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白色的燈光,伸出手迎上去,手腕上便出現了一個亮色的光圈。星星手鏈,沉浸在白色的光線中,反射出柔和光芒,投在眼中,美麗,溫暖。“東野雪己”四個字,隨著角度的變化,也在其中,變幻著不同的色彩。

    她安下心來,收迴手,打開台燈,正想做作業,門口響起了開門聲。

    她轉過頭望向門口,是靜姨。

    “靜姨!”

    “哲冰,下麵有一個小男孩要找你呢!我已經把他讓進客廳了。”靜姨慈祥地笑著,又補充了一句:“大眼睛,一個長得很可愛的男孩子,跟少爺小時候差不多呢!同樣地可愛。”

    哲冰隻是笑了笑。她已經知道那個小男孩是誰了,隻是,雪己才剛走,他來找她有什麽事呢?

    果然是草尾。

    她才剛走進客廳,他便撲了上來,“尹哲冰,你要救救哥!”這一突兀的舉動,讓連站在哲冰身後的靜姨都嚇了一跳。

    “尹哲冰,哥哥就快死了!你要救他!”草尾紅著眼眶說道。

    “為什麽?發生什麽事了?”她很是困惑於草尾的話。

    草尾沒有迴答她,隻是從袋裏拿出一張紙條來。

    哲冰接過,打開,是三角形的符號,是白條。上麵寫著:戶口證明書,晚上九點,新聞發布會。暗殺。宇淩澗。

    草尾一邊在旁邊說著:“我是前天把紙條交給哥哥的。剛才在家裏,無意之間發現了它,可是哥哥已經出門了,我想你一定知道他去哪裏了對不對!”

    “嗯,我知道。”哲冰答道,“可是,誰會想傷害他?”

    “藤井堂!藤井堂對哥哥一直以來根本沒有情誼,隻是把他當作工具來利用而已,甚至他們要哥哥答應什麽傷害他弟弟的事,要不是他們拿我來威脅哥哥,哥哥才不會答應!要是讓他們知道,哥哥根本沒有戶口證明書的話,他們肯定會殺掉他的!”

    “你說什麽!他沒有戶口證明書?!”

    “沒有!”草尾哭著答道,“戶口證明書早就不在哥哥身上了!”

    “那在誰那裏?!”哲冰急急地問道。

    “不知道!我不知道!”草尾哭喊著,“哥哥把它放進了一幅畫的畫框裏,現在那幅畫肯定早就被人家買走了!”

    “什麽樣的畫?”哲冰強自保持鎮定地問道。

    “一幅素描畫,畫的是一個女孩子。哥哥說是因為在那天看見了他弟弟,然後他說他弟弟的女朋友畫出來應該會很漂亮,所以才會畫了那一幅畫。那個女孩子的畫像真的很漂亮,我不知道他當時是怎麽想的,反正後來他就把戶口證明書放進畫框裏,一起賣給了一間畫廊。”草尾哭著迴憶道。

    “怎麽辦?你一定要想辦法救哥哥!我知道你最聰明了,你要救哥哥!”

    哲冰輕輕推開扒在自己身上哭得稀裏嘩啦的草尾,對身後的靜姨請求道:“靜姨,你先幫我照顧好他,我先上樓去,好嗎?”

    靜姨很是疑惑地望著她,但終於,點了點頭,將草尾牽到身邊。

    “尹哲冰,你難道不救哥哥了嗎?”看到她要上樓去,草尾問道,口氣中很是擔心。

    “不是,我隻是上樓去找一樣東西,馬上就下來。”哲冰看了他一眼,說道,又問靜姨:“靜姨,少爺有沒有把一幅畫帶迴家裏過?”

