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間內。

    見識過東野大宅的別苑,再看這單單為了會客而建築的20層高樓,尹哲冰不得不衷心感慨東野家的奢華。要不是根據立於拐角處的第十七層的地圖冊,她恐怕不能這麽輕易找到衛生間的所在。

    用清水洗手,哲冰望著鏡中的自己,恍惚如若虛無。

    低頭,腕上的白色蝴蝶結仿佛一隻張翅盤旋的蝴蝶,輕盈,高貴大方。

    僅看她現在的裝束,任是任何不知情的人都絕對無法聯係到她的真正家庭背景罷。如此看來,錢財倒還真是擁有神奇期魔力的東西。哲冰輕輕扯動唇線,勾起一抹嘲弄。該不該歸咎於造化弄人呢?如果這不是一場訂婚宴,如果這不是雪己的訂婚宴,也許,一輩子,她也難有幾次像這樣的機會,將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自我漸漸迷失罷……

    這一場以別人為主角的宴席,可笑之處就在於,不管她的心不甘情不願,她終究不得不閃亮登場。

    汩汩透明的水在手心濺起白色的水花,激起一陣隱隱的清涼。

    關掉水龍頭頭。

    雪己,他到底是怎麽想的?可以再訂婚宴上從容自若地發表一篇洋洋灑灑的感言,可以整個宴會下來不枉她的方向看上一眼,如同陌路。而她,則以絕對尷尬的姿態參與到這個儀式中來……他們兩個的立場,從什麽時候起,被逼得進退維穀?

    烘幹手。

    剛要轉身,一眼看見鏡中的另一個窈窕身影。

    一秒鍾迴頭的時間,哲冰看著抱著雙臂亭亭而立的洛晨晨,淡淡招唿:“你好。”

    “似乎你永遠都有讓人意外的本事。跑了一個東野集團大少爺,又勾來一個un企業的夏目少爺,你的本事倒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呢!”洛晨晨戲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沒有迴答,哲冰麵無表情,繼續往外走去,卻被洛晨晨蠻橫地一把拉住,力度之大,讓哲冰掙脫不得。“怎麽?我有說錯嗎?!”洛晨晨湧起一絲惱意,隨即又恍然大悟:“哦,我的確是有說錯的地方。你本來就不賴,現在這樣,隻能是更讓人敬仰,不能說是刮目相看……”

    嬌小的麵龐上滑過一絲諷笑,她用纖細的手指傲慢地抬起哲冰的下巴,正對上她的臉,“看來你早就摸清楚了那些大少爺們的口味,知道他們偏偏喜歡看上清純的外表。不過,你要搞清楚,即便醜小鴨變成了多美的白天鵝,仍舊是一隻披著假毛的光頭烏鴉!!像你這種窮人家的賤女人,怎麽也改變不了沒臉沒皮的本性!”

    指甲嵌進手心的皮肉裏,刻出道道血痕,哲冰昂頭,對著洛晨晨讓人生厭的嘴臉,剛打算開口迴擊……

    “不想永遠開不了口的話,奉勸洛小姐還是閉嘴為好!”冷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扼要而狠絕。

    洛晨晨畫著精致嬌俏妝容的臉頓時煞白,牽製著哲冰雙臂的手也微微顫抖起來。

    哲冰趁勢掙開了洛晨晨秀長卻有力的手,微側著頭迴望,隻見夏遲軒斜倚在衛生間的楠木門口,麵容覆上了一層冰霜。

    幾乎在她迴頭的同時,夏遲軒迅速掩去了自己的強勢與懾人,淡淡地望著她:“不快點的話,連戒指交換儀式都看不到了。”說完,他走過來,“今天的訂婚宴,你已經足夠心不在焉了。”撂下僵住的洛晨晨,不由分說牽著哲冰便往外走去。

    對類似這樣的情況,哲冰的心裏已不再能激起多大的感觸,僅僅對夏遲軒的話來迴迴細細濾過了一遍。這麽快嗎?一個關乎她與雪己未來的重大事件,真的,就這樣快便過去?

