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陽光傾瀉了一地,透過玻璃窗將室內襯得溫暖明亮。

    夏遲軒大大咧咧跪坐在地板上,在一片陽光之中翻看著音樂雜誌。而坐在沙發上的尹哲冰,身旁堆著一摞的舊雜誌,等著一本一本被消滅完。音響中緩緩流動著輕柔的鋼琴曲,撩撥著兩人之間越來越無言的安靜。

    自從那晚麵色僵得發白之後,二人獨處時的夏遲軒仍是說說笑笑,一如往日,甚至比平時更加開朗。隻是,當兩個人各自忙碌時,哲冰不經意間抬頭,偶爾望向他的方向,眼光便與他沉靜的黑眸對個正著。

    陽光的溫度漸漸升高,空氣也溫熱了些,暖得她的毛衣刺刺的,蹭著皮膚不自在。

    終於將一本厚達一百頁的音樂雜誌看完,夏遲軒將雜誌隨手往角落一扔,站起身來,踩著拖鞋便要往門口走去,雖不想打擾到哲冰,卻不得不輕聲囑咐道:“我出去買本雜誌,順便逛一下音像店。”

    哲冰聞聲抬頭,便遠遠見他正躬著身子,垂頭係右腳鞋帶。專注的姿勢,似乎對她的目光渾然不覺。

    感覺到貼在背後的視線收束迴去,夏遲軒半帶失望地輕輕地長長唿出一口氣,攤開一直緊握的手心,竟是淌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關門聲響起,鋼琴曲仍在繼續。

    看了會兒手中的文章,哲冰將書擱下,走到架子上的cd前,翻看著一本本的碟。

    有一張很新的cd,混在一垛的專輯中有些醒目,與兩側的顏色對比,使它更加鶴立雞群。

    哲冰伸手抽出那張碟來,在看清楚了封麵上的人後,訝異地怔在原地。

    畫麵上竟是change三人的合影,專輯的名字是“just for you”。粗略看來,雖不像是正規的出版碟,連一個像樣的商標都沒有,除了合影與專輯名稱,封麵上竟再無其他符號,但,就這本碟的現今狀況推測,它不僅很新,而且,備受主人的重視與愛護。

    鬼使神差地,她竟按下了遙控的暫停鍵。

    小心翼翼地打開盒蓋,一張反射著藍綠紅光的光盤出現在眼前。莫非,這是change三人刻錄的,屬於他們自己的專輯?

    夏遲軒雖然喜歡收集唱片,但卻並不在意對它們的擺放與整理,因此,打掃、擺弄,這些瑣碎的事情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哲冰的頭上。加之,對音樂的播放,他向來注意征求哲冰的想法,讓她找自己喜歡的歌來聽,所以,這一架子的cd,她並不陌生。隻是,這一張,她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在此之前,,她絕對沒有看到過……

    取出原先的鋼琴曲碟,將手中屬於的change的cd放進去。

    不一會兒,change充滿爆發力與張揚個性的音樂便擴散至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果然,是他們的專輯……哲冰捧著書本微微一笑。

    懷揣著厚厚的一本音樂雜誌,夏遲軒蹲身在玄關處換好鞋。

    起身走進客廳,他一眼便望見了正呆坐在沙發上,麵無表情的尹哲冰。

    以為她正在思考什麽難題,他不想驚擾到她,於是刻意壓低了聲音:“我迴來了。”

    她不答。或許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動靜,隻是不願看他。臉上的表情毫無波瀾,深沉卻壓抑。然後,他遠遠看見她摁下了遙控。

    瞬間,室內的安靜被衝亂,change噴薄而出的動感音樂爆發般地射向四周。

    夏遲軒的表情一僵,他當然知道,這是這本專輯的最後一首歌……而……

    尹哲冰的臉上依舊沒有一絲表情。

    與她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夏遲軒由白到青,由青到灰的臉色,以及手中被他越攥越緊,直至被他的手指絞爛的雜誌紙頁。

    一首歌放完,尹哲冰依然沉默。

    大約半分鍾的靜默後,一個男生的聲音擴散到耳際:

    “怎麽樣,遲軒?”是一個微笑著的聲音,“表哥送給你的禮物,你還滿意麽?聽外公說你現在還在意大利,所以,我隻能聯係日本的各大媒體,把你們當年的演唱會記錄翻出來,刻錄出了這張碟……雖然很袖珍,誠意到了這個地步,你要是敢嫌棄的話,臭小子,你是知道後果的吧?!……”

    “被我嚇到了沒?”男生的嗓音輕快清越,“我就知道沒有。”他故作喪氣狀,“總之,happy birthday!十八歲生日快樂!雖然這本碟經外公轉給你,應該是在你的生日之後才能到達你手中,”他的語氣低沉下去,“不過,因為前一陣子比較……怎麽說呢,既忙碌,心情也很不好,所以就把你的生日給忘記了……沒有提前給你準備生日禮物……你不會怪我吧?”