    靜姨想了想,答道:“嗯,我記得那是前幾天的事了。後來我打掃房間的時候,發現那幅畫被放在床頭的櫃子裏,最中間的那個抽屜裏麵,怎麽了,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哲冰迴答道,然後上了樓。

    東野雪己的房間內。

    她小心地拉開最中間的抽屜。裏麵的格子裏,左邊放著四本大的相冊,右邊則放著日記本,數碼相機,白金手表之類的東西,而最外麵的格子裏,靜靜地躺著那幅畫。看到這幅畫的同時,她也看到了那右下角的“宇”字。

    輕輕地將畫拿出來,她拆開了畫框,果然,一張對折了的白紙出現在眼前。打開,內容與她拾到的那張複印紙完全一樣。

    將紙折好放進袋裏,她裝好畫框,將畫重新放迴原處,關好抽屜,然後,關燈,走出房間,關上門。一係列的動作,迅速,卻從容不迫。

    安慰好草尾,將他交給靜姨照顧,她走路下山。途中,有出租車停下來問她是否上車,她都一一拒絕。

    醫院,一點鍾。

    三人都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休息。東野雪己將頭靠在哲冰的肩膀上,閉目休憩,右手輕輕握住她的左手。哲冰並沒有說話,有時看著地麵,有時也看著安靜地坐在對麵的宇淩澗,而後者,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但卻並不看她。長時間內,空氣似乎都沒有一絲波動。

    病房裏,雪乃韓與安小純正照顧著熟睡的陸君宇。子彈已經取出來了,由於即使被送往醫院,現在已並無大礙。這是醫生的原話。

    現在,安小純坐在病床前,靜靜地看著陸君宇。而雪乃韓,站在窗前,正在想著些什麽。

    哲冰偏過頭,小心地幫他擦了擦臉,手卻反而被他握住。

    “吵醒你了嗎?對不起。”她輕聲抱歉道。

    “沒有。”他睜開眼,依舊將頭靠在她的肩上,聲音很輕,如同柔軟的風聲,“我一直都沒有睡著。”

    “那就好好睡吧,走的時候我再叫醒你。”

    “不要了,這樣靠著就行了。我想和你說說話。”他答。

    “那好吧。”她答,“我來陪你說說話。”她在腦中想著話題,“你,累了麽?”

    “你呢?從家裏走到這兒,累了嗎?為什麽不叫出租車?”他問,口氣中似乎有埋怨。

    “喂,是我先問你的好不好!”她笑著,似乎不滿意於他的逃避問題。

    “嗯,好吧!”他隻得妥協,乖乖迴答問題,“我累了,但是有人比我更累。”

    “你呢?還沒迴答我的問題呢!”他提醒道。

    “我不累,知道趕不上,所以走得不是很快。”她小聲地說著,一邊從口袋裏拿出那張紙,伸手,遞給對麵的宇淩澗。後者亦伸手,接住,看清楚了之後,表情之中帶著些許驚訝。

    “我得說,有的事情,真的很巧。”哲冰看著宇淩澗,說道:“現在,物歸原主,將它收起來,小心保管好吧!畢竟,這是你獨家所有的寶貝,是你身份的證明書。”

    宇淩澗看著白紙,沉默不言。

    “明知道趕不上新聞發布會,但我還是來了。我覺得你大可不必如此,你是東野宇澗這件事,誰也改變不了,包括你自己,是便是,本來就是的事情也別否認。若我是你,我會選擇在新聞發布會上當眾證明自己的身份。也許我的想法是短淺,狹隘的,但我仍認為,你不應該放棄東野宇澗的身份,因為,你本來就是東野宇澗,誰也沒權利否認這件事。而你這麽做,是下下策。”她的口氣,無比認真。

    “其實,我並沒有想過要做什麽東野宇澗,這個名字,並不能給我帶來什麽。就算今天,我死在了藤井堂手裏,也隻算是報答了他們八年的收留之情,再也不欠他們。也許,你是對的,但,我沒有選擇的餘地,不是麽?”他麵無表情地問。

    “你難道以為你的一條命僅值那八年的收留之情嗎?你是殺手,就更應該懂得活下去的艱難和生者的頑強。生命的價值,雖由你自己去實現,卻並不是由你自己去定義。我一直都不敢確定你的人生觀太過悲觀與黑暗,現在,終於可以肯定了。”她說道,“另外,隻有自己努力,才會有更大的選擇餘地,你要明白。”

