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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聲慘號,瞬間穿透漸驟的秋雨,向著殘破古寺四周傳去。


    寶樹大師看著雨水裏的斷臂,臉色蒼白,帶著兩道血洞的身體搖搖欲墜,身為懸空寺戒律院首座,他的佛法高深,堅毅能忍,先前被寧缺用樸刀砍斷一臂,能忍住沒有發出慘唿,然而此時他的修為受損嚴重,更因為君隕鐵劍再斷他一臂,等於是毀滅了他的所有,他再也無法忍了。


    曲妮瑪娣怔怔看著眼前這幕,忽然慘唿一聲,衝到斷階旁,把渾身是血的寶樹大師摟在懷裏,試圖替他止血。


    七念麵色沉痛,看著向自己走來的君隕,宣了一聲佛號,因為太多年沒有說話,他的聲音有些幹澀,而且極不順暢。


    “二先生行事實在……”


    他沒有辦法把這句話說完,因為君隕此時根本不想聽他說話,右手握著那柄寬直奇特的鐵劍,便向他的頭頂斬了過去。


    七念此時臉色蒼白,十六年閉口禪破,造就了先前那驚人的幕幕畫麵,也讓他的佛心受到了極大反噬,再加上先前寧缺在他身上留下的箭創符傷,他的實力已經受到極大損耗,和巔峰時相差了不少。


    但畢竟是行走世間的佛子,麵對著那柄如大山般壓頂而至的鐵劍,他的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驚恐的神情,而是伸出右指,在身前畫了一個圓。


    七念的手指微微顫抖,在飄著淒寒秋雨裏的空中不停地畫麵,一圓盡時又有一圓生,大圓複套小圓,生生不息,就如佛祖身後永世不滅的光圈。


    君隕的鐵劍直斬橫切,依然走的是方正之道,就如他的人一般,鐵劍在秋雨裏畫出無數個正方形,每一道劍痕的長短濃淡都絕對相等。


    手指畫出的圓,圓融至極,把鐵劍畫出的每一個正方形都套在其間,向圓圈裏落下的雨水,剛剛觸到那道氣息,便被彈飛而去。


    七念看著君隕,聲音微啞說道:“天圓地方,你如何能夠破我?”


    君隕神情漠然說道:“既然是人,便要清楚自己是站在大地上。”


    話音落處,隻聽得噗噗幾聲脆響,鐵劍橫切而出,把雨空裏的那些佛息斬的七零八落,方形的劍意強悍至極地破圓而出!


    七念神情驟凜,宣一聲佛號,在身前布下二十七層佛家氣息護罩。


    “君子可欺之以方?”


    君隕輕喝一聲,執鐵劍連破二十七層佛家氣息。


    鮮血溢出七念的唇角,他雙手在身前作蓮huā綻開,結出強大的真言手印。


    “君子可欺之以方?”


    君隕大喝一聲,執鐵斜斬破真言手印。


    七念噗的一聲吐出血來,卻依然戰意堅毅,喚出不動明王法身,迎向鐵劍。


    “君子以方欺之!”


    君隕怒喝一聲,鐵劍破雨而斬,將七念的身外法身斬成兩截!


    看著佛子遭受重創,危在旦夕,爛柯後寺裏還能從地上爬起來的僧人們,怒吼著向石階前走去,試圖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救下七念的性命。


    君隕鐵劍離手,嗤嗤劍嘯聲中,十餘名僧人倒地而死。


    鐵劍在石坪秋雨中畫出四道直線,然後迴到原先的地點,斬向七念。


    七念的身上陡然出現一道筆直的傷口。


    他的臉色蒼白至極,盤蓮huā座,結蓮huā印,閉目動禪念。


    一念生,一念死一念白骨生肉,一念不死不滅。


    君隕根本不理會他在做什麽,隻是讓鐵劍砍將過去。


    瞬息之間,鐵劍斬七十七記。


    七念動禪念十一循環。


    他身上的僧衣被盡數斬成碎片,身上的骨肉皮被切出無數道血口。


    那些血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複原,然而還未複原,便會又被鐵劍切開。


    七念動念的速度再快,佛身的恢複速度,卻永遠不可能比的上鐵劍的速度!


    他這時候更多的是在苦苦支撐。


    而苦苦支撐的同時,他必然要承受更多的痛苦。


    那種痛苦近乎於淩遲。


    即便是佛心堅毅如磐石的他,眉宇間也不禁生出痛苦之色。


    鐵劍再至。


    七念的身體重挫,向後疾飛,撞在殿內垮塌的佛像之上,一口血噴了出來。


    君隕繼續向他走去。


    此時,葉蘇終於掠到了佛殿廢墟之前,站在了七會的身前。


    他看著君隕說道:“啞巴受傷在先,勝之,亦不武。”


    君隕說道:“此言若有理,你們如何有臉圍攻我小師弟?”


    葉蘇沉默,又道:“寧缺和冥王之女已死事已成定局,而今**柯寺已毀,僧人死傷無數,書院難道還要滅佛不成?”


