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薇薇安那個熊孩子死纏爛打,跟著卡斯伯來到訓練場,放出了剛被捉到的安傑獸。


    安傑獸是老鼠形態,攻擊力有限,但身形小,速度和敏捷不錯,爪子鋒利,更是附帶了詛咒力量。這種魔獸一般被當做箭術初學者的移動靶。


    剛學射箭的孩子實力有限,在訓練前,教官會布下魔法陣,限製安傑獸的移動範圍,但這隻是出於循序漸進的需要——這一限製會隨著孩子們射箭技術的提高被不斷降低,直到孩子們進入實戰訓練,整個過程不會超過一年。


    精靈族的生育力低下,幾十年、甚至幾百年才會有一個新生兒。哪怕是在最強盛的精靈帝國時代,一個訓練班最多的時候也不過幾十個學生。


    因為年齡不同、天賦不同,每個人的訓練項目和進度會有所差異。但精靈族優秀的天賦和良好的性格讓教官們不用為此頭疼。精靈族的少年少女們需要的隻是一些點播,就能自己努力訓練、不斷進步。除了第一節課的一對一教學,一百五十年學習生活中,教官所擔任的隻是一個引導者角色。


    精靈族自開始訓練班製度起,就從來沒有精靈孩子在訓練中受傷的。也是因此,精靈族對訓練場防範不嚴,對精靈孩子沒有地球上那種“學校要保護青少年兒童在校期間的安全”的想法。


    被關押著的安傑獸一被放出,便開始了攻擊。


    訓練班上,年紀大一些的少年少女倒是不懼這些弱小的魔獸,但他們此時正在進行實戰訓練,和教官一塊兒行動,並不在訓練場上。剩下的幾個孩子則沒有那樣的本事。


    攻擊突如其來,孩子們即使躲得了、卻捉不住這些靈活的魔獸,隻能四處逃竄。


    躲避過程中,一個叫艾麗的小姑娘就受了傷,漂亮的臉蛋當場被劃出了深可見骨的傷痕。


    之後教官和其他精靈迴到訓練場,捉住了四處作亂的安傑獸,又請聖祭司出手,用聖愈術治療了艾麗的傷勢。


    隻是,自然祭司所擅長的神術並不能淨化詛咒的力量。


    自從精靈一族的月神廟隕滅,精靈一族等於是被砍去了一隻臂膀——強大的月之神術在曼格魯大陸消失,精靈一族從此不再擁有神奇的淨化神術。自然祭司對詛咒等黑暗魔法束手無策,隻能緩解,卻無法根治。


    艾麗在聖祭司的聖愈術下愈合了傷口,但詛咒的力量在她的臉上留下了永久的疤痕。


    破相這種事情,對女孩子來說是致命傷。艾麗本身血統高貴,那張臉更是同齡女孩子中最好的,如今卻變成了精靈之森中唯一破相的精靈。難能可貴的是,實力不錯的她是為了救一個剛來上課的精靈小孩而受傷的。這樣一來,更顯得薇薇安卑鄙無恥。


    精靈族驕傲歸驕傲、純潔歸純潔,可不是沒有情緒的木頭人。


    貝娜爾想到四十年來妹妹臉上的麵具,就攥緊了拳頭。


    克萊明森家族的成員數萬年來從沒有受過如此恥辱!


    當年,聖祭司保下了那個犯下大錯的半精靈,現在,聖祭司又開了口,讓她進入訓練場。


    這是神的旨意嗎?難道自然女神決定接受這個半精靈?不……自然女神也許早就接受了這個精靈的恥辱……


    一百年前,聖祭司讓那個人在神廟誕下這個半精靈,隨後精靈護衛隊隊長黛絲接受了聖祭司的命令,擔任起了撫養這個半精靈的任務。所有這一切,如果沒有女神的意誌,聖祭司怎麽敢大膽地讓一個半精靈生活在精靈之森之中?


    要知道,精靈之森可是精靈的發源地,是精靈一族的聖地。驕傲的精靈雖然沒有自詡淩駕在其他種族之上,可數萬年來,也不允許其他種族在精靈之森逗留,更別說是象征著精靈恥辱的半精靈了。


    長老院中的家族族長和身為左祭司的母親會同意這個荒唐的決定,就代表了女神的意誌吧。


    一想到此,貝娜爾就覺得傷心。


    自己出色的妹妹被一個半精靈所傷害,女神卻偏向了那個頑劣、低賤的半精靈。


    貝娜爾不明白,為什麽自然女神會容忍一個半精靈。或許,這就是自然女神。她接受自然賜予的一切,和月之女神截然不同。


    眼睛裏容不得沙子、高傲清冷的月之女神才是……貝娜爾閉上了眼睛,想起了在自然神廟旁那座毫無生氣的建築物。


    貝娜爾所想到的內容,方綺薇隱隱有所察覺。


    薇薇安那熊孩子除了胡鬧什麽都不懂,方綺薇卻在翻閱了薇薇安的記憶後,產生了一個又一個疑問。


    精靈們不喜殺戮,但也有懲罰同族的方式。如果不願意接受這個半精靈,在最初的時候就應該驅逐她。哪怕是出於人道考慮,在薇薇安幼年時沒有將她趕出精靈之森,那也不該由位高權重的黛絲來撫養一個半精靈。黛絲看起來對薇薇安沒有絲毫感情,絕對不可能是她自己提出收養薇薇安的。


