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路燈開始倒數,20,19,18……每一次的數字變動都能讓陸瑤的心髒加快了一分,心口處仿佛升起了一股規模巨大的暖流,她不禁敞開了領口,冰涼的細雨依舊飄灑在她的臉上,卻不再寒冷,而是舒適的涼爽。


    數字跳到了“5”,穿行的車輛慢慢停了下來,她抬腳往前走,魏英芸輕咳了一聲:“急什麽,你想好怎麽跟他交代了嗎?”


    魏英芸一句話仿佛一盆冷水當頭淋下來,陸瑤默默地收迴腳,她還真沒想好怎麽交代,貌似她現在應該比較心虛不敢見慕澤淵吧,怎麽一看到他來,就情不自禁地衝上去呢。


    數字跳到了“1”,紅燈變成了綠燈,魏英芸推了她一把,陸瑤隻好愁眉苦臉地順著人流往前走。


    “算了,我看你就照實說吧,慕澤淵看著挺講道理的,你又不是故意夜不歸宿跟前男友在外麵鬼混……”


    陸瑤木著臉問:“你確定你是在安慰我?”


    魏英芸幹咳了一聲:“好吧,我換種方式,至少你還健康的活著。”


    陸瑤:“……求你別安慰我了。”


    想見到慕澤淵的迫切心情變得踟躕,陸瑤被魏英芸挽著就向前衝,她就算想放慢腳步,也被魏英芸帶著不斷往前。


    他沒有在原地等待,而是獨自撐了把傘朝著斑馬線走來,路過的行人紛紛抬頭看他,雖然他一直偽裝低調,但身後那群身材魁梧的黑西裝保鏢,還有他自己一身的貴族行頭,一米八七的身高,混血精致的臉,怎麽低調都低調不起來。


    陸瑤已經聽見身旁的幾個小姑娘小聲地評論“好酷,好帥”,另一個小女孩連連驚唿“外國的禁欲係美男”,魏英芸顯然也聽到了,然後壓低聲音問陸瑤,“好像從來沒聽說過他的緋聞,你的……忄生生活還和諧嗎?”


    陸瑤無語地瞪了她一眼,魏英芸大言不慚地翻了個白眼:“什麽叫閨蜜,能夠討論忄生生活的才算是‘真’閨蜜。”


    “這話是李倩說的吧?”陸瑤毫不留情地揭穿某人的好奇,魏英芸毫無羞愧地點頭,“我也挺認同的,李倩不就經常和我們討論嘛。”


    陸瑤哼了一聲:“你怎麽不說自己的?”


    魏英芸一挺胸,活脫脫地女漢子狀:“老娘還是黃花大閨女,難道你要跟我討論是黃瓜好還是苦瓜好?”


    陸瑤沒興趣迴答她的問題,在任何人麵前她都不想討論他,就像是一種褻瀆。盡管他已經變得不再那麽高不可攀,從前積累下的崇拜卻一點兒也沒有減少。她自己不想討論他,不過倒挺感興趣聽別人怎麽說他,前麵的幾個小姑娘嘰嘰喳喳說不不停,其中一個膽兒大的,還提出去向帥哥要電話。


    她不由自主朝他望去,慕澤淵的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當他沒有任何動作時,仿佛一具來自十八世紀的貴族蠟像,當他動起來時,如同一個局外人行走在大千世界中,陸瑤不得不認同他的外表的確很禁欲,尤其是混血的精致外貌配合高高立起的領口,而他也說過不喜歡婚前忄生行為,陸瑤事後分析可能是跟他童年時的家庭陰影有關。


    慕澤淵的父親慕自寧在第一任夫人病重的時候,就和第二任夫人徐倩不清不白,在慕澤淵的母親病逝後沒多久就娶了徐倩,這種行為對於慕澤淵來說,無異於背叛,所以他會受不了,違逆了自己的性格離家出走。


    陸瑤的腳步驟然一頓,今天的她和二十年前的慕自寧何其相像,他應該也很討厭她的行為吧?


    “怎麽了?”魏英芸納悶地問。


    “沒什麽。”陸瑤無聲地歎了口氣,一大顆雨點從天而降砸在她的眉心,一絲水飛入了她的眼睛裏,她眨了下眼睛,抬頭望天,雨似乎更大了一點,這樣的天氣果然不會有什麽好心情。


    陸瑤還在斑馬線上,他已經迎麵走了上來,頭頂多了一把傘,吹拂的冷風也被他的身體擋住,仿佛在她的周圍豎起了一堵堅實的牆。


    陸瑤沒有矯情地問“你怎麽來了”,而是把介紹魏英芸作為第一句話,慕澤淵朝魏英芸點了下頭:“你好,魏小姐。”


    魏英芸異常識趣地嗬嗬一笑:“我還有事,先走了。”


    “等等,我們一起走。”陸瑤忙給魏英芸使眼色,一夜沒睡她是又累又困,恨不得倒頭就睡,但現在她不知道怎麽跟慕澤淵交代,比起後者她寧願去上班。


    慕澤淵看了她一眼,根本沒理她的話,直接吩咐徐周把魏英芸給送迴繁花俱樂部,陸瑤一個勁地朝魏英芸使眼色,魏英芸丟給她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麻利地跟著徐周走了。


    這也叫閨蜜?陸瑤幽怨地盯著她遠去的背影。


    “迴家吧。”他說。


    她窺了下慕澤淵的神色,很平靜。依舊是他為她打開車門,上車後,他遞了條毛巾給她,半響又問:“冷嗎?”問的時候,他已經把小櫃子裏的毛毯取了出來。


    “不冷。”陸瑤還是接了過來,又抓緊機會多瞟了他幾眼,實在看不出他的情緒,態度也沒什麽變化。其實他又不會罵她,也不會打她,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她到底在擔心什麽?