    作為今日訂婚宴的女主角,郜淺紗凸顯於眾人之中,不尋常的美,使她名副其實地成為了全場矚目的焦點。長長的秀發被精致地盤起,鬢角貼著一朵白色的絲花,流蘇垂到她細長漂亮的鎖骨處,尾端點綴著一顆顆細小的鑽石,襯得她小巧晶瑩的臉愈發白皙柔美。由世界頂級設計師design的獨一無二的禮服,長及垂地,美豔無倫。耀眼的亮白,表麵樸素而實質奢華的薄紗連裙高貴既符合她的身份地位,簡約大方又烘托出她不加修飾的恬靜麵容,兩者之間,相互融合,渾然天成。

    哲冰靜靜地支著頭,欣賞微笑著與東野雪己站在一起的郜淺紗,上下打量著這個與自己關係密切卻完全互不相識的“對手”。既然不能阻止,那就好好當個看客,權當開拓眼界,欣賞一番。

    夏遲軒不解意味的目光投射過來:“我還以為,至少你會刻意避開。”

    “為什麽要?”她的話語冰冷無溫,“她的確漂亮,值得眾人矚目。”她的視線不曾移動分毫。

    動了動唇,口中的話最終被強行吞咽迴去。望著她纖瘦的側影,鬆開的手緊了緊,又鬆開。曾經有好多的以為,以為這樣,以為那樣……結果卻是離她更遠。正如這一秒,以為可以握緊她的手。垂首放棄的那一刻,才知道,那麽那麽多的以為,不是沒有猜中,而是,他怯懦,沒有勇氣去接受離她更遠的距離……

    感受著賓客或歆羨或嫉妒的眼神,羞澀地垂頭,手心因緊張而沁出薄涼的汗,油膩濕滑。想起父親“be confident and graceful”的囑咐,郜淺紗強自微笑著抬頭,平視前方,眼前密密麻麻的人影如霧一般模糊不清,影影幢幢間,隻有一個念頭尤為明確:所有在場的人,都在注視著她與她身邊的那個人……

    是的,他們一起,他們一起……想到這,她狂跳的心鎮定下來。可是,在她偷瞥了一眼從容立於一側的東野雪己後,心跳再次快了幾拍。

    終於,轉身,麵對麵站著。

    不得不承認,東野雪己,站在她麵前即將成為她未婚夫的這個人,有壓倒一切讓人手足無措的魅力。並沒有特別改變的裝束,整潔名貴的正裝,突顯著他清瘦修長的身形。

    猶記得那次飯局,在英國一所女高讀書,從小規規矩矩、膽小羞澀、在男生麵前隻會臉紅耳赤的她,竟能說服自己鼓起勇氣抬頭看他生氣冰寒的臉。或許,溟迷之間,自己便迷失了吧……

    戒指被恭敬地端了上來。對麵原本緊抿著薄唇、一言不發的東野雪己款款從絲絨盒中取出熠熠閃著淡光的鑽石戒指,嘴角勾出一抹笑容。

    小提琴樂隊開始伴奏,運弓、揉弦……演繹出舞曲中的歡快場麵,仿佛天籟。

    走近一步,他輕輕執起她著白色蕾絲手套的纖纖秀手……

    明亮的白色燈光下,萬眾矚目的焦點,隻在那相握的手上……

    再無其他,再無其他,全世界浩浩的影像中,隻剩下眼前的這個人……即便施了一層薄薄的脂粉,郜淺紗也知曉自己的臉定已紅得通透。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大膽過,更沒有想象過,她可以什麽也不聽,什麽也不想,隻是看著他,永遠也看不完一般,凝視著他,腦中一片呆滯空白。

    唇角微翹,他笑了……是的,他竟然笑了!那麽俊俏陽光,令人暈眩恍惚……能夠天天擁有著他的笑容,他愛的那個叫做尹哲冰的女子,一定,非常幸福吧……

    視線不為人察覺地極速掃過一個角落,落在麵前癡癡望著他的郜淺紗身上,東野雪己也同樣深深凝視著她幹淨沒有汙漬的雙眸,指尖在手心轉動著訂婚戒指,他淺淺一笑,邪魅蠱惑,“戒指可以給你,但……”薄熱的氣息驀地在她耳際添上了一層寒霜,冷徹心扉:“我的愛,你一輩子也別想要!!”

