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

    醒來的時候,一束陽光恰好透過半掩的玻璃窗投在她的臉上,帶著初夏的躁動與晨間的清涼。

    昨晚不知不覺間,他們倆都在沙發上和衣而睡,依稀記得因為實在太困,她幹脆抱著枕頭半躺在沙發上與他聊天,後來就瞌著頭聽他說。忘了最後還說了些什麽,模模糊糊記得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正興致昂揚地講述發生在國中一年級寒假的一件小事。

    待左源醒來,哲冰才了解到一個令人哭笑不得的事實:他們都以為對方不累,由於不願掃興,所以繼續天南地北地胡亂聊下去,沒想到的卻是,對於與自己一樣哈欠連天。哲冰原以為左源精神很好,所以才勉強克製住瞌睡聽下去,沒料到,實際上,左源早就疲累不堪,全身乏力,腦袋困得不聽使喚了。見她倒在沙發上,想把她抱迴臥室,可是礙於心有餘而力不足,自己也睡到了。

    兩個人先是麵麵相覷,尷尬了好久,後來又忍不住笑了好久。

    吃完早餐已近九點,左源不由分說便將頭盔遞給她,騎著他寄存在酒店的摩托車風馳電掣地載著哲冰離開。

    reyou商城前。

    每個城市都有“之最”係列。在東野集團馳騁經濟領域,引領龍首的同時,reyou在多如繁星的各著名商城中脫穎而出,成為了名播全球的購物奢侈之最。

    隨著尚學高中時尚會的成立,reyou的改革與拓展也應運而生。全方位地適應個貴族少爺小姐們的需求而獨樹一幟的豪華與奢侈,讓許多人望而卻步的同時心向往之,但更多的,則是欣欣然踏足。

    而現在,尹哲冰蹲在這19層高的商城前邊的廣場上,麵白如紙,撫著胸口一陣陣地幹嘔。在桐古左源不要命般地飆車之後,再仰視眼前的高大樓盤,隻覺得高聳入雲,頭昏腦

    脹。

    始作俑者桐古左源悠閑地抱著雙臂,毫無愧色地認真檢驗摩托車的性能,以其速度的再一步提升。而原本等在那裏的宮崎翔樹一麵一張張抽出紙巾來關切地遞給哲冰,一麵不給左源好臉色看:“誰叫你開這麽快的?!把好好的哲冰嚇成這樣!”

    左源眼皮抬也不抬,不跟他糾纏:“要不是有人狂轟濫炸打電話叫我快點,我現在還在半路。”

    翔樹氣得腳一跺,知道沒有哲冰的幫忙,絕對說不過左源,於是偃旗息鼓,專心致誌於安撫哲冰的不良反應。

    等哲冰勉強抑製住胸口嘔吐的衝動站起身來時已是五分鍾之後。桐古左源早已用比來時更令人矚目的速度駕著他的車子飛奔而去。哲冰遠望著他的背影,一陣後怕。

    稍後,翔樹便悠悠然戴上墨鏡,領著哲冰,輕車熟路地走進reyou,直接上了電梯,奔往三樓。

    一樓大廳的一切不過是在她眼前走馬觀花地過了一次場,哲冰就已為設計者的精巧而折服。那麽奢華而優雅的設計,琳琅滿目的商品和多彩多樣的pop廣告,多彩多樣的平麵設計,在多角度的燈光照射下,折射出富麗的光芒。一則則的電子版廣告應接不暇,不厭其煩地為顧客展示著商場的各個層麵。

    就在哲冰專注地欣賞著一款睫毛膏的廣告時,她被翔樹不客氣地一把拖進電梯。

    “你還有時間看廣告?!”兩個人的電梯裏,翔樹氣得摘下墨鏡,直接用眼睛瞪她。

    “那支廣告很有創意,說服力強,衝擊力大。”哲冰不以為意,“吸引我很想看完。”

    翔樹氣得不輕,“你知不知道我們來這裏是幹什麽的?!”

    “購物。”哲冰未及思考便答。左源隻是負責將她領來交個翔樹,而後者什麽也沒說便拉著她進了商場。仔細想來,帶她來的目的隻有一個,但此時此刻,她不希望正確答案從自己口中說出。

    翔樹頭痛地扶著太陽穴,氣到極致,他反倒不再惱火。“我購物幹嗎要帶你來湊熱鬧?”他重新戴上墨鏡,長發飄飄,風流倜儻。

    哲冰不客氣地拋給他一個“我怎麽知道”的眼神:“莫非你有帶人購物的癖好?”

    從不為女生煩惱的宮崎翔樹很成功地被氣得隻會吹胡子瞪眼,扶了扶墨鏡便領著哲冰進了三樓的女士空間。

    劉海被剪齊,原本柔順的披肩長發被軟軟地用簪子挽起,發間撒著薰衣草幹花,隱沒在發束中,清香幽幽……被修得清秀如遠山的雙眉,白皙恍若透明如古玉般溫潤的雙頰……宮崎翔樹如專家一般在旁坐鎮指揮。然後,是他親自挑選的水蘭色連衣裙和淺紫色小外套,摩洛哥寶石項鏈……

