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延大喜,立刻讓小孩帶自己去李大叔家。


    路上,樓延才知道這小孩就住在李大叔家的旁邊,是李大叔家的鄰居。李大叔是個好人,詭異複蘇之後他雖然關掉了小診所,但村裏有人生病他也會幫忙治。這次也是李大叔在岸邊看到的段澤歌,直接把段澤歌帶迴了家裏救治。


    可惜段澤歌怎麽也醒不過來,李大叔也沒辦法了。外麵危險,他們也不敢貿然帶人去城裏醫院。更主要的是他們找不到段澤歌的家人,段澤歌就成了一個負擔。


    扔吧,李大叔不忍心不管這麽一個還活著的人;不扔吧,段澤歌每天的消耗讓李大叔承受不住。這個小男孩也是看到李大叔如此為難的樣子,這些天才連續去海邊看看能不能找到來尋段澤歌的家人。


    “李大叔!我帶刀疤臉的家人來啦!”


    小男孩一到李大叔家門口就扯著嗓子喊道。


    李大叔連忙走出來,他是個有些發福的中年禿頭男。長得很是老實寬厚,頗有些慈眉善目,還戴著一副廉價的黑框眼鏡。


    瞧見樓延,李大叔沒立刻信,反而有些戒備地問了樓延一些有關段澤歌的問題。等樓延一個個全迴答對了之後,他才放心地帶著樓延去見了段澤歌。


    樓延的心神一直繃得很緊,直到真正見到段澤歌的那一刻,他才鬆了一口氣。


    還好,人真的是段澤歌。


    段澤歌的衣服被脫掉了,渾身上下包紮了很多繃帶。他靜靜地躺在床上睡覺,淩亂的頭發擋住了大半張臉,胸膛微微起伏著,證明人還活著。


    人還活著就好,一切都抵不過人還活著。


    樓延深唿吸一口氣,伸手去摸了摸段澤歌的脈搏,脈搏跳得很穩。他心中鎮定下來,輕輕推了推段澤歌的肩膀低聲喚道:“段澤歌?段澤歌?”


    段澤歌一動不動,繼續昏迷著。


    李大叔在旁邊歎了口氣,“人被救迴來之後就一直沒醒,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我懷疑他可能是腦部受到了重創,但我這邊沒有專業的醫療儀器所以也沒法給他做腦ct檢查。你既然是他家人,就想辦法帶他去大醫院看看吧。”


    “謝謝,我會把他用過的藥品雙倍還給你們的,真的非常感謝。”


    樓延嚴肅道謝完,擔憂地看著段澤歌。


    李醫生突然想起來了什麽,跑出去拿來了一大堆的東西交給了樓延:“這是他被救下來的那天身上的東西,其他的都沒啥,就是這個帽子。”


    李醫生將段澤歌一直戴在頭上的紳士帽遞給了樓延,“我在海灘邊看到他的時候,他就把這個帽子死死攥在了手裏。給他檢查身上傷勢的時候,他的衣服什麽的都很好脫,就是這個帽子不知道咋迴事,就算他昏迷了也一直握在手裏死不鬆手,最後費了我們不少工夫才把他手給掰開。”


    樓延接過了帽子,在手中翻轉著打量。


    帽子本來就有些掉色破舊,如今被海水一泡,更是皺皺巴巴的邋遢極了。到底這個帽子有什麽能耐,能讓段澤歌昏迷了都記著抓著它不放呢?


    樓延若有所思,但沒看出這個帽子的不對。他將帽子隨後放在了臂彎裏夾著,開始跟李大叔詢問段澤歌的傷勢。


    李大叔頓時唏噓地道:“他傷得可重了!身上到處都是傷口,腹部還破了一個大洞!右邊的肩膀也被人給擰斷了,他的兩隻手和兩隻腳啊,都被魚蝦給啄爛了!又因為他泡了海水,唉,那些傷口都發炎得很嚴重,我看到他的時候他的腸子都要被海水給從肚子裏衝出來了!我當時還以為他沒救了,沒想到!沒想到他竟然挺過來了!這小夥子的求生意誌強,非常強!雖然他沒睜開眼過,但你聽他唿吸聲,聽他脈搏動靜,就知道他的身體狀態是越來越穩的。”


    說著,李大叔有些慚愧地道:“也請你理解,詭異複蘇之後我們村的人也不敢隨便出村子,所以就沒辦法立刻送他去醫院,我就隻能在現有的環境下給他縫針、救治……他身上的這些紗布還是二十多天我剛見他的時候給他包紮的,現在也沒有多餘的紗布和藥物給他換藥了。我每天都會給他吊消炎水和葡萄糖等其他藥物,再好的,是真的拿不出來了。”


    樓延靜靜聽著,光從這兩段話就能聽出段澤歌當時的情況有多麽緊急。受了這麽重的傷還跳到了海裏,最終還能好好地活著躺在這裏,這得需要多麽強大的意誌力和強大的運氣?


