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絲紮人。


    楊紙西的青絲,陳瀟瞳的青絲。


    一縷青絲,一縷情。


    踏浪百裏,李豐停在一個隻有千米不到的小島上停歇。


    他手中就有一把青絲。


    一個月前陳瀟瞳手斬青絲,一刀兩斷。她走後,李豐就一根一根地撿了起來。人有三千煩惱絲,斬斷之後就當真沒有了煩惱嗎?


    一個月過去了。


    那個女孩如今在哪呢?她是否已劍術大成,是否已不再悲傷。


    李豐明知有黑龍在,對於陳瀟瞳的安危大可不必過於擔心,但人之本心,卻又非人所能掌管。越是不去想,卻偏偏想的厲害。


    前世的陳瀟瞳已經承受過一次失去所有的痛苦,那次是他力所不及。可這次重生迴來,他明明已經是戰無不勝的李仙人,可為什麽還不能讓她開心呢。


    陳瀟瞳曾說要殺李一煙,但這次出來李豐卻偏偏隻帶了楊紙西。這倒不是說李豐要故意讓李一煙送死,而是明白陳瀟瞳不會讓黑龍去李家大肆殺戮。


    她終究不是一個太過狠心的人,不會讓黑龍造下如此重的罪孽。


    隴西李家作為武道上三層的大家族,其內有兩名王境強者坐鎮,就算陳瀟瞳再天賦異稟,沒有一年半載也無法同這樣的龐然大物對抗。因此,至少半年內他不必擔心李一煙的安危。


    “小妹,如果真是天寒門所為,等我滅了它,無論如何都要把你給找迴來。如果不是……希望是的。”


    李豐想起仍未完成的女人劫。


    仙人的妹妹。


    正如他當時所想,這個女人劫的出現就透露著一股巨大的陰謀。如今陳爸陳媽喪命,他與小妹反目,這一切同這次的女人劫是不是又有什麽關係?


    一邊是陳瀟瞳,一邊是同自己有血緣的親妹妹,如果真要讓他做個抉擇,那又該當如何?李豐不敢想象這種情況的發生。


    自古有清官難斷家務事,可是仙人麵對親情一樣無法抉擇呀!


    “小妹,這件事一定會有個說法的,你等我。”


    李豐腳下一踩,身體周圍蕩起一陣激波,竟以超音速朝著遠方疾飛而去。


    冰封萬裏,茫茫北極。


    在一望無際的雪原和冰海之中漂浮著一個小島,小島本來無名,隻因一群人的“入住”,從此它就有了一個充滿神秘感的名字,海神島。亦是天寒島。


    堅冰覆蓋著曲折蜿蜒的海岸線,如參差不齊的犬牙。天寒島靠近北極點,小島全年都被堅冰所覆蓋。但在中央的冰山當中卻矗立著一棟棟房子,那裏無論春夏秋冬都會始終花開流水,那裏是天寒門的傑作與驕傲所在。


    當年天寒門被陳老怪攜百宗之力驅逐出華國,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弟子或是感到迷茫,或是因為親人,從而退出天寒門。當初的宗主諸葛正義下達了一條命令,無論是弟子還是高層,凡是有意退出者,任何人不得阻攔。若是肯相信他諸葛正義,最多三年,他會還所有人一個全新的天寒門。


    雖然有諸葛正義的保證,但仍是損失了大量弟子,甚至一些通脈宗師以及王境強者都紛紛叛逃。那時候的天寒門當真是站在懸崖口,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


    也歸功於諸葛正義擔任宗主時完成的一些過人成就,那些真正的天寒門核心人員流失倒不多。


    而離開華國後,諸葛正義所做的第一個決定便是前往北極之地。天寒門中帶著一個“寒”字,他認為北極之地才是天寒門真正所在。


    如今說起來好聽,但當時天寒門的情況說白了就是過街老鼠人見人打,世界之大,但能容忍天寒門棲身的地方卻少之又少。


    北極之地人口稀少,是天寒門為數不多的選擇之一。


    當時那種情況自然遭到了很多高層的反對,但諸葛正義以鐵腕的手段強行決定了下來。事實上他也做到了,僅僅兩年時間,一個全新的天寒門便出現在世界舞台上。


    李國輝有幸跟隨諸葛正義從華國千裏迢迢來到北極之地,也正是因此,他才能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弟子一躍成為天寒門核心人員。


