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莫卻大喜,拚命往後爬,邊爬邊大聲喊著:“求求藏起來的朋友救我一命,隻要你救了我,我願意把家產給你!我有錢,很有錢!!!”


    他看見了活著的希望,簡直欣喜異常,但下一瞬,一顆從後方而來的子彈就猝不及防地貫穿了他的大腦,從他眉心開出了一個血洞。


    蔡莫臉上的狂喜凝住,他眼神逐漸變得空洞,頭一歪就倒在了地上。到死,他都不知道是誰殺了自己,又為什麽要殺自己。


    不甘和絕望成了他最後的迴憶。


    “……”傅雪舟看著已經死了的蔡莫,又莫名笑了一下,“人頭被搶了。”


    他看向了子彈射來的方向,幾秒之後,提著唐刀慢條斯理地走去。


    細雨還在落著,顆顆晶瑩的水珠落在他的發絲之上,又匯聚在一起從他發梢滴落。


    肥胖男人的屍體還在燃燒著最後的火焰,傅雪舟踏過泥水,路過火焰,無比精準地走到一棵柳樹背後。


    柳樹背後已經沒人了。


    但樹上卻有人用匕首輕輕劃出了一句話,字字鋒芒畢露,戾氣深重:“那是我要殺死的人。”


    傅雪舟眼睛微微眯起,忽然轉頭往蔡莫屍體的位置看去。剛剛被蔡莫扔在那兒的小女孩已經不見蹤影,就連蔡莫高高鼓起的肚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被破開,腸子流了一地,鬼嬰已經消失不見。


    傅雪舟這才皺起眉,為了捉到那隻小老鼠,他忘了先把鬼嬰殺死再過來了。


    他重新走到蔡莫屍體旁邊,蹲下身觀察著蔡莫周圍的痕跡。蔡莫的肚子就像是個過大的氣球被戳漏氣一樣,肚皮鬆垮,在地上也垂了三層。細小的鬼嬰手印從蔡莫的左手邊一直蔓延到了左側林子裏,傅雪舟看向左邊,但右側一顆子彈卻突然向他襲來,成功且精準地在傅雪舟的眉心穿了個洞。


    鮮血從腦後腦前流下,哪怕是和詭異融合,人類也有著致死的部位,比如肥胖男人被唐刀刺穿的心髒,比如蔡莫被子彈打穿的腦子。


    比如此刻的傅雪舟。


    傅雪舟仍保持著看向左側的單膝屈起的姿勢,緩緩往後倒在了地上。


    泥點濺起,打在他的身上和臉上。


    不遠處的火焰也逐漸燒到了最後,開始響起“劈裏啪啦”的炸響聲。


    林子裏靜寂無聲。


    風唿唿地吹著,細雨斜斜裹著寒意,兩旁的柳樹瑟瑟作響,宛如野獸咆哮。


    十分鍾、十五分鍾、二十分鍾……


    子彈的主人極其富有耐心,直到觀察傅雪舟半個小時,確定傅雪舟胸膛毫無起伏也毫無動靜之後,樓延才謹慎地從林子裏走出來,防備的一點點接近傅雪舟的屍體。


    傅雪舟的屍體一動不動,樓延走到傅雪舟兩米開外,仍雙手持槍地對準著傅雪舟。


    傅雪舟的衣服已經被雨水打濕,他雙目還在睜著,雨水打在他的睫毛上和漆黑的眼睛中,這具屍體也靜靜的沒有任何變動。


    這個人年輕俊美的臉上滿是自己和其他人的鮮血和點點髒汙泥點,這些都被大雨打得淩亂,分外狼狽地糊了他的半張臉,但仍然能從髒汙中看出傅雪舟的好看,以及那髒汙映襯下死人一般的蒼白皮膚。