    “臭小子,你到底要旅行到什麽時候啊?!我快要悶死了!!……還是早點迴家罷……最近我也在盡力勸說外公,讓change參加今年的東京音樂節。要是實在不行,我就偷偷讚助你吧!”他輕聲笑了笑,“雖然東野家的名氣在東京畢竟比不上un,但是,我相信你們的實力,支持你們!”男生的聲音重又愉悅。

    “好了,就說到這。生日快樂!”

    聲音驟然停歇。哲冰手拿著遙控器,漠然望向幾乎僵化的夏遲軒,忽而一笑,卻是冷到眼底的冰冷笑容:“我在等你的解釋……”

    指尖幾乎嵌入手心,夏遲軒克製地報以微微一笑,“你不是都知道了麽?還有什麽需要我開口的?……我的解釋,又還有什麽意義?”

    “我知道?是嗎?”哲冰冷笑,唇角勾起一絲嘲弄,將手中的雜誌甩給他,力度毫不留情,“隻怕我不知道的還有很多吧!”

    “啪!”地一聲,雜誌打在湛亮的地板上,赫然露出封麵上夏遲軒的照片。

    她淩厲的視線逼問般地射在他的身上,夏遲軒隻是俯身拾起雜誌,一眼便瞥見了那連頁的報道:

    音樂界新起之秀change樂團於x月xx日正式宣布解散,其原因頗惹業界人士爭議。樂團成員夏目遲軒、桐古左源、宮崎翔樹一致拒絕舉辦記者發布會,僅由其原簽約公司——日本第一娛樂領袖新勢娛樂代為公布這一驚天消息。作為原創派崛起的change三人組自打入日本樂壇以來,不到一月的時間內,新曲連續居最新單曲排行榜榜首,專輯“after lemon”一經推出,迅速占領流行歌曲市場。然而,讓個人匪夷所思的是,一路所向披靡的change卻在人氣暴升的特殊時段原因不明地退出樂壇,新勢娛樂也對此三緘其口,對記者的所有提問一律采取無可奉告甚至拒絕的態度……有內幕人士稱:身為全日第一企業un公司董事長的愛孫,夏目遲軒所屬的change自成立以來便受到來自un的重重阻撓,因此,change以退出而告終的結局多少有其必然性……歸根結底,這一事件的最大推動者,乃是un遍及商界無處不在的巨大勢力……

    他聽到了手中的雜誌被攥緊得幾近撕裂的聲音。

    這則新聞,他當然知道。身為當事人的他,為了change的未來,近乎與爺爺反目的他,又怎麽可能將這一刻入他生命曆程致命痛苦的一頁給遺忘?

    “夏目遲軒……”她玩味著這四個字,“我從來不知道,你的真實名字竟然是這樣。”哲冰自嘲的話響起,讓他身形一頓,“而我更沒有想到的是,你的國籍,還有,change的名氣……”

    “是啊!”他苦澀地笑,“原以為與自己同一國籍的人,竟突然變成了日本國籍,原以為隻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樂團,卻沒想到曾經曾經在日本掀起過大風大浪,實在讓人很意外吧?”

    “我最討厭的是被人欺騙。”她道。

    “我知道。”他點頭,“所以後來我後悔了。”

    “或許,你已經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搞清楚了吧……”他凝望著她的眼睛,卻被她偏頭避開。他隻能露出一絲苦笑,緩緩道來:“在change打入日本音樂界以徹敗告終之後,爺爺就告誡過我,隻要有un在的一天,我們三個就別想複出。爺爺向來對我的管製比較鬆弛,但在這一點上,他卻始終咬牙不放,甚至不惜多方運用un的關係網絡。在那之後,我有一段時間的氣餒,所以就一個人背著吉他到歐洲旅遊去了。可是,兩個月後,我接到了左源的電話……”

    他看了一眼她的反應,繼續說道:“電話裏說,我的表哥——東野雪己,在一次與黑幫的鬥爭中受了重傷。當時,他為了救出他同父異母的哥哥以及一個小男孩,不惜為他們擋住了一槍,而且,渾身是血地將他們帶離了一場特大型爆炸……”

    哲冰的心一抽。

    “聽到這條消息的時候,我立刻就慌了。因為,從小到大,在所有與我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中,與我最親的便是我這個唯一的表哥。如你所說,我們很像。但,你不知道的是,從我懂事起,他便成為了我心目中的偶像。我的偶像,不是什麽身家過億的商界巨腕,不是那些花哨的搖滾明星,更不是什麽網球賽手、著名音樂家,隻是我的表哥。”