    如今他的身份說大不大,說小也絕對不小。除去上麵的幾大巨頭和長老,再者就是他們這些當年來到天寒島的第一批弟子了。


    四十年過去,他也從當年的一個年輕小夥子變成了年邁的老人。人老了就喜歡碎碎念一些往事,李國輝每天都要跟新來的年輕人說上一段當年不亞於紅軍爬雪山過草地一般的遠征,他喜歡將其稱為“天寒門遠征”。


    “副統領,你真的親眼見過宗主嗎?”新來的天寒門弟子名叫龐葛,今年三十六歲。能獲得批準進入天寒島的弟子皆非庸人,龐葛雖然是新來的,但已有內氣大成的境界。


    而被稱作副統領的李輝,也不過隻有內氣小成而已。


    李國輝臉上泛起得意之色,說道:“那是當然。當年我們從華國出來時本來還有千人,可走著走著到最後就隻剩下不到百人。大多是中途逃走了,但也有受不了環境死在路上的。”


    “那一次我記得很清,走到西伯利亞時,我因受不了嚴寒天氣渾身上下起了凍瘡,後來又發炎導致高燒,當時真是快要死了。就在意識模糊中,我聽到有人說,‘你不能死,快醒來,我們就要到地方了。’也是後來我才知道,我之所以能活下來,正是當年身為宗主的他背著我奔襲百裏,這才找到醫生把我這條小命從閻王爺手裏搶迴來。”


    “醒來後宗主對我說了一句很俗氣的話‘麵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我會讓活下來的人享盡榮華富貴,千萬不要再死了’。就是靠著宗主的這句話,我才咬著牙跟隨大部隊來到了這天寒島。如今想來,當年的宗主真是風華絕代呀!”


    他歎了口氣,又道:“我天賦不好,一生也就止步於內氣小成境界。但宗主記著當初的諾言,哪怕如此也讓我擔任副統領,有時候真感覺對不起他老人家。”


    龐葛笑了笑,說道:“副統領你也別這麽說,天寒島大大小小上千人,若是沒有你這麽一個稱職的管家,恐怕早就亂套了。”


    他遙望遠方,眼神中透露著不可掩飾的向往,喃喃說道:“此生哪怕見宗主一麵也死而無憾了。”


    一個披著破舊軍大衣的老人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兩人身後。


    龐葛最先發覺的,他一下驚跳了起來,手中的劍也已出鞘。盡管天寒島四十年從來沒有被敵人入侵過,但身為天寒門弟子幾乎已經把警惕危險的意識打磨到了骨頭裏。


    老人咳嗽了幾聲,笑道:“小夥子,劍很鋒利,但我不是壞人。”


    李國輝擦了擦老眼,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下老人,忽然老淚縱橫,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叫道:“宗主!”


    龐葛手中的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老人。


    他就是宗主?


    老人扶起李國輝,又撿起地上的劍交給龐葛。他看起來正是上了年紀,枯槁的手都在不停發抖。


    老人和藹地笑著說道:“小輝啊,四十年了,你也老了。”


    李國輝扶著老人坐下,龐葛手忙腳亂的去倒熱茶。


    “宗主,沒想到您還記得我。”


    老人笑道:“哪能不記得,當年我背著你一口氣奔襲了百裏。也就是當初年輕,現在可就不行了。”


    提起往事,李國輝的老淚又開始往下掉。


    老人說完一句話又開始捂著胸口咳嗽起來,他無奈地笑了笑,說道:“老嘍,身體不行了。四十年過去,當年跟咱們一起來天寒島的弟兄又去了一半。小輝啊,我一次也沒來找過你聊天,心裏不會怪罪我這個一事無成的宗主吧?”


    李國輝急忙道:“宗主您一生為天寒門操勞,要多多注意身體,你要是垮了,誰能撐得住偌大天寒門。至於我……宗主您已經對我恩重如山了。”


    老人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說道:“時候不早了,小夥子,扶著副統領去後山,那裏有船會帶你們離開這裏。”


    李國輝大驚,問道:“宗主,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要讓我們離開天寒島?”


    老人歎氣道:“我做了太多壞事,如今報應來了。”


    李國輝憤然道:“宗主一生所行之事無不是為了天寒門,上可對天,下可對地,無愧於任何人。就算真有報應當頭,我等也應為宗主殺出一條路。”


    報應?


    是的。


    它來了。


    轟隆隆聲中,隻見一座冰山倒著朝天寒島砸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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