    郜淺紗一愣,希望一切隻是幻聽,但卻見他正狡黠地衝她眨了眨眼,適才一瞬間的冰冷仿佛真的如願隻是虛假。

    但,“噌”地一聲卻擊碎了所有的真與假。

    鑽石戒指在空中劃出一條優美的弧度,如丟擲一元硬幣般,決定著她何去何從。不同在於,這樣的一個結局,是早已寫好的。

    “呲——”她像是聽見了鑲嵌在指環上的鑽石,劃破厚厚空氣,割裂所有阻隔,毅然墜落的聲音。

    當那抹幸福墜落的時候,郜家小姐,今天婚宴的主角,沒有遲疑地,在眾人愕然而緊張的視線中,踮起腳尖,接住了在空中飛翔的戒指。

    所有的人長籲一口氣,然後,定睛看時,男方的位置上已經人去位空,再轉頭,意料之中,尹哲冰的位置上也是空蕩蕩。

    人群“嗡”地一聲炸開,如平地驚雷,議論聲一波波地擴散,直至整個會場被攪得沸沸揚揚。

    上席的夏目林夫最先反應過來,拐杖在滑木地板山重重地一敲。身後的助理趕緊垂首聽命。

    “派人馬上追!!”老人的聲音力度雖不大,卻極具威懾力,手下眾人如聽了聖旨一般匆匆領命而去。

    看了眼坐在身旁的嶽丈,東野龍彥思緒紛繁,卻沒功夫細想,隻覺得胸口鬱塞,唿吸不得。

    老管家趕忙上前為他輕輕撫背,心裏不知該憂還是該喜。喜的是,他見著從小長大的少爺,終於有了堅定的意誌與信仰……

    連連嗆咳著,東野龍彥不忘聲色俱厲地發話:“叫大廳的荀理事……領著保鏢堵住門口……咳咳,和停車場!!”

    老管家即刻將主人的命令傳達執行,又忍不住擔憂地望了望麵色雪白的東野龍彥。看來,父子之間的矛盾,又要升級了……

    在東野家派出的管事們有效的安撫下,嘈雜的人群安靜下來。畢竟,這件事顧及東野家族的顏麵,任何一個識時務的人在看清事態之後,都不會站錯隊,明智地選擇什麽也沒有看到,什麽也沒有聽到……

    戒指被緊緊地攥在手中,摩割著指間的皮肉,郜淺紗抿著下唇,蒼白的唇瓣幾近咬出血來。看著台下低聲交頭接耳的來賓,原本沒有情緒的心中刹那間湧上一股深中的悲涼。她頹然在頃刻間沒有任何力氣再支撐這具疲憊的軀體,不自覺想向後倒,卻在瞬間感覺到一雙有力的手輕輕壓在她的肩上。

    滾滾暖流傳來,她感動得掉下淚來。因為,不用迴頭,她也知道,那雙不再年輕,不再光滑,略帶褶皺的手,是誰……

    有的事物有的人,不是自己的,便注定永遠不是,再如何神情地挽留也莫可奈何,他們依舊走得瀟灑翩然。再怎麽美得剔透華麗的戒指,無論是多美的新娘,也擋不住它隕落綻放的美與悲哀,除了,它認定的那一個……

    好在,父親一直都在她身邊。

    有的人,是自己的,永遠都是。有這樣一個人,該是多麽令人感動的一件事。

    是的,好在……父親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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