    他雖然死了,但直勾勾睜開的雙眼卻還是透著危險而又詭異的氣息,這一雙眼睛真的不像是人類的雙眼。


    樓延的頭發也被雨水打濕,黑發貼在臉上往下滴著水,但這些水珠卻絲毫沒有讓他漂亮得好似尖刀似的麵孔柔和上半分,他沒什麽表情地看著傅雪舟的屍體,抬手“砰砰”連續五發子彈全部打在了傅雪舟的胸膛、手臂和大腿上。


    傅雪舟的屍體被打得破了好幾個洞,血流嘩嘩往外流,即使是這樣,這具屍體也絲毫未動,眼睫毛都沒動彈一下。


    “看樣子是真死了,”樓延眼神閃爍了一下,蹲下身從傅雪舟的手裏拿過那把又細又窄的唐刀,對著傅雪舟皮笑肉不笑道,“但我還是不放心,不如這樣吧,我直接把你頭給砍下來,我就不信你這樣還能活。”


    想到傅雪舟頭斷的愉悅畫麵,樓延忍不住笑出了聲,他拿著唐刀站起身,正要動手,左側忽然傳來了隱隱約約的嬰兒哭聲。


    樓延皺眉看向左側,他聽出了這是鬼嬰的聲音。


    鬼嬰複蘇了,還就在這附近。


    鬼嬰是個很邪乎的詭異,哭聲具有洗腦的作用,不能放任它逃離。但樓延分得清主次,即便鬼嬰的能力有多可怕,他也得先徹底解決了傅雪舟再說。


    樓延正想要側過頭,身後卻突然貼上來了一具冰冷的身體。


    這具身體竟比他高出半個頭,帶著濃鬱的血腥味撲鼻而來。樓延渾身一僵,下一刻,一隻蒼白修長的手掌從後方鬼魅似的伸出覆蓋了他的手,一點點將他握著唐刀的手指掰開,輕巧地將他手中的唐刀拿到了自己的手裏。


    幾縷銀發從身後垂落在了樓延的肩頭,那道讓樓延無數噩夢中驚醒過來的聲音夾雜著寒雨夜風的冷冽,在樓延耳邊地雷炸彈一般炸開,“抓到你了,小老鼠。”


    第29章


    樓延的背部和身後人的胸膛貼在一起, 不留縫隙。他能清晰的感覺到身後人散發的如死屍一般的冰冷氣息,以及從無到有,緩緩起伏的唿吸頻率。


    傅雪舟是在裝死還是活過來了?他真的還是人嗎?


    樓延剛剛一共給了傅雪舟六發子彈, 分明命中了大腦、左胸心髒處, 甚至為了防止傅雪舟的心髒是少數的長在右邊的可能, 樓延也給傅雪舟右側胸膛補了一發子彈。


    每一發都沒浪費,樓延敢肯定自己殺死的不是幻象, 但人類怎麽會在這樣的攻擊下活下來?


    難道是替身?


    樓延的餘光掃過傅雪舟剛剛躺過的地方,隻看了一攤血跡。


    傅雪舟……他真的還屬於人類的範疇嗎?


    樓延喉結滾動一下,下一刻, 傅雪舟另外一隻手掌就從後方攥住了樓延的下顎和脖頸。他捏著樓延的臉側過頭, 垂眸, 在月色下看清了小老鼠的模樣。


    小老鼠的臉上抹了偽裝用的油彩, 看樣子他今晚是有所準備才會弄成這樣不被人一眼認出的樣子,傅雪舟的拇指擦過樓延臉上的油彩,拇指在雨水的加持下蹭了點油彩的微綠。


    但即便被油彩所遮掩, 這個人的五官也能看出非一般的鋒利張揚。即便是這樣受限於傅雪舟的姿勢,這個人的臉上也沒有任何慌張表情,非但不慌張, 他還氣定神閑地和傅雪舟對視著,眼中的情緒複雜莫名, 惡意滿滿,這人被雨水濕潤後越發殷紅的唇忽然高高勾起, “果然啊, 熱武器已經殺不死你。”