    君隕麵無表情說道:“佛宗欺我書院,這個禿驢騙我師兄,虛情偽善到了極點,似這等破爛法門,自然要從世間抹去才是n……


    葉蘇說道:“今日沒有人想殺寧缺,不然七念也不會等著佛光降世誅滅冥王之女,我想道佛兩宗已經表明了對書院足夠的尊敬,而佛宗為此付出的代價已經足夠。”


    君隕說道:“殺死桑桑,難道以為不用付出代價?道門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我暫且不理,你也莫要逼我書院現在就與道門開戰。”


    七念躺在碎裂的佛像腳下,身上全是傷口,看著慘不忍睹,但他的神情依然平靜,聲音依然堅定:“冥王的女兒……必須死。”


    君隕看著他說道:“她不曾犯錯,為何要為今後可能發生的事情便提前付出代價?冥王的女兒若是原罪,那世間諸多淫僧的後人豈不是都該被殺?”


    “唐律不曾有此例古禮不曾有此議。所以你們今日之行無理。”


    秋雨裏一片安靜,場間眾人都知道書院二先生有怎樣的性情,並不意外會聽到這樣的話,卻沒有人真的認為此人是在講理,因為這道理很沒有道理隻不過看著那柄握在他手中的寬直鐵劍沒有人願意與他說理。


    誰都沒有想到,這時候站出來反駁書院二先生的,居然是陸晨迦。


    這位月輪國的公主雖然以huā癡聞名世間,然而在書院君隕以及各宗天下行走麵前,無論身份還是實力都不值一提然而正所謂無知者無畏,無懼者亦無畏,她早已心喪若死所以先前她才敢對桑桑羿手,這時才敢說話。


    陸晨迦緩化站起身來,擦掉臉上的雨水看著君隕說道:“敢請教二先生,若一切皆依唐律古禮而行,你的鐵劍今日為何會殺死這麽多人?”


    君隕說道:“唐待有言,殺人者死。”


    陸晨迦說道:“然而現在誰都不知道寧缺和冥王之女究竟死了沒有,既然不能確定他們是否死亡,爛柯寺裏自然沒有殺人者。”


    君隕沉默片刻後說道:“此言有理。”


    曲妮瑪娣抱著寶樹大師看著他慘白的臉頰,老淚縱橫,忽然抬起頭來,看著君隕悲憤罵道:“你們書院永遠自以為占著道理,其實從軻浩然那個天殺的瘋子開始,你們什麽時候講過理?你看看首座現在是多麽痛苦!”


    聽著這老婦語涉小師叔而極不恭順,君隕的雙眉微微挑起,看著攔在七念身前的葉蘇,握著鐵劍的右手忽然再緊!


    葉蘇神待驟凜。


    曲妮瑪娣懷裏的寶樹大師,忽然睜開雙眼,似看到了什麽極恐怖的事物,然後他的眼中亮起一道筆直的光線,就此死去。


    曲妮瑪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怔怔地看著懷裏的老僧。


    懸空寺戒律院首座,就此斃命。


    七念震驚無比,霍然抬頭,憤怒地望白君隕。


    陸晨迦本以為自己用言語逼住了這位性情方正的書院二先生,哪裏想到,緊接著便會發生這樣的慘劇,臉色蒼白喃喃問道:“這是……為什麽?”


    君隕說道:“桑桑無罪,禿驢誅心,古禮曾言,誅心者死。”


    秋雨裏,響起曲妮瑪娣絕望的哭聲。


    爛柯寺,這座人世間最古老的佛寺,今天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破壞,石階損毀,院牆傾垮,佛殿破裂,而後殿更是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


    佛殿之間的石坪上,躺著很多具屍體,血水混著雨水,在青石板上沉默地流淌著,看著極為淒慘。爛柯寺裏的僧人死傷無數,數代蘊積的佛門菩華,便在這一役裏,被一把鐵劍殺的損失殆盡。


    數十年前,還是西陵神殿裁決大神官的蓮生,暗中指揮魔宗強者,在爛柯寺前血洗無數修行宗派,對爛柯寺內卻沒有怎麽攻擊。


    數十年後,又有一幕悲劇發生在爛柯寺,隻不過這一次承受慘痛結果的,是爛柯寺本身,自今日起爛柯寺再難保有如今在修行界裏的地位。


    “今天……已經死了太多人。”


    歧山大師看著倒臥在秋雨裏的僧人屍體,看著那些血跡,蒼老的麵容裏看不出是悲還是喜,聲音裏也聽不出什麽情緒。


    他望向君隕,艱難一笑說道:“雖然棋盤已毀,但我也不能確定寧缺和冥王之女究竟是死是活,君隕啊,你先收手吧。”


    君隕沉默不語。


    他想殺死七念。無論是葉蘇或一直沉默的唐,都不能阻止他出手,因為這是書院的道理。


    但說話的是岐山大師,他便必須慎重。


    因為他知道大師並不是佛宗裏那些虛偽的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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