


    “——尊主應該清楚,臣下想知曉的並不是此事的真相。”


    遊聞羽借著寬大的衣袖,將貼在衣衫兩側的手掌緊攥成拳。


    卻換來扶雪卿一聲嗤道:“嬌嬌未嫁,本座未娶,立她為魔後有何不可?”


    “……”


    遊聞羽猛地抬起頭,麵上已然維持不住畢恭畢敬之色。


    扶雪卿亦不甘示弱,沉沉與他對視。


    無形的目光在空氣中廝殺,猶如廝殺激烈的千軍萬馬。


    扶雪卿興致盎然地欣賞方才滑過遊聞羽眸間,比邪魔還要酷烈陰鷙的暗光,緩緩疊起一條長腿道:“……開個玩笑而已,觀渺君這副要把本座生吞活剝了的表情,又是何必?”


    見對方退了一步,遊聞羽勉力彎起唇角道:“關心則亂,請尊主恕罪。早在欲海之上,尊主便知曉了臣下對於師母的感情……還望您能夠體諒於臣。”


    “觀渺君如此情深義重,本座也不免動容。”


    扶雪卿配合地虛虛揩了揩眼角,解釋道,“其實本座此番舉動,也正是為了你們的未來著想。”


    “隻有徹底斬斷嬌嬌返迴小洞天的可能,使她今後無枝可依,她才會收起多餘的心思,轉過頭來,好好看看你這個一直陪在她身邊、默默無聞奉獻的好徒弟。”


    扶雪卿理直氣壯地講述著他的歪理,又陡然話鋒一轉,“況且,你不是懷疑紀若曇並未完全死去嗎?倘若紀若曇真的活在世上,我們也正好借助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逼他現身。”


    “……師尊和師母結契多年,一直以來都是相敬如‘冰’。”


    遊聞羽迴憶起晚宴上扶雪卿落在許嬌河麵上的眼神,以及宣告迎娶她時不容他人染指的占有欲,心緒越發墜入穀底,他將指尖重重嵌入掌心,勉強道,“尊主的這招,在臣下看來,似乎並不好使。”


    扶雪卿卻模棱兩可道:“試試便知曉。”


    試試。


    是試試看能不能借助許嬌河把紀若曇引出來?


    亦或試試看能不能憑依魔後尊位,打動許嬌河向來搖擺不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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