    一切就緒,最後是鞋子。當翔樹提著一雙精巧雅致的淺色高跟鞋出現時,哲冰突然有暈厥的想法。

    不用看牌子,但看鄰座那一身時髦的貴婦臉上驟現的表情,鞋子的價格便不言而喻。

    “……換成坡跟的,好不好?”哲冰商量地問。

    “不好。”頭也不抬,翔樹蹲身為她換上鞋子,“哲冰,你知道你需要的是什麽嗎?!”他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瞧。“是change!!是進行全身的change!!”他說得語重心長,“像你這種年紀的女學生,就應該穿出與眾不同的風格,驚豔的韻味!不然怎麽對付遲軒表哥身邊的花花草草?!!”自知失言,翔樹趕緊反射性地捂住了嘴。

    可是,平心而論,哲冰倒是更寧願穿著那身校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人擺弄成一個漂亮的瓷娃娃。但,木已成舟,多說無益,她隻能既來之,則安之。

    “你還真是會為change做廣告呢!”哲冰揶揄他道,想要緩解此時的氣氛。

    翔樹的注意力果然被她吸引了過來,他想了想,隨即頗為興奮地說道:“也對哦!我們change的下一張專輯就可以做同名專輯啊!!change……change……說明這淡出的一年來,change樂隊在成長的同時也在一日日地發生著變化,change成為了一個全新的change樂隊!”顧不上哲冰被他這一串繞口令般的話攪得一知半解,翔樹似乎完全沉迷在自己對未來的憧憬當中,但手上卻沒有停下動作,直到扣上高跟鞋的帶子,他才拍了拍手,滿意地站起身來。

    蹬著高跟鞋在黑木地板上別扭地走了幾步,哲冰直想罷工。

    翔樹不知在什麽時候從某個地方拎來了一個米色軟革手提包,一麵招唿著她提在手上,一麵作著解釋說明:“今天我給你選的是清純可愛路線,一定能將那些雍容華貴沒大腦的貴族小姐們比下去!”他牽著她上下打量,十分滿意自己的傑作,“哲冰,雖然今天的你不是訂婚宴的女主角,但我相信你絕對是最吸引眼球的那一個!!要不是怕撞衫,我還真想為你配上白色禮服……”注意到自己一不小心又說漏了嘴,翔樹再一次捂住了嘴,意識到自己又一次犯了欲蓋彌彰的錯誤之後,又放下手來,有些緊張地偷偷看哲冰。

    “這麽多的東西,花了你很多錢嗎?”哲冰轉移話題,作出沒聽到的樣子。

    “沒有啊,反正是夏目家的錢,不過是九頭牛身上拔一根毛而已!”翔樹不以為然地揮手,下一秒,他在一次捂住了自己沒有遮攔的嘴。

    真是個沒大腦的家夥……哲冰在心中微微歎氣。果然,夏目林夫還是沒有接受她,不然,也無須派出那輛出租車來進行恐嚇。隻是,她雖猜到了結果,卻沒有猜到原因。以東野集團和un公司的龐大實力,一個小小的以英國第一華裔企業為背景的東野少夫人的地位當真如此難以撼動?值得為此得罪雪己甚至是傷害他的感情?更讓她想不透的是,精明如夏目林夫,將她打扮得美輪美奐帶去會場,難道隻是簡單地為了挑釁雪己?如此,實在有些不可理喻。

    “是九牛一毛。”哲冰如沒事人一般微微笑道,決定不再多想。既然逃不掉,那就裝成傻子,一齊聽不到、看不到好了。隻是,雪己他……“呃?……哦,你說的是那個成語吧!”呆愣了片刻,翔樹閃迴神來,不好意思:“我學中文一直都不怎麽刻苦用功……”

    望著試衣鏡中那個陌生的倩影,哲冰的思維有一瞬間的麻痹。

    那個人,還是她嗎?除了那一雙靈動如水波的眼睛剩有幾分熟悉外,她不知道,鏡中的那個人,還有哪個地方是尹哲冰。少了她平日裏的漠然與疏離,鏡中的少女時髦而又優雅,清純無邊,如一束剛出水的芙蓉,皮膚白皙光滑如玉。如黑珍珠沉在一汪清泉中澄澈幹淨一般,她的雙眸竟給人以單純不知愁滋味的感覺!眉頭微蹙,明明心裏震驚得很,卻表現得像是撒嬌的小女生。哲冰不知道該懷疑自己的臉,還是該驚歎化妝技藝的巧奪天工。

    恰巧翔樹刷完卡迴來,見她蹙著雙眉煩惱的樣子,戴上墨鏡,笑嘻嘻地湊到她身邊,與她一齊映在鏡中,“怎麽了?是不是美得把自己都嚇傻了?”他看著兩人的影像,喟然長歎:“我以前交的女朋友都是草包!”

    哲冰白他一眼,“我是在想,什麽時候能將我的這身行頭換下來。”

    “怎麽了?”翔樹嚇了一大跳,“這種境界你還不滿意?”

    “滿意。”哲冰點頭,“滿意得我自己都消失不見了。”

    “那不就ok嘛!”翔樹打了個響指,“這就足夠說明變化之大,我的努力有多成功!!”見哲冰的眉頭仍是沒有舒展,他撇了撇嘴,“就算是犒勞一下我忙得暈頭轉向的功勞,你也勉強穿著,,試著做不一樣的自己吧?”一邊說著,他又拿出一條白色的絲帶來,係在哲冰細長的右腕上,利落地打了個蝴蝶結,一眼望去,蝴蝶停駐,翩然欲飛。

    這樣,哲冰還能說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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