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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叛亂以燎原之勢蔓延,已經波及了近三分之一的部落。最開始掀起叛亂、也是現在實力最雄厚的那支叛軍的人數已經超過四千。


    這支叛軍是那樣的強悍,竟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從極其遙遠的懸崖邊殺到了離巨峰不到兩百裏的地方!


    佛國的根基雖然現在看來,還沒有可能被真正動搖,但懸空寺已經感覺到了強烈的危險,僧人們不能允許那些叛亂者登上神山。


    佛宗行走七念,在懸空寺裏也是超一流的強者,自叛亂漸盛後,他便坐鎮在上峰必經的那條山道上,頗有某人當前在青峽前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威勢,然而隨著叛軍漸近,他再也沒有辦法安坐了。


    七念知道這場叛亂與以往無數年裏的無數場叛亂最大的區別是什麽,以前地底世界的叛亂隻是農奴們本能裏的憤怒,而現在這場叛亂,農奴們非常清楚他們想要的是什麽,所以他們才會表現的如此堅定如此勇敢。


    有個人把希望帶給了農奴們,同時給他們指出了一條明確的方向,同時那個人還與農奴們站在一起,在戰場上永遠衝殺在前。


    想到那個人的名字,七念的神情便變得凝重起來,笠帽陰影下的眼神愈發堅定,正是因為知道那個人便在叛軍中,他才會離開峰前,來到這片戰場,他知道,三名戒律院的長老不見得攔得住對方。


    麵對那個人,無論懸空寺顯得怎樣謹慎都不為過,七念甚至很肯定,如果首座不是在崖坪上春秋不動,今次肯定會親自出手。


    遠處滿是煙塵的戰場上,暴發出最狂野的廝殺聲。七念從沉思中醒來,望向那處沉默不語,知道今天的戰鬥快要結束了。


    暮色來臨,幾個大部落死了近千人,才極其艱難地把叛亂的奴隸們攔在草甸那頭,原野間到處都能聽到悲嚎和呻吟的聲音。


    戰事暫歇,七念等僧人看著遠方的草甸,臉上的情緒有些複雜,在叛亂農奴的營地裏。搭著十幾個很簡陋的帳篷,老人們正在救治受傷的年輕人,帳篷側方有炊煙升起,火堆上架著大鍋,應該在煮羊肉。最中間那個帳篷前,隱隱可以看到很多人圍坐在那處,似乎正在聽誰說話。


    地底的夜晚,要比峰上的寺廟更長,與地麵的真實世界相比,更是漫長的令人有些厭倦,七念沒有厭倦。他靜靜地站在原野間,一直站到繁星消逝,晨光重新灑落,才帶著僧人們緩步向戰場上走去。


    十餘名衣著華麗的貴人。跪在草甸上,神情激動而敬畏,根本不敢抬起頭來看一眼,對他們來說。從神山下來的都是真正的佛。


    騎兵們已經醒來,正在奴隸們的伺候下洗漱進食。遠方草甸間的叛軍營地也傳來了聲音,那裏沒有奴隸,但有老人婦人和小孩。


    這支從崖畔一直打到峰前的叛軍,始終帶著老弱病殘的家眷和同族的孤兒,從軍事的角度上來看這很愚蠢,也很令人生畏。


    七念走到前方,貴人們麵帶虔誠狂熱之色,不停親吻他踩出來的腳印,他沒有理會這些人,靜靜看著遠方的草甸,


    站在他右手方的戒律院長老,看著那片晨光裏的草甸,看著那些衣衫襤褸卻神情喜樂的奴隸,不知為何忽然覺得極為憤怒。


    “所有的罪人,都要下地獄。”


    隨著這聲冷酷的判決,慘烈的戰鬥再次開始,數個大部落聯合召集的千名騎兵,向著對麵的叛軍衝去,馬上的騎兵們揮舞著雪亮的彎刀,口裏喊著汙穢的言語,布滿血絲的眼睛裏滿是殘忍的神情。


    部落騎兵的裝備,自然要比那些叛亂農奴強上無數倍,尤其是衝在最前方的兩百餘名騎兵,更是全身盔甲,和敵人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蹄聲疾如暴雨,刀鋒亮若陽光,部落騎兵衝到農奴們前方數百丈外的原野間,喊殺之聲仿佛要震破天穹。


    一片箭雨落下。


    以懸空寺僧人們的眼力,自然看的清楚,叛亂農奴陣中,隻有數十名箭手,而且他們手裏的弓箭是那樣的簡陋,有的箭上甚至連尾羽都沒有,這樣的箭能射中誰?就算射中,又如何能射得穿盔甲?


    戒律院長老的臉上流露出憐憫的神情,這種憐憫自然是嘲諷,然而七念的神情卻依然凝重――他的眼力更好,很清楚地看到,那些箭並沒有箭簇,而是綁著棱狀的石頭。


    草甸上方忽然起了一陣風,這風有些詭異,因為不像自然裏的風方向難測,亂拂不停,而仿佛受了命令,筆直向著部落騎兵吹過去。


    沒有尾羽的箭,在這樣暴烈的風裏,也能飛行,更不需要什麽準頭,在風中變得越來越快,甚至變成了道道唿嘯的箭影!