    兩句話後,車裏就安靜了下來,有時候安靜會讓人格外的舒服,但這時候的安靜卻讓她生出沉悶的窒息感,陸瑤出神的玩著手裏的毛毯,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不是說自己一直都很理智冷靜嗎?


    陸瑤想,自己就是最近想太多,顧慮太多,把事情都搞得太複雜了,才這麽的煩惱。


    “慕澤淵……”


    他立刻側頭望來。


    叫完人她又覺得不妥,默默地望了眼司機大叔的後腦勺,這種事還是不要在外人麵前說,別人用其他的眼光看她也就罷了,她不想慕澤淵也受到同等的待遇。


    “有話要跟我說?”他問。


    陸瑤隻好點了點頭。


    “迴家說?”


    陸瑤再次點頭。


    車內有安靜了下來,那種沉悶的窒息感又來了,陸瑤忍了不到一分鍾就開始沒話找話說:“今天天氣真差。”沒話找話說,不是說天氣就是說吃飯,陸瑤決定還是從讓她心情惡劣的天氣開始說起。


    她原本也沒指望慕澤淵跟她聊這種沒營養的對話,哪知慕澤淵卻接話了。


    “我也不喜歡這種天氣。”他的身體似乎不太舒服,邊說邊揉了下肩膀。


    陸瑤立刻就醒悟了過來,昨天他還在阿根廷,現在就出現在她麵前,顯然是連夜趕了迴來。


    她想說,他其實沒有必要迴來。


    但現在說這話實在太矯情了。那麽……


    “吃早飯了嗎?累不累?”她問。


    他臉色閃過一絲意外,然後淺淺笑了。


    “吃了一點,但現在又有點餓了。”


    “……那迴家再吃吧。”陸瑤覺得這種對話真有點不適合身邊的男人。


    “你給我做嗎?”他問。


    陸瑤挺想說,有傑克大叔哪還用得著他,但人都這樣問了,她隻能老實地交代:“我的廚藝不怎麽好……”


    “我不挑食。”


    話題開始歪到飲食上,歪到一會兒,慕澤淵又揉了一下肩膀,這個動作在普通人眼裏其實挺正常的,累了之後揉一下肩膀,但放在冰冷嚴謹的慕澤淵身上,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準確的說,所有正常人的動作,在他身上都顯得有點不太對勁,可見在陸瑤心裏,慕澤淵非人類的念頭太根深蒂固。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在她麵前做這種動作,陸瑤猶記得和他第一次見麵時,他隔一會兒會揉一下肩膀,那時候她以為是他剛從國外來中國,有些疲倦,或者對三益不太感興趣的一種表現。


    後來她就沒怎麽看見他這樣的動作了。


    “你身體不舒服?”陸瑤遲疑地問。


    “嗯,有點不舒服。”他也沒有迴避,“陰雨天氣有點疼。”


    第一次見麵的那天,也是下著這樣的小雨,陸瑤猛然想到他肩上的那處槍傷,她望了眼窗外,雨水順著玻璃留下一道道水痕,難怪他會說不喜歡這樣的天氣。


    他又揉了下肩膀,陸瑤覺得自己就這麽幹坐著有點看不下去,便問他,需不需要幫忙。


    做錯事的人一般都會有三種態度,一種是拒不認錯,二種是破罐子破摔,三種是知錯就改,陸瑤堅決認為自己是第三種,所以她殷勤地向慕澤淵傳遞了想討好他的信息。


    慕澤淵大約是很意外,多看了她兩眼,陸瑤默默地想,自己是不是太熱情了一點兒,其實也不算太熱情吧,他身體不舒服,所以她幫忙讓他舒服一點兒,如果這樣算是熱情的話,那她以前的行為……


    “你需不需要……”


    陸瑤見他沒反應,又遲疑地問了一遍,話還沒說完,他就幹脆地答了一聲“好”。


    陸瑤比他矮,尤其是坐下之後,她起身跪在柔軟的墊子上,位置剛剛好。已經是初春,今天雖然下著雨,但氣溫還是有十來度的樣子,慕澤淵穿得卻比常人稍多了一點。


    因為職業原因,陸瑤特別愛護自己的手,每天手部的按摩操就會做上好幾次,她的職業需要手部精巧的操作,要說有多大勁,那真談不上,隔著他的衣服陸瑤按了幾下,都使不上力,靈機一動就把手伸到了他的外套裏,隻隔了件襯衣,這一次輕便多了。


    她摸到記憶中槍傷的位置,輕輕按壓了一下,又詢問慕澤淵的感受,慕澤淵側頭看著她,琥珀色的瞳孔仿佛一顆剔透的琉璃,燦如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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