    但凡他運氣差上那麽一點,段澤歌早就死了。


    樓延再次跟李大叔道了謝,李大叔不好意思地把房間讓給了他們,讓樓延好好和段澤歌單獨待一會兒。


    樓延坐在床邊,垂眸看著床上的段澤歌,一時有些出神。


    “段澤歌……”


    他輕歎一口氣:“快點醒來吧。”


    樓延在床邊靜坐了一個多小時,看到段澤歌唇瓣有點幹後起身準備給他弄點水潤潤唇。誰知道剛站起來,他外套上的拉鏈就刮到了段澤歌手上的紗布。


    樓延趕緊停住腳步,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分開拉鏈和紗布。等他解開拉鏈後,段澤歌手上的紗布已經鬆開了。


    樓延:“……”


    他有些尷尬地試著把紗布複原,但等看到紗布下方的皮膚時,樓延卻愣住了。


    段澤歌手上的皮膚一片光滑,宛若新生,根本沒有任何傷痕。


    第194章


    ……這是怎麽迴事?


    樓延將段澤歌整個手臂上的紗布拆了下來, 段澤歌的手臂光滑無傷。樓延眼神凝重,動作越來越快地拆掉段澤歌身上的紗布。


    三分鍾後,除了腹部裹得最緊的紗布外, 段澤歌身上的紗布已經全部被樓延拆下。


    樓延陷入了沉默。


    段澤歌紗布下的皮膚全部完好, 見不到任何的重傷痕跡。如果李大叔沒有對段澤歌的傷勢誇大的話, 段澤歌怎麽會這麽快就恢複成現在的模樣?


    這樣的恢複速度不是正常人該有的,隻有半詭者能有這樣的恢複速度。


    ……段澤歌, 和詭異融合過?


    段澤歌竟然是半詭者?!


    樓延目光幽暗地看著昏迷不醒的段澤歌,喃喃道:“你到底瞞了我什麽,段澤歌……”


    他自嘲一笑。


    這個人從來沒有和他說過自己和詭異融合過, 也從來沒在樓延麵前表現過半詭者的任何特征。段澤歌一直以一個隻覺醒了天賦能力的正常人身份在樓延麵前自居, 樓延甚至不知道段澤歌是什麽時候和詭異融合的。


    樓延緩緩攥起了手, 臉上的神色最終歸於平靜。他伸手拆掉了段澤歌腹部上最後的紗布, 但等紗布拆掉後,樓延卻看到了段澤歌腹部破開的一個大洞。


    樓延眉頭皺起,手指在段澤歌腹部的傷口周圍摩挲。


    奇怪, 段澤歌既然是半詭者,那身體的自愈能力足夠讓全身傷口全部愈合才對。為什麽唯獨這道傷沒好?傷口周邊血液新鮮,還能看到腹部內的腸子和血肉, 真是一點愈合的痕跡都沒有,但也沒有發炎腐爛。


    這就是段澤歌一直昏迷到現在的原因吧。


    樓延心中奇怪更深, 他往段澤歌腹部周圍摸了摸,突然在傷口左側摸到了一團硬物。


    硬物呈橢圓狀, 樓延多摸了幾下, 硬物忽然動了動, 下一秒, 一隻小小的屬於嬰兒的手撐起了段澤歌的肚皮碰到了樓延的手。


    與此同時, 屬於嬰兒的細弱而陰森的哭聲響起,透著一股虛弱的勁:“嗚哇哇。”


    樓延渾身一僵,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段澤歌的腹部。


    那隻屬於嬰兒的小手左右移動著,很快從傷口中探出了一根手指。這手指青黑無比,宛如一層幹皮包裹著骨頭,手指甲漆黑,處處陰冷而恐怖。


    這是鬼嬰,這他媽是應該在李三新肚子裏的鬼嬰!


