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血騎士跟著黑騎士,把指向女王的禱詞複述一遍。


    靈魂再一次坐一遍過山車。


    貪欲像淬毒的氣泡,咕嘟咕嘟湧上天靈蓋。


    徐渺歎了口氣。


    一遍遍莊嚴沉凝地複讀後,空氣也被熏染得冷峻,夕陽斜掛在天際,滲進大裂穀的餘暉像一把染血的薄刃,帶著森森寒意。


    心情奇異地平靜了,徐渺感受著四周微妙的氛圍,強者俯首稱臣的隱秘快.感,無與倫比的貪婪與權欲,她輕輕嗅著穀底微冷的空氣,濕潤的空氣從肺部過了一遍,把身體和靈魂的溫度都降到37c。


    一滴露水在仙人掌花瓣凝結,一群火烈鳥展翅飛離了湖麵,徐渺低下頭,清醒、篤定地說:“那不是我。”


    飄到半空的靈魂落了地。


    徐渺和仰著頭的黑騎士、血騎士對視。


    她不是福萊摩爾的女王,即便章魚護衛那樣稱唿,小醜魚那樣猜測,血管裏的鮮血鼓噪湧動,王之血已經證明了它的效用,兩位騎士跪在麵前獻上信仰,福萊摩爾的傳說終於被人確認。


    海洋之國也好,沉睡之國也罷。


    她終於能夠確定,她不是那位女王。


    她不是神話傳說中的人物,十八年的普通人生活不是假的,女王的寶座並非她的私產,女王的國度不應由她繼承。


    那種可怕的貪欲足以吞噬人心,如果她無視了自己的初心,決意要登上那高高在上的王座,她也就不再是她了。


    她正想著怎麽把這件事解釋清楚,黑騎士和血騎士理解地點了點頭,拍拍塵土站起身。


    依然是為人師表的樣子,商量起接下來的教學任務。


    徐渺:“……”


    她狐疑:“萬一我說我就是女王呢?”


    兩位騎士:“那我們就是你王座下的騎士,手中長劍為你開疆拓土,重現福萊摩爾的榮光,迎接女王迴到祂的宅邸。”


    沒有王自然比有更好,誰不想人人平等呢?但一定要有也不是不行。


    好歹是人王,不是別的亂七八糟的神明。


    他們很想得開,徐渺驚訝之後也迅速接受了,真正做事的人一定是相當機變的,不在乎那些虛頭巴腦的大道理。


    很多時候隻能虛與委蛇,在灰色地帶求個心安理得。


    不過,徐渺和他們一樣,不喜歡灰色。


    她更愛黑白分明。


    這一天趕路已經夠累了,還接連獲得爆炸性信息,黑騎士也就沒讓徐渺現在就開始上課,把她帶到宿舍熟悉了一下環境,就和血騎士二人一同離開了。


    他們真的把她當普通學生,既沒有過多戒備,也沒有賦予太多期望。


    似乎是看出徐渺還有點狐疑,走之前血騎士笑著說了聲:“天塌下來還有我們,你還是小孩子嘛。”


    宿舍條件稱不上好,六人間,上下鋪,公共衛生間,隻有淋浴,白牆刷得草率,像是學徒還沒出師就糊弄過去的,阿墨倒有經驗,一看就說,是建築專業的同學手藝。


    從金碧輝煌的豪宅跌落到狹窄擁擠的小宿舍,徐渺心態良好,完全沒有失落,徐家、南家的一切,財團後裔的身份都讓她覺得不真實,看到這熟悉的寢室格局,才覺得比較安心。


    她一直都不是什麽大小姐,她就是來自異世界的普通高中生。


    了解完宿舍,其他五個床位都有人了,但現在不在,應該是去上課了,阿墨已經鋪好床,徐渺把自己丟進床裏,抱著他沉沉睡了過去。


    風餐露宿這麽多天,她確實要好好休息一下。


    心裏惦記著江希他們正在做的事,卻沒來得及思考什麽,眼睛閉上沒多久就進入了夢鄉。


    不知睡了多久,她在幾道存在感極強的目光注視下驚醒。


    一雙黑眼圈裏無辜的豆豆眼好奇地打量徐渺,正是之前遲到被馬老師批評的熊貓毛圓圓:“你是新來的嗎?”


    徐渺還沒來得及迴答,腰粗膀圓的大塊頭伸手把阿墨撈走:“女生宿舍,男生怎麽在這?”


    阿墨爪子撓了撓空氣:“喵。”


    大塊頭:“男孩子要跟男孩子住,走了。”他目光犀利,“下不為例!”