    “他曾經帶著我擺脫所有管家煩人的跟從,坐上電車去中央公園看櫻花,也曾經一個人帶著我去北海道滑雪,那時候,他不到十歲,而我更小。所有的陌生人都以為我們是親兄弟。”他沉浸在迴憶中,懷念著往昔的情景,“但是,自從他十歲那年,我姑母死後,我隱隱就感覺到他正一步步與我疏遠。他變了。尤其是,他對姑父東野龍彥,似乎多看一眼都厭惡……我國中三年級那一次,當他甩開所有東野家的保鏢,翻過學校的圍牆,將外套搭在肩上,坐在圍牆上朝我笑,一個勁地喊‘遲軒’‘遲軒’的時候,我的心情竟比爺爺坐在代表著夏目家族的豪華轎車裏,直接開進校園來接我放學時還要驕傲幾分……”

    “那時候我在學籃球,校籃球隊隊長藍堂技術很好,知道我的家世,每天追著嚷著要教我,想跟我做朋友。後來,雪己表哥知道了這件事,不由分說跟藍堂賽了一場。結果他手搭著我的肩,很不屑地俯視一敗塗地的藍堂隊長,說道,‘白癡,有我這麽強一個哥哥,夏目還用得著你來教?’”他用日語模仿著東野雪己的口吻,“那一刻,我感覺全世界都在羨慕我。”

    “迴去之後,他就請了最好的籃球教練專門教我。”夏遲軒微笑著,被記憶裏的快樂所感染,他麵部的線條柔和舒緩。

    哲冰既不插話也不提問,待他繼續話題。

    得到哲冰的提示,他重又接下去:“我本來收拾好行李打算直接迴x城,但爺爺的命令不容置疑,他派去米蘭的保鏢也不給我任何反對的機會。無奈之下,我踏上了去往東京的航班。”

    “爺爺告訴我,表哥的傷並沒有什麽大礙,已經治療的差不多了。另外,他還告訴了我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表哥變成那樣,隻是因為一個女生!”

    哲冰麵無表情。

    “我知道,從小到大,有多少長相貌美,家世優越的女生追逐在他的身後,可他從來連看都不願認真看一眼。因為一個女生……這實在大大出乎人的意料,而且,還是一個長相平庸、家庭背景不良的女生!你可以想象,當時的我,花了多長的時間才將這個驚人的消息消化,而之後,我對這個女孩充滿了多大的怨恨!”

    “爺爺突然問我,想不想讓change複出,我當然點頭說想。接著,他就派給我一個任務。任務的內容是,我需要接近那個女孩,讓她愛上我。隻要目的達到,後麵的事情我想怎樣都由我取決。爺爺說,他絕不能容許這樣一個出身低賤的女生心思不純地站在他的繼承人身邊,覬覦東野集團與un的財產,企圖飛上枝頭變鳳凰。所以,當時的我,抱著多方麵的原因,根本毋需作多少考慮,理所應當地接下了這個任務。爺爺也承諾,隻要我可以做到讓表哥對那個女生死心,他絕對不會再幹涉change的發展。”

    “後來我才知道,那時候的你,已經失憶,被爺爺控製在a市的市醫院。我對你的厭惡也就更深了一層。憑什麽表哥不顧傷勢四處派人找你,隻為求得你還活在世上的證據,你卻安逸地住在醫院裏,將關於他的一切全部忘記?”

    “他四處找我?”哲冰眉頭微皺。

    “是。”他答,“他動用了一切可以動用的力量,發瘋一樣地找你。”

    “為什麽我不知道?”

    “他用的是隱勢力,隻是暗中尋找。更何況,爺爺既然能夠將你監控在醫院,而讓他找不到,自然也就能夠將你控製在a城的任意一個角落而向他斷絕任何消息。”

    “你的意思是……現在的a城,已經被你爺爺控製住了?”她不相信地問。

    “對。”夏遲軒麵色嚴峻地點頭,“你不要覺得這是天方夜譚。起初我也沒有完全認清楚un的力量,直至已經成為日本天王樂隊的change一夜之間被封殺,跌得默默無聞,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天真。更何況,除了un,還有一個東野財團在背後作後盾。”

    “也就是說,整件事情,東野財團也有參與?”

    “是。”

    “那,他們是怎麽做到的?”她疑惑地挑眉問道。“其實很簡單,”他道,“控製住表哥派到a市來的人馬,捏造假的調查結果,在不被人懷疑的前提下,封殺《尚學日報》,同時切斷外市新聞流往a市的所有渠道,讓你也得不到有關於他的消息。再者,”說到這,他的臉陰沉下去,“將他的人安插在你的身邊,一次次向你強調東野雪己已經在爆炸中死亡的事實。”

    她的神色果然陰暗下去,“所以,我不過是你們的甕中之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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