    “我的人生,除了迷惘與矛盾,便是空白,你無法切身體會。”他低沉著聲音說道。

    “那你就更應該消除迷惘與矛盾,充實那些空白啊!”一直聽著他們談話的東野雪己也插了進來,“再多的迷惘與矛盾,也需要你來消除,再多的空白,也會有被填充的一天,你這樣輕視你自己的價值,根本就不像是東野龍彥的兒子。”

    宇淩澗驚詫地望向他。

    他有點尷尬,咳了咳,不再說話,繼續靠在哲冰的肩膀上,表現出對他們談話的不在意。

    宇淩澗也不理會他的變化,望向哲冰,視線停留在他們緊緊相握的手上。

    “你還沒有迴答我那天晚上的問題,如果,我想把你從他身邊帶走,你……會答應嗎?”他用眼神指了指東野雪己。

    “喂!你!”他幹脆坐起身來,生氣地瞪著對麵的宇淩澗,也更加握緊了哲冰的手。

    “不會。”是她確定無比的迴答。

    他迅速轉過頭望向她,卻發現她也正笑著看著自己,嘴唇彎成了半圓的弧度。在他的眼裏,這是唯美到極致的笑容。於是,他亦釋然地笑了,不再多說什麽。

    “為什麽?”坐在對麵的宇淩澗漠然地問道,仿佛這提問不是出自於他的內心,卻反而更像是一種儀式。

    “我喜歡他,愛坐在我身邊的這個人,這便是理由。”她答道。

    聽到她的迴答,宇淩澗有幾秒鍾的靜默,半響,他才緩緩說道:“理由很簡單,卻也很有說服力,好,我會徹底放棄的。”

    “不,應該說我從來沒有在這件事情上過太多的自信,寄過太多的希望,我始終明白你的答案會是否定的,所以,很早很早以前,我便放棄了,剛才那麽問你,也隻是為了肯定自己的想法,同時將最後一絲希望割斷。”

    “我一直都是處在絕望與恐懼當中的。母親當年死的時候,要我活下去,好好地。於是我就答應了她的遺願,成為了如今的這一副模樣,也許,就如你所說的罷,我的人生觀是悲觀與黑暗的。”他說著,口氣冷漠得如同在說別人一般,仿佛毫不關己。

    “假使一個人可以僅僅因為對別人純粹而簡單的道德感而將生命繼續下去的話,那麽,他所謂的存在,在自己和旁人的眼中,他的生命本質,隻不過是一種存在的義務,而並非憑借自己的探求最直白而完美地詮釋生活。”哲冰認真地說道,“而你自己,也像是蝜蝂,把生命當作是壓力,因而用一種最單調的方式過活了你的八年。”

    “別再說下去了!我現在什麽也不想聽!”他突然用極有力度的聲音說道,閉上眼睛,不再去想她說的話。

    她明白自己的話在他身上已經達到了想要的效果,便不再說什麽。

    於是,他們之間又再次沉默下來,出現了剛開始的安靜,配著醫院的白色,有一種鮮明而異樣的反差。

    許久的許久,她聲帶的振動打破了這一片安靜,撕裂了籠罩在三人之上的沉悶氣流:“我覺得,我們不應該就這樣坐在這兒,肯定有其他的事情需要我們去辦。”她的聲音在長而靜的走廊上顯得很突兀,卻足夠引起另外兩個人的注意。

    “被抓的人我已經分情況處理了,受傷的人也都被送往醫院,到目前為止,沒有出現死亡事件,所有的事情都被處理好了,還有哪些被忽視了嗎?”說話的是東野雪己。

    “別太掉以輕心了,哲冰的話不無道理。”望向聲源,是剛從病房裏走出來的雪乃韓,“事情總要確保萬無一失才行。”

    “嗯。”哲冰也肯定道,又問他:“你不覺得我們漏掉了一個人嗎?英雄出少年這句話的評價可不是簡簡單單就可以輕易拿到的。”