    樓延如墜冰窟,整個人失去力氣地重重坐倒在椅子上,失焦雙目死死地盯著段澤歌的腹部。


    他的大腦亂到爆炸,兩隻手不斷發著抖,各種各樣的問題衝得他腦子發疼。


    李三新肚子裏的鬼嬰為什麽會在段澤歌的肚子裏?


    為什麽這個鬼嬰看起來比李三新的那隻鬼嬰更加恐怖?


    段澤歌是把李三新的鬼嬰弄到自己身體裏了嗎?


    ……還是說,段澤歌也有一個屬於自己的鬼嬰?


    樓延一瞬間想起了以往沒注意到的各種細節。例如李三新和段澤歌相同的身高、相同的身材,例如段澤歌故意毀掉容貌一樣的滿臉的傷疤,例如他見到段澤歌時無法解釋的熟悉感和莫名的心軟……


    樓延死死咬著牙,牙齒卻控製不住地戰栗,濃烈的酸澀感從鼻端而起,幾乎一瞬間就讓樓延的雙眼充紅,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一種不可能的想法浮現在他的腦海裏。同時浮上的還有一段快要被遺忘的少時記憶。


    “李三新,你為什麽要叫李三新?”


    “啊?”


    “這名字好敷衍,”不到十歲的樓延坐在高高的護欄上,驕傲地揚起下巴,“一點都沒我的名字好聽,你遜斃了李三新。”


    “哇哇哇!”李三新張牙舞爪地撲上來,“等我長大我就換個好聽的名字!”


    “什麽名字,李三舊嗎?”


    “才不是,我要換一個很浪漫的名字!”


    “浪漫?”


    “像武俠小說主角一樣的浪漫,反正會比你的名字更好聽!”


    像武俠小說主角一樣的浪漫。


    段澤歌。


    段、澤、歌。


    臉上一片冰冷,樓延茫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淚流滿麵。


    他在哭嗎?


    在哭段澤歌有可能是李三新這個可能性嗎?


    可是不一定啊,段澤歌邋遢又懶惰,垃圾堆都能睡著,剩飯剩菜照樣吃得很香,他處處遊離於人群之外,舉止粗魯又不講究,哪裏像是李三新了?


    他的發小李三新可是截然不同的存在,既潔癖又老好人,既……


    李三新到底需要經曆過什麽。


    才會變成段澤歌啊……


    樓延的心髒揪疼,好像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積攢的痛苦難過都趁著這個機會傾瀉而出,疼得他忍不住彎起腰攥緊著胸前的衣服,額頭泌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雙眼仍死死盯著床上的段澤歌。


    臉上的眼淚大滴大滴落地。


    鬼嬰從段澤歌的身體裏探出了身體,見到樓延之後又縮迴了段澤歌的腹部中一動不動。樓延這才知道為什麽段澤歌腹部的傷口一直沒好,人又為什麽昏迷不醒了。因為鬼嬰的身體缺了整整一半,大概影刹攻擊段澤歌的時候就察覺到了鬼嬰的存在,所以掏空了段澤歌的腹部重傷到了鬼嬰。鬼嬰都受到了重傷,段澤歌這個宿主又怎麽會好呢?


    樓延閉上了眼睛,深唿吸了好幾口氣。等胸口的陣痛過去後,他才僵硬地坐直身體,愣愣地看著段澤歌被頭發蓋住的臉。


    針紮似的刺痛又從心口傳來。


    因為樓延突然想到,既然段澤歌是半詭者,他臉上的傷痕又怎麽會一直留存呢?


    除非段澤歌每天都會在臉上劃出一樣的刀疤,等到刀疤愈合的時候,他再次在臉上劃出刀疤。


    靠著一次又一次的自殘,他才留住了臉上的傷痕。


    ……這怎麽會是他的李三新呢?


    在這一刻,樓延真想讓自己的猜測變成假的。他寧願段澤歌隻是段澤歌,寧願段澤歌是另有目的來到他身邊的神秘人,都不想要讓段澤歌是另一個李三新。


    樓延抬手狼狽地捂住了臉,腦子裏響起了段澤歌初次見到他時說的話。


    “我沒有惡意,不用這麽緊張。”


    “我叫段澤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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