    砰砰砰砰,數十道沉悶的撞擊聲幾乎同時響起,衝在最前方的部落騎兵,如同被鐮刀割過的野草,簌簌倒了一地!


    那些摔落到地麵上的騎兵,痛苦地翻滾著,嘴裏不停噴著帶血的沫子,哪裏還能爬得起來,下一刻便不甘的閉上了眼睛。


    死去騎兵們的盔甲上都有一處清楚的凹陷,叛亂的農奴們缺衣少食,更沒有什麽資源,不可能製造出鋒利的箭簇,即便有那陣狂風的幫助,也無法射穿他們的盔甲,但農奴們的箭上綁著石頭,借風勢而落,一塊石頭便是一記猛錘,落在盔甲上,直接震的那些騎兵腑髒盡碎!


    箭石造成了極慘重的殺傷,但部落騎兵的數量太多,衝鋒之勢隻是稍挫,便繼續向著對麵狂奔而去,草甸之前頓時殺聲一片。


    這是一場很不對稱的戰鬥,部落騎兵們穿著鐵甲或皮甲,手裏拿著鋒利的刀,而那些農奴們衣著破爛,黝黑瘦削,有老有少,手裏拿著的武器非常簡陋,大部分人的手裏握著的是竹矛,有幾個農奴手裏甚至拿著的是根骨頭,看鮮新程度,隻怕就是昨天鍋裏的羊腿骨棒子!


    對於戰鬥來說,裝備確實很重要,但真正重要的,永遠是人,農奴們沒有盔甲,沒有鋒刀,但他們有勇氣,有渴望,有骨頭。


    看著如鐵流般湧來的騎兵,農奴們臉色蒼白,卻一步不退,他們端起手裏的竹矛,哪怕雙手顫抖的像是在抖篩,卻沒有誰放下逃走。


    噗哧,看似脆弱的竹矛刺穿了看似堅硬的盔甲!


    喀喇,竹矛被騎兵的巨大衝力帶斷,雙手被震出無數鮮血的農奴們,瘋狂地喊叫著,便把那名騎兵吞噬。


    相同的畫麵,發生在草甸四周所有的地方,看似不可一世的騎兵,在看似不堪一擊的農奴陣線前,竟紛紛倒下,然後被活活堆死!


    騎兵失去了速度上的優勢,農奴們開始發揮人數上的優勢,他們端起石頭,揮著骨頭,瘋狂地圍住最近的騎兵,然後開始砸!


    他們用石頭砸,生生把騎兵的胸甲砸到變形,把騎兵的腦袋砸到變形,他們用手裏的骨棒砸,生生把騎兵砸暈,然後再把對方的腿骨砸斷,騎兵痛的再次醒過來,胡亂地揮著手裏的刀,然後終於被砸死。


    草甸上到處都是鮮血在潑灑,到處都是骨折腿斷的聲音,農奴們像野獸一般,嘶聲大喊著,不停地砸著。


    他們祖祖輩輩生活在這片陰暗的原野上,他們祖祖輩輩被貴人和上師們奴役,他們曾經被這些人用石頭生生砸死,他們被這些人敲骨吸髓,而今天終於輪到他們來砸死這些人,輪到他們來把這些人的骨頭敲碎!


    佛祖對他的弟子和信徒們總在說輪迴,說因果循環,說報應不爽,那麽這便是報應,這便是因果,這便是輪迴。


    看著戰場上血腥而慘烈的畫麵,看著部落越來越不利的局麵,那名戒律院長老的眼裏再也沒有悲憫的神情,隻剩下憤怒與冷酷。


    七念沉默片刻,然後說道:“我佛慈悲。”


    “我佛慈悲!”


    一百餘名來自懸空寺西峰的僧兵單手合什,齊聲同宣佛號,他們的聲音裏沒有慈悲意,隻有冷漠與堅毅。


    伴著這聲佛號,僧兵們手裏的鐵棍重重插入原野間。


    仿佛一道雷霆炸響在原野之間。


    一道強大的力量,從密集如林的鐵棍底部,向著草甸那方傳去,原野震動不安,仿佛有金剛行於地底。


    十餘名農奴被震的飛了起來,然後重重落下,竟是被生生震死。


    “我佛慈悲!”


    僧兵再宣佛號,從原野裏拔出鐵棍,向著戰場裏掠去,一時間棍影重重,僧衣飄飄,說不出的莊嚴莫名。


    眼看著已經獲得勝利的叛亂農奴們,忽然聽著佛號聲聲,望向那些僧兵,臉色變得非常蒼白,眼神裏寫滿了驚恐。


    對他們來說,這些來自神山的僧兵便是活佛。


    他們是凡人,怎麽能與活佛戰?便在這時,草甸中間那頂帳篷裏忽然想起一道聲音,仿佛是在念頌經文。


    聽著那道聲音,農奴們的神情忽然間變得堅狠起來,握著鐵刀與竹矛,揮舞著滿是刀痕的骨棒,向著那些僧兵衝了過去。


    僧兵們在宣佛號,佛號聲聲如雷。


    農奴們也在念經,他們在重複帳篷裏那人念的經文,這段經文很短,他們背的很熟,一字便是一句,字字鏗鏘有力,如真正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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