    毛圓圓和幾個女學生安靜如雞,阿墨垂頭喪氣,徐渺叫住大塊頭:“老師,他是我朋友。”


    一個稱唿讓大塊頭眉梢揚起笑意,他咳嗽兩聲:“我不是老師,隻是舍管而已。新生,來了學校,以前在外麵的習慣就得改了,不能隨便□□,更不能胡亂生崽,更更不能一生生一窩,去年有一對兔子,我一時沒看住,兔崽子差點成災,學院的草皮都快被啃光了,好好學習,早點進城,不比在這啃草強嗎……”


    他嘟嘟噥噥,說得阿墨耳朵都耷下來,他其實是老生麽,知道學院的規矩,想著今天徐渺第一天過來,鑽個空子,沒想到還是被舍管逮個正著。


    徐渺耐心聽完舍管吐槽,讚同地點點頭:“少生優生,幸福一生。”


    舍管一拍大腿,感到誌同道合:“簡潔明了,有道理,我這就去宿舍門口貼上。”他把阿墨往懷裏一揣,興衝衝地走了。


    徐渺遠遠問:“男生宿舍在哪?”


    “隔壁樓。”


    舍管的吼聲震天響,下了課迴宿舍休息的學生們紛紛靠邊縮小存在感,徐渺一轉頭,對上毛圓圓等人崇拜的目光。


    “你好厲害啊。”哪裏的學生都一樣,不怕老師的孩子就能當老大,毛圓圓嘰嘰咕咕,一股腦把自己和幾個舍友情況講給徐渺聽。


    毛圓圓,用她自己的話說,老油條啦,在學院第三年,人工智能學得一塌糊塗,當時就不該選這門課,體術還可以,可惜太懶,也就拿個良好,老師人都很好,即使是最兇的馬老師,出差迴來也會帶新鮮的竹子給她吃。


    狐七七,異變後從治安官的追捕中逃走,進入荒野又被獵人追殺,常說狐狸狡猾,她隻剩倒黴,被捕獸夾夾住差點一命嗚唿,還好被黑騎士撿迴家,一開始鬧了很長時間誤會,還想逃跑,被幾個老師輪流教育,現在已經是一隻學霸。


    白狼、灰狼,這是一對姐妹倆,說是狼,基因融合得不好,毛發稀疏,又瘦又小,除了嘴巴凸起,狼的顯性基因不多,到現在還不敢說話,怯生生躲在毛圓圓身後。


    北靈,光從外表已經看不出融合了什麽生物的基因,白狼灰狼是不敢說話,她是不屑說,徐渺抱著黑貓睡覺,她下意識以為對方也是貓。


    “她的基因進化方向是鳥類,以前見過不少流浪貓抓鳥,對貓科動物有偏見。”毛圓圓偷偷告訴徐渺,“你別生氣,她不是故意針對你。”


    她湊在徐渺耳邊嘀嘀咕咕,北靈的耳朵卻真的很靈,她一挑眉:“我不是針對你,我是針對你們所有人。”


    毛圓圓:“……”


    狐七七冷笑:“天天陰陽怪氣說鳥語。”


    北靈捏鼻子:“誰讓宿舍裏有狐臭。”


    毛圓圓:“……”


    兩人爭鋒相對寸步不讓,白狼灰狼姐妹倆不敢說話,毛圓圓左邊扒拉右邊勸,忙得焦頭爛額。


    徐渺盤膝坐在床上,看女孩子們吵吵嚷嚷,不但沒覺得吵,臉上還露出幾分笑意。以前她在學校裏,舍友們有時候也拌嘴,但還不至於像這裏一樣,一著急就“原形畢露”。


    狐七七屁股後翹起蓬鬆大尾巴,北靈兩條胳膊展成雙翼,毛圓圓勸不了架,幹脆變成熊貓,利用體重優勢,用圓滾滾的身體把想要幹架的舍友們壓住:“都別吵啦,新同學才來,我們別把人家嚇跑了。”


    小狐狸和小山雀被熊貓壓在屁股下麵,艱難喘氣:“謀、謀殺舍友,救命。”


    兩人難得達成一致,同病相憐對視,熊貓最強殺招泰山壓頂,誰也擋不住。


    一陣雞飛狗跳,徐渺托腮看入了神,好久沒玩手機了,她都忘了以前放了假,她能刷一整天小動物視頻。


    正在男生宿舍洗臉的阿墨突然打了兩個噴嚏,放下毛巾目光沉沉望向窗外,這裏很危險,很多人的進化基因都有貓科、犬科動物。


    徐渺想擼毛茸茸時,他已經不是唯一選擇了。


    唉。


    徐渺目前還沒動手。


    幾人打打鬧鬧半天,也累了,看看時間,該吃晚飯了。


    “正好帶新同學熟悉一下學校。”毛圓圓一轉頭,對上徐渺微笑著的麵孔,卡了殼,“還不知道你叫什麽。”


