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幾道人影已經繞過裝甲車頭,暴喝聲如白日驚雷。


    “放下武器,繳械不殺!”


    執行官身形一僵,趴在車門上不敢動彈,身後卻也沒有聲音再響起。一片安靜中,食腐的烏鴉昂頭叫了兩聲,人類的唿吸聲輕忽如風。她意識到什麽,緩緩扭過頭,果然看到幾張震驚中帶著不忍的麵孔。


    她心中一動,放下雙匣手.槍,虛弱地靠在冰冷的反應裝甲上,斷斷續續說:“我隻是,想走得痛快些。”


    幾名反抗軍戰士把目光從她糜爛的腰部挪開,領頭的隊長低聲說:“給她一管急救噴劑吧。”


    隊友遲疑:“這肯定沒救了,而且她是敵人……”


    另一名隊友小聲說:“帶她去醫院,那裏有醫療艙。”


    其他人便沉默下來。


    隊長麵色沉靜說:“善待俘虜是全體會議通過的方針,領袖說這場戰爭的目的是建設新世界,而不是製造殺戮與毀滅。我同意對她實施人道主義救援。”


    她舉起了手:“現在投票表決。”


    安靜片刻,所有人舉手:“我也同意。”


    沒有人關注執行官的身份,他們眼中隻有一條苟延殘喘的生命。


    執行官心中詫異,看到他們竟然真的掏出急救噴劑,對她實施了簡單的急救措施,不禁暗暗冷笑,這群蠢貨。


    你們的領袖沒告訴你們,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嗎?


    眼看幾人從背包裏取出壓縮擔架,把她從地上抬起,執行官眼瞼微垂,腰部已經止血的傷口中,裸.露的筋膜間,一根根深紅色血管以肉眼無法看到的速度向反抗軍的後頸延展。


    隻要把這幾人吃掉,她很快就能複原。她額頭青筋暴起,驅動著血管蠕動。


    “你們在做什麽?”


    一道陌生的聲音突然在她頭頂響起,她驀地一僵,立刻把探出的血管收了迴去。


    “我們發現了一名傷員,準備把她抬到醫院去。”隊長解釋說。來人似乎地位遠比她高,她的語氣非常尊敬。


    執行官心下一沉,好不容易運氣好遇到幾個蠢貨,卻又被人攔住,高級軍官估計沒那麽好糊弄。


    她慢吞吞抬頭,想看一看來者的麵孔,腰部一根根毛細血管隨風拂動,如果有可能,她要劫持這名高級軍官。


    然而她隻來得及看到一道虛影,紮著丸子頭的女孩像一隻輕盈的小鳥,跳躍著離開了:“路上注意安全,小心地.雷和飛彈。”


    “是!於隊!”幾名反抗軍齊聲答道。


    執行官垂在身側的手指猛地抽搐了一下,根據情報,反抗軍中姓於的高級軍官隻有一個。於穗寧,本次作戰的最高軍事指揮員。


    如果抓住機會殺了她,有可能提前結束戰爭。


    這位洛希爾執行官陷入了深深的懊悔,她沒有發現,焦黑的高牆上,蒙塵的監控攝像頭低垂著頭顱,鏡頭跟隨著她的麵孔。


    徐渺的眼前展示著執行官的高清影像,細節放大後能清楚看到腰部毛細血管的異常活性。


    zero通過已有的數據庫資料分析:[這應該是某種血肉再生方麵的超凡能力。]


    財團嚴禁民間研究基因技術,高層卻並不忌諱,徐嘉盈能向女神祈禱,這位執行官自然也能。


    隻是她不知道,她一舉一動都在徐渺眼皮子底下,於穗寧身為指揮員,又怎麽會無緣無故出現在戰後廢墟上?那是給她坦白從寬的機會。可惜她沒有珍惜。


    [通知醫院,送上門的實驗體,好好利用起來。]


    [是。]