    “必須得夠狠,夠毒才行!”東野雪己接下去說道,有恍然大悟的意味。

    宇淩澗與雪乃韓也領會到了他們的意思。

    “那麽,黑道最流行,最有用的可以用來威脅對方的方法是什麽?宇淩澗,你應該最清楚吧?”雪乃韓向他問道。

    “綁架親屬。”四個字脫口而出。

    四個人都愣了愣。東野雪己最先反應過來,急忙撥了電話,惴惴不安之中,電話終於接通了,是靜姨。

    他長籲了一口氣,但心仍沒有放下來,懸在空中。

    “草尾還在嗎?”他問。

    “那個孩子堅持要迴家看看他哥哥有沒有迴家,我送他到半路,他就一定要我迴來了,說是自己可以走,他有告訴我他家的地址,按時間算,應該早就到家了吧。”

    ……令人窒息的迴答……

    安靜的走廊上,手機裏靜姨的聲音顯得很大,擴散到空曠的外麵,無心的人也可以聽得很清晰。

    手機被搶了過去,是宇淩澗,他迅速地撥了一串號碼。

    “嘟嘟嘟”的聲音傳入每個人的耳膜。

    將近十五次之後,他再撥了一次,生怕是自己按錯了號碼。但,聲音依舊,“嘟嘟嘟”的響聲仿佛是沒有盡頭的一般。

    待哲冰等人反應過來,宇淩澗已經從他們的身邊衝了過去,衣角帶起的風,冷而絕望,打著哲冰的臉頰,讓她的太陽穴有一瞬間的刺痛。

    東野雪己牽起哲冰,匆匆跟在他的身後。

    要穿過醫院一樓大廳的時候,來了電話。

    是藤井浩司。

    三人都停住,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的手機上。氣氛有些僵硬,隻聽見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東野雪己,現在在狂歡慶祝勝利吧?”

    “要衝就衝我來,綁著一個小孩子,這麽丟臉的事情你不覺得無聊嗎?”他鎮定下來,嘲笑似地說道。

    “那你以為我們藤井堂一夜完蛋的仇該通過哪種正當途徑來報複?”藤井浩司冷笑,“難道是報警嗎,我的大少爺?!”

    “好,你告訴我在什麽地方,我現在就過去。”他隻得放下口氣,軟下話來。

    “就你一個人來可不行哦!叫上宇淩澗和尹哲冰一起來玩玩吧!”滿是調弄的口氣。

    “你像一條命換三條命?”

    “怎麽了?你也可以考慮不來啊,這個提議你倒是可以試試,隻是,宇淩澗恐怕就要傷心了。”

    “我現在在機場大廳,他們兩個坐的飛機已經起飛了,現在在去英國的萬米高空上,你叫他們兩個怎麽去?”他反問道。

    “那把飛機降下來不就行了麽?憑你東野大少爺的本事,應該是小菜一碟吧!”藤井浩司似乎並不吃他那一套,“我們就在藤井堂總部,宇淩澗應該知道地址,就在這個城市與a城交界處的郊外,一座老宅,等你把飛機降下來之後再去問他詳細情況吧,我們這邊的人可是隨時準備迎接你們的到來呢!”

    掛了那通電話,誰也沒有說話,繼續向門口走去,隻是放慢了腳步。

    到了停車場,剛打開車門要坐進去,聽到不遠處有熟悉的聲音再叫:“宇淩澗!”

    抬眼,是藤井幽微。宇淩澗看著她,沒有說什麽,眼神漠然。

    “你可以過來嗎?我想和你談一談。”藤井幽微說著,卻仍站在原地不動,“我不想走近,所以請你過來好嗎?”今天晚上,藤井幽微的神情很是憔悴,臉色也蒼白了許多。

    “你就過去吧!我們的時間還很充足。”東野雪己看著宇淩澗說道。

    哲冰也向他點了點頭,“順便幫我向她說一聲對不起,好嗎?這一次,最受傷害的,應該是她吧!你們好好談一次。”

    宇淩澗沒有說話,手插進黑色風衣口袋裏,徑直走向了藤井幽微,而後者,臉色也愈來愈蒼白,眼睛直直地望著他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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