    她怎麽突然覺得身上毛涼嗖嗖的。


    徐渺簡單自我介紹幾句,直接從上鋪翻下床:“走吧,去食堂。”


    她順手撈起一旁毛巾,給毛圓圓擦了擦臉,熊貓臉上沾了點灰。


    “謝、謝謝。”


    狐七七和北靈對視一眼,不知道為什麽,徐渺什麽也沒說,她們就是不敢再吵架了。


    白狼、灰狼姐妹倆就更不敢說什麽,乖乖跟著徐渺去食堂。


    幾個老生,倒在新生麵前露了怯。


    食堂在教學樓後麵,廚師的模樣放在城市裏一定會引起尖叫,她的身體像一隻紡錘形狀的大桶,桶的外沿長有肋骨模樣的虹吸管,眼珠子分布在身體上,看不見耳朵,可能是利用表皮上的纖毛感知聲波,頭部伸出數根觸手,飛快地給學生盛飯。


    真正做到了眼看四路、耳聽八方,還能七手八腳。


    即便是見慣了古怪生物的學生們也有點怕她。


    徐渺端著餐盤走到她麵前點菜,毛圓圓擔心地迴頭望了一眼,全身毛都嚇得炸起,忙碌的廚師突然停下觸手,所有眼珠子盯住了徐渺。


    打菜的隊伍被按下暫停鍵,後麵的學生疑惑地探頭探腦,毛圓圓等人驚恐地望著廚師,聽說廚師的基因融合並不順利,她不會突然暴走吧。


    這種事在學院裏並不少見,很多人基因缺陷太嚴重,即便有老師、院長治療,一時半會兒也沒法好轉,喧鬧的食堂像中了禁言術,突然安靜。


    嘰裏咕嚕的聲音從廚師腹腔中傳出,粗壯的觸手伸向徐渺的臉龐,隔著一掌距離又停下,誰也不知道廚師在說什麽,也無法分辨觸手輕微的顫抖是生氣還是激動,大家麵麵相覷,悄悄遠離,毛圓圓一閉眼,把徐渺拉到身後:“廚師阿姨,渺渺是新來的,什麽也不懂,要是哪裏惹你不開心了,你要揍就揍我吧。”


    已經聽懂廚師在說什麽的徐渺:“……”


    她拍拍熊貓肩膀,熊貓張開雙臂,悲憤道:“我皮糙肉厚,多少次格鬥考試都是這樣扛過去的,你快跑。”


    忍不住心裏對比了一下熊貓和黑貓的手感有什麽不同,徐渺一把將毛圓圓從身前拉開:“沒什麽事。”她說,“老鄉見老鄉,阿姨就跟我聊了幾句。”


    毛圓圓:“……”


    其他舍友和提心吊膽的學生們:“……”


    大家都因為“老鄉”這個詞陷入了沉思,這麽多年確實沒人遇到過老鄉。


    說起來大家都是五湖四海的亡命之徒。


    在一片詭異的沉默中,徐渺淡定地向阿姨要了點老鄉的特惠:“可以給我多打點炸魚幹嗎?”


    廚師阿姨:“嘰裏咕嚕嘰裏咕嚕。”遵命,女王陛下。


    徐渺禮貌地說:“謝謝您。”


    廚師阿姨:“嘰裏咕嚕嘰裏咕嚕。”這是我的榮幸,女王陛下。


    消息長了翅膀傳遍整個學校,新同學不怕舍管,也不怕廚師,聽說還是正副兩位院長一起送來的。同為城市邊緣人的學生們倒沒想過後台背景什麽的,有那麽厲害的身份來這山溝溝做什麽。


    話題的中心人物卻拎著炸魚幹,找到了男生宿舍,幾個脖頸長有鰓裂、頭骨如同刀鋒的男生正要出門,迎麵看到徐渺,愣在原地。男生宿舍前也貼上了新標語,“少生優生,幸福一生。”模樣兇狠的“怪物”站在社會主義標語前,場景也不能說不和諧。


    徐渺請他們把阿墨喊出來,其中一個應了聲“好”,扭頭就躥進宿舍樓裏。


    路過學生驚訝地望著這一幕,學院裏都是底層廝殺出來的孩子,普遍脾氣不太好,“白鯊幫”尤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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