    有北靈等人的娛樂公司在內城區接應,反抗軍很順利地占領了醫院、糧倉和位置隱秘的裝備庫。


    主動投降的俘虜根據以前的職位,是否有過違法犯罪,統一編入反抗軍,或是送到後勤處,參與勞動改造。


    像執行官這種頑固分子,本身又有研究價值,送到醫院後,就轉為實驗體用於基因與義體技術研究。


    整座城市像一台生鏽的機器,反抗軍像一個個納米機器人,在機器中穿梭,剔去鏽斑,換掉不合適的螺絲釘,甚至拆掉動力不足卻又過於貪婪的引擎。


    戰地記者心情複雜地跟拍,反抗軍沒有阻止他們拍攝,反而非常歡迎,希望他們把這座城市發生的變化傳播給全世界。


    直播卻已經被上頭掐斷了,就在戰局一邊倒的瞬間,觀眾眼前就隻能看到漆黑的屏幕了。


    看著滿屏的問號,記者也無可奈何,好奇心促使他們留下,用手頭的設備記錄下這場戰爭,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戰爭。


    他們的鏡頭親眼目睹了裝甲車的履帶碾過破碎的玻璃磚塊和人體組織,衝進居民樓的反抗軍射殺逃竄的財團安保員,卻沒有像大部分非法武裝一樣,泄恨般摧毀高他們一等的中產階級市民。


    他們總會留下一張房屋家具損毀清單,承諾市民戰後可以憑借清單向組織索賠,組織對戰爭造成的一切損失負責。


    從沒有軍隊會這麽作戰,難道軍隊的存在不是為了維護公司利益嗎?


    一台台攝像機忠實地記錄下這場戰爭的真實麵貌,卻無法將信息傳遞給外界。


    徐渺沒有利用個人能力左右戰場局勢,一方麵是要練兵,另一方麵是同樣的劇本不僅在斐文迪發生,也在町野上演。


    斐文迪驚變的這幾天,町野也發生了震動財團的事件,這起事件同樣被媒體壓得死死的,一點風聲都沒漏出去。


    徐氏和南氏聯手推動了棚戶區改造項目,清點房屋的過程中發現了大量沒有登記的人口,町野南氏現任總裁南邵的發言代表溫淺淺下令把所有黑戶抓進監獄,質詢他們的身份。


    許多市民一度猜測這是窮人逃稅的方法,沒想到持續16小時的問詢結束,從所有貧民的腦機中得知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他們都是提前編寫了身份職業的人造人。


    財團的統治根基,麵對窮人總有些優越感的中產階級一片嘩然。這是對倫理的挑戰,踩在了所有人的底線上。


    如果貧民隻是代碼編輯的人造物,他們呢?這個世界呢?


    什麽是真,什麽是假,生命算什麽?


    市民的自我認知出現了信任危機,“我”到底是誰,“我”真的是我嗎?


    如果“我”的親人,“我”的喜好,“我”的性格,都隻是一串代碼,“我”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呢?


    一場史無前例的大罷工席卷了內城區所有公司以及聯邦政府機構,盡管多家公司發表聯合聲明,表示這一情況隻在棚戶區發生。


    不再信任公司,甚至對世界的真實性都產生了懷疑的市民,選擇了集體擺爛。


    人心惶惶之時,南氏安保部隊出動,卻不是簡單的鎮壓。溫淺淺現身,承諾公司一定會給一個交代。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公司難道不是為人服務的組織嗎?我們將以此為契機,進行製度層麵的改革。”溫淺淺說。


    南氏高層一言不發,傅氏為首的本地大公司斥責她異想天開,徐氏卻給予了支持,不知道是不是私下達成了交易。


    數千公裏外的徐渺注視著這一幕,溫淺淺奪權的目的是進行自上而下的改革。她能成功嗎?


    第132章 棋盤


    這段時間, 擔任町野警署副署長的穆南枝在徐渺的遠程協助下,對組織的力量進行了整合。他們是當權者不會在意的邊緣人物,也是所有改革都不會征詢的沉默的大多數。


    隨時都會被機器徹底取代的工人、正在接受改造的幫.派分子、小商人、小攤販、手工業者、獨立遊戲製作員、私人義體維修師、無證行醫的醫師。


    內城區的大罷工甚至都沒有通知他們, 很多人是因為連續好幾天沒有稅務官上門才發現這件事的。


    在這個網絡發達的世界,他們的消息閉塞到難以置信的地步。


    穆南枝想要詢問徐渺, 是否要把真相及時告知這些被遺忘的民眾。


    然而當她掏出終端,卻隻看到[網絡無信號]的標誌。動亂一起, 就有人切斷了這座城市與外界的聯係。


    財團的動作不可謂不快, 既然如此,為什麽又像被罷工打得猝不及防,城市直接停擺,大大小小的公司隻能被溫淺淺挾持, 任由她做出有損集團利益的承諾呢?