    傅雪舟身前的血染髒了樓延的一身, 樓延身上淡淡的硝煙味和柳樹青葉的味道傳到傅雪舟的鼻尖——這是樓延打槍後和在柳樹林中穿梭中留下的味道。


    傅雪舟低著頭, 目光一寸寸掃過樓延, 手掌加緊扼住了他的脖頸,更加強硬地抬起樓延的臉湊近,輕輕問道:“你是誰。”


    樓延的笑變得譏諷,他輕飄飄地道:“你猜啊,傅雪舟。”


    念出名字的時候,樓延的眸色猛地一沉,黑漆漆的眼中滿是赤裸裸的恨意,仿佛要扒了傅雪舟的皮喝了他的血一樣。


    今天在出來跟蹤狂信徒的時候,樓延有心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機會殺了蔡莫等狂信徒。他可不是什麽好人,雖然和溫一安做的交易是隻殺蔡莫一個人,但來都來了,肯定是有幾個狂信徒就殺幾個,樓延才不會放過這些人。他也因此做了萬全準備,不隻是身上的武器,還在臉上做了偽裝。


    狂信徒是一群變態,殺了一個會引來一堆,跟蟑螂一樣令人惡心。一旦被發現是樓延殺了狂信徒,這些狂信徒絕對會對樓延發起瘋狂的報複。樓延不怕狂信徒,但要避免如果狂信徒奈何不了他,有可能會發瘋地向他身邊的人下手報複的可能。


    上輩子殺狂信徒的時候,樓延也習慣做些偽裝。其實他臉上的偽裝也隻能騙騙陌生人,對待熟悉他的人來說,輕而易舉就能認出他這張臉。


    ——但樓延覺得傅雪舟不會認出他。


    他無比冷漠地確定這個事實,即便他已經追隨了傅雪舟三個世界,即便他已經死在了傅雪舟手裏整整三次,他還是無比確定,傅雪舟並不會認出他。


    多麽可笑的事實啊。


    在傅雪舟的眼裏,追捧他的人成千上萬,他殺過的、救過的人更是數不勝數。而一個和他關係不遠不近的追隨者,傅雪舟怎麽會記住?樓延覺得自己對傅雪舟來說就是一個陌生人,一個不足以讓他記住的小人物而已。


    ——但誰說,小人物不能弑神?


    更何況傅雪舟根本就不是什麽救世的神。


    樓延看起來明明處於弱勢,但偏偏氣勢卻絲毫不落。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也敢挑釁傅雪舟,像是絲毫不怕激怒傅雪舟一樣。傅雪舟審視地看著樓延,忽然扯扯唇,竟然笑了,“你讓我感覺很熟悉……告訴我你的名字。”


    這個笑容和上輩子傅雪舟毀滅世界在大火中微笑的笑容一模一樣,樓延隻覺得惡心,他心中的戾氣翻倍增加,甚至都想朝傅雪舟吐口口水了,冷冷地笑道:“嗬嗬。”


    傅雪舟輕而易舉地看出了樓延的拒絕與厭惡,他輕輕地唿吸著,睫毛低垂,長而黑的睫毛上,小小雨珠一個個滑落,他好像在思索著什麽,片刻後,傅雪舟忽然用肉眼幾乎捕捉不到的速度將樓延抵到了一顆粗壯的柳樹上。


    “嘭!”


    幾乎是眨眼之間,樓延的背部就狠狠撞上了大樹,他悶哼一聲,下一瞬,樓延的兩隻手就被另一隻瘦削有力的手攥著強硬地舉起在頭頂。樓延抬頭看去,就見在月色雨霧下,傅雪舟距離極近地站在他的麵前,身形幾乎要遮擋住樹林之中朦朧潔白的月色。他的銀發垂落在背後身前,恍若月色化作的神明,就這麽淡淡地低著頭攥住他的手腕,又問了一次:“告訴我你的名字。”


    樓延掀起眼皮,感到很好笑,他也真的笑出聲來,“讓你知道了我的名字,都是髒了我的名字了。”