    四十年前,聖祭司和黛絲居然縱容了薇薇安,對犯下過錯的薇薇安隻是輕描淡寫地罰了她一天沒吃飯,這更令方綺薇心驚。


    由其他種族看來,薇薇安不得寵,被徹底地無視,但從精靈的角度來看,這其中何嚐沒有精靈之森上層對這個無父無母的半精靈的庇護?隻是這種庇護,看起來不怎麽心甘情願。


    方綺薇隻覺得精靈之森對方綺薇的態度莫名其妙。某些行為突兀而詭異,不符合精靈們的性格;可偏偏,精靈中的上層就是這麽做了,


    聖祭司今天的決定就是一個不符合常理的舉措:若是要訓練薇薇安,早就該訓練她了,為何到今天才匆匆將她塞進訓練班中?今天是什麽特別的日子麽?


    方綺薇心中一凜。


    今天當然非常特別。今天是她穿越過來的日子。


    方綺薇想到此,背上冒出冷汗來。


    半小時後,貝娜爾就到達了訓練場。方綺薇此時還在一百多米遠的地方緊趕慢趕、跌跌撞撞地跑著。


    正在教導少年少女們的是哈裏森教官。他是精靈護衛隊中戰士小隊隊長,劍術高超,箭術水平在護衛隊中也是拔尖的。哈裏森的長相並不像一般男性精靈那樣俊美,而是充滿了剛毅的男子氣概。


    “貝娜爾祭司?”哈裏森略有些驚訝地看著貝娜爾,隨即看向訓練場,“你是來找艾麗的?”


    訓練場中的少年少女隻有十一人,年齡差距較大,但個個身材修長、長相清麗,卡斯伯是其中長得最精致的。


    他們停下訓練,不約而同地看向一個帶著麵具的少女——毫無疑問,她就是貝娜爾的妹妹,艾麗。


    艾麗臉上的木製麵具沒有花紋,隻露出雙眼和雙唇,看起來有些詭異。


    貝娜爾看向自己的妹妹,雙瞳的顏色更深了,“哈裏森教官,我來這裏是傳達聖祭司大人的意思。”


    “聖祭司大人有什麽吩咐?”哈裏森更驚訝了。


    哈裏森是精靈之森中的教官之一,一直教著少年少女們武技和劍術,不上課的時候跟著護衛隊在精靈之森周圍巡邏守備。


    這完全是精靈護衛隊係統的,和神廟是兩迴事。聖祭司有事囑咐他,那真是五百多年從來沒有的事情——哈裏森今年五百二十三歲,除了出生的時候接受過聖祭司的祝福,訓練班期間跟著聖祭司學習祭祀之術,同聖祭司就再無接觸。


    “聖祭司大人已經決定讓薇薇安加入訓練班。”貝娜爾說到此,眉間的皺紋更深了。


    在場的人都驚訝萬分,猶如被按下了暫停鍵,時間都在此刻靜止了。


    第一個做出反應的便是艾麗。


    她愣住,喃喃自語 :“薇薇安……加入……訓練班?怎麽會在今天?”她的聲音很輕,沒有被任何人聽清楚,隻是見她唇吻翕合。


    過了幾秒,她身體一震,搖搖欲墜似的,完全失去了精靈的優雅從容,詫異地反複念叨:“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為什麽會這樣!


    她所受到的這個精法應該是幻境魔法才對,對方是想讓她沉迷於幻境,怎麽可能會中途改變記憶中的經曆?哪怕是宗師級的精神係魔法師都做不到改變已經產生的幻境!


    是她記錯了?不,精靈們千年生命中發生的一切都曆曆在目,不可能發生記錯或忘記的事情。更何況,在過去四百年間,她不斷迴顧自己的人生,點點滴滴都銘刻在靈魂中。


    隻有一種解釋,現在的一切不是精神係魔法產生的幻境,她迴到了精靈之森,迴到了四百年前的精靈之森。


    如果真是如此,那麽現在……


    艾麗身體一震,掩蓋在麵具下神情變得猙獰起來。


    貝娜爾並沒有責怪艾麗,反而垂下雙眸,避開了妹妹的視線。


    哈裏森有一些失神,片刻後才遲疑地問道:“聖祭司大人的意思是……”


    “是的,聖祭司大人希望薇薇安從現在開始接受正式訓練,和其他人一塊兒上課。”貝娜爾冷冰冰地說道。


    正此時,方綺薇總算喘著粗氣到達了訓練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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