    可疑之處, 不能忽略。


    穆南枝想起了徐渺的提醒, 町野正處於危險的漩渦之中, 務必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在即將到來的暴風雨中保全自身,保全盡可能多的生命。


    她果斷行動,將顧昱霆等可靠的警員派往外城區主幹道駐守,讓江希帶著青銅幫成員在深街窄巷中巡邏,通知左硯辭和他的工人朋友們提高警惕。


    總是被遺忘的外城區完全被調動起來。


    徐渺一直關注著町野。


    zero通過才建成的集體潛意識基站提供新的信息渠道,整座城市動向都在掌握中。


    財團無疑掌握了這個世界最有力的武器——遍布全球的實時通訊網絡。


    隻要他們想, 所有人都會在一瞬間變成瞎子、聾子。


    溫淺淺隻是想推動公司製度改革,然而壟斷各行各業的寡頭將這一舉動視為宣戰。


    她控製著南氏的軍隊,獲得了徐氏的幫助, 所以町野南氏和徐氏也都被這個蜂巢般的複合利益團體拋棄了。


    強勢如徐嘉盈, 也不過是蜂巢隨時可以拋棄的部件。


    正如源源不斷趕往斐文迪的南氏安保部隊一樣, 成千上萬荷槍實彈的安保員也正在包圍町野。


    然而斐文迪已經被反抗軍閃電戰拿下,浮空島的權貴倉皇出逃,沒有安保措施的他們麵臨著大型變異鳥類的狩獵,不比鼠災中逃竄的貧民更體麵。對空防禦係統由肖璟接手,戰場清理與反抗軍重組由於穗寧負責。俘虜正在外圍荒野修築堡壘,阿墨通過運輸船送來源源不斷的糧食和彈藥。


    徐渺打的是有準備的仗。


    相比之下,町野改革派的武裝力量就像一支停泊在港口中的艦隊。眾所周知的是,軍艦不駛出海港,那就是敵人火力下的活靶子。


    想要和平解決問題,就必須先打上一炮,讓敵人知道,你已經在我的火力範圍內。


    穆南枝帶著外城區現有的力量,隻能堪堪自保。徐渺一聯係上她,就把所掌握的信息分享給了她。


    南氏放任溫淺淺奪權的原因已經很清楚了,坐擁全球最強安保部隊的南氏最怕的反而是沒仗可打。


    斐文迪和町野的亂象,正中他們下懷。


    武器和載具的銷量又能上一個台階了。


    至於南邵還在町野——


    對掌權者南湫石來說,和軍火生意的豐厚利潤比起來,區區一個血親又何足掛齒呢?所謂的南氏少主,隻不過是她的基因繼承者罷了。權力當然還是握在本人手上更好。繼承者總是可以再培育的。


    徐氏為什麽支持溫淺淺卻還不清楚,以徐渺的能力都沒能發現病騎士的蹤跡,隻能在徐嘉盈的潛意識氣泡中看到模糊的麵孔,會是病騎士做的嗎?徐嘉盈的狀態很不對勁,她已經很久沒有做出更加積極的行動,明明一直是果決狠辣的性格。


    徐氏目的還不明朗的情況下,徐渺把信息告訴溫淺淺,必定會暴露行蹤。但她現在今非昔比,隻要那位聖徒、甚至神明沒有親自下場,就有信心自保,自然不可能坐視這樣一股可以團結的力量被財團輕易消滅。


    此時溫淺淺剛剛說服市民複工,迴到鬥獸場。這裏是她的臨時辦公室,駐紮著町野南氏的安保力量。


    收到徐渺消息,她沒有時間高興徐渺還活著,也來不及驚歎徐渺最新研發的黑科技竟然能繞開現有的網絡和她通訊。


    一個沉重的事實毫不留情摔在了她的臉上。


    南氏的安保部隊正在周邊城市集結,已經對町野形成合圍之勢。


    “南邵!”她第一反應是去質問鎖在激光柵格中的南邵,疑心他有南氏不為人知的私密聯絡方式,和南湫石裏應外合。


    然而南邵呆了片刻,比她更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母親沒有詢問我的安危,直接派了安保部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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