    傅雪舟什麽都沒說,而是直接拿起唐刀,幹脆利落地穿透了樓延的雙手,將樓延狠狠地釘在了柳樹上。


    樓延臉色微微扭曲,雙眼似野獸一般惡狠狠地盯著傅雪舟。


    劇烈的疼痛從掌心中傳到神經,血液滴滴答答順著刀鋒和樓延的手臂滑落,一些滴落在了樓延的頭上,還有一些血跡滴到了樓延的額頭,又從樓延的額頭滑落到高挺的鼻梁,拉出一道驚心動魄的血痕。


    做完這件事的傅雪舟卻像是隨手摘了一朵花、踩死一隻螞蟻一樣的輕鬆,他還是垂眸看著樓延,“叫什麽?”


    “……”樓延唿吸聲略微變得急促,還是一個字也不說。


    傅雪舟又微微笑了一下,他伸出手,輕輕碰上了樓延臉上的鮮血。


    他的手修長,骨節分明,過於蒼白,其上還布著青紫色的脈絡。這隻手沾著樓延的血跡微微往下,劃過樓延臉上的油彩,下巴,然後到了樓延的身上。


    他一點點從上到下地摸索樓延身上佩戴的武器,從外套內部的口袋裏找出了一把美工刀,外麵的口袋裏找出兩把匕首,腰間的電擊棒,兩個小小的鉚釘戒指,腿上口袋中的另外一把小刀,以及一小瓶噴霧劑——小腿上也綁了一把鋒利的巴掌大的匕首。


    還有那把手.槍和子彈。


    這些武器都被傅雪舟扔在了一旁,最後竟然堆成了一座小山的形狀。傅雪舟蹲下身,最後摸索著樓延的腳踝和鞋,他的手剛碰上樓延鞋麵的時候,卻猝不及防被樓延朝著心口狠狠踢了一腳。


    傅雪舟被踢得摔倒在地,他抬起頭,就看到樓延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就像是在看什麽垃圾:“把你的髒手拿開。”


    這一腳用了樓延的十分力氣,如果對方是個普通人,現在隻怕已經猝死過去了。傅雪舟卻好似什麽事都沒有,他隻是若有所思地拿過從樓延身上搜來的手.槍和子彈,站起身後慢條斯理地將子彈放入手.槍內。


    這是一支八發子彈的手.槍,是賀明在狙擊.槍之後主動送給樓延的。


    傅雪舟裝完子彈,重新看向樓延,“武器都沒了,也不告訴我你叫什麽嗎?”


    樓延冷漠地看著他。


    傅雪舟自言自語地道:“硬骨頭。”


    他將那把手.槍輕輕地放在了樓延的肩頭,又笑了笑,“但我想起來了。”


    “你姓樓。”


    “嘭”的一聲槍響,樓延肩頭被破了個血洞。


    傅雪舟極為固執的,歪歪頭再次問道:“樓什麽?”


    作者有話說:


    傅雪舟,你老婆沒了


    第30章


    傅雪舟將手.槍從樓延的肩頭移到了腹部。


    冰冷的漆黑槍管抵著樓延, 槍管比雨水還要冷,但樓延的傷口卻被子彈灼燒得炙熱。


    “……”樓延低著頭大口唿吸著,喉結滾動, 修長脖頸上青筋凸起, 有豆大的水珠順著他的脖子滑落, 不知道是因疼痛產生的冷汗還是單純的雨珠。


    鼻尖都是刺鼻的血味,嘴裏也是鐵鏽味。樓延咽下一口血沫, 突然笑了出來,“哈哈哈哈……”


    越笑越大聲,笑得肩膀都在顫抖。傅雪舟抬起了他的頭, 逼迫樓延和自己對視, 他沒有去問樓延為什麽要笑, 而是再次重複問道:“樓什麽?”


    “傅雪舟, ”樓延咳了咳,古怪地笑了,“你就這麽想知道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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