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日後,七仙雲渦。


    七仙雲渦有兩個天空,上方一個,下方一個,天空代替了地麵。上方的天空蔚藍,綿綿白雲羊毛一般,下方的天空是半透明的,一團巨大的雲氣猶如渦旋,托著七座巨大的雕像。


    七座雕像有多麽巨大呢?地球上如果有一萬層的摩天大樓的話,就好比較一些,或者比這還要高得多,拔天而起,雕像身子穿入雲中,人如果站在雕像旁邊,小的看不見,像跳蚤,或者更小,像細菌。


    七座雕像麵無表情,冷冷注視著世間的一切。


    葉天落在地下,踩在雲渦上,一縷縷的雲氣由腳底下冒出,升騰,這一刹,葉天忽然產生錯覺,七座雕好像在看著自己,猛然瞧去,雕像的七對眼睛中,似有流光一轉而過。


    葉天沒有理會,或者這是七尊神生前的一股執念吧。


    穿過七尊雕像,才算真正進入七仙雲渦,葉天踏著濃鬱的雲朵往深處走去,漸漸的,腳下的雲變作了烏雲,黑沉沉一片,腳下忽有電光一閃,那晴空碧天則變得昏暗無比,有藍幽幽的光燭在遠處的霧氣中像鬼火一樣一閃一閃。


    忽然間,遠處緩緩飄來一艘木船,木船黑漆漆的,看起來年深日久,漆皮經過暴曬似的,不知何時一塊一塊掉落,斑駁破敗,船篷上搭著一塊滿是洞的破布,遮住大半蓬口,蓬口裏似有說話聲隱約傳來,是個男子,聲音幽咽。


    搖槳的人罩著一身黑袍子,臉被帽子遮成一片黑,袍子像被老鼠啃過,透著腐朽的味道。


    碰到葉天,船一點停下的意思都沒有,依舊不緩不急的往前行,卻不見黑袍子搖槳。


    雲中行舟,舟到葉天身前時,搖槳人沙啞滄桑的忽然開口,“年輕人,不要往前走了,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前麵是地獄火海,生人勿近。”


    葉天看著他,他的頭微微低著,隻有一對紅光像鬼火一樣在帽子裏跳動,“我就是要去地獄火中。”


    搖槳人似乎未聽到葉天的話,指了指遠處霧氣中一對一對藍幽幽的光燭,“小心它們,它們會吞吃你的記憶,吞吃你自身的精魄,讓你變成一個隻剩下執念的軀殼。”


    一邊說著,木舟一邊錯過葉天,往前飄去,葉天道,“多謝。”剛說完,木船漸漸沒入霧中般消失,消失的刹那,船篷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我放棄長生,讓我們一起迴家……”


    絕不是搖槳人的聲音,這把聲音很有磁性,不過帶著無盡悲涼,悲涼的像淒風冷宮中咳血的失寵妃子,像亡國時自刎於龍椅的帝王。


    葉天微微皺了皺眉,渡魂人在這裏出現並不奇怪,唯一奇怪的是那把磁性男聲。


    七仙雲渦乃下界最為深不可測之處,因著七尊神龐大力量的關係,他們在死亡之時,使得這裏生與死的力量混亂無序,現實與虛無幻境交接融合,平日看不到的世界另一麵,時而會展現在此處。


    直白點說,有些規則是看得到的,風雲雷電,萬物生長,有些規則是看不到的,如禍福,命運,輪迴,但在七仙雲渦,有的時候可以看到。


    這裏甚至有那吞噬人記憶的妖獸,這在其他地方,絕對不會出現。


    葉天腦海中,一直迴蕩著男子的聲音。


    他為什麽說放棄長生?難道他有能力叫自己長生,或已經得到了長生?


    按說修真者追求長生乃無可厚非,但一般人隻會說:我不求長生,然而他說的是,我放棄長生。


    葉天神色變的凝重,“即便金丹修士也不敢放言放棄長生啊!”


    放棄長生,對磁性男聲而言好像是一種解脫,而那句“我們一起迴家”,好似迴家比長生要重要一萬倍。


    葉天低著頭喃喃自語,“你到底是誰啊?既然有能力長生,為何叫渡魂人收走生命?”


    四周藍幽幽的光燭在一點點靠近葉天,像是螢火蟲圍了過來,葉天並未理會,依舊往前走著,忽然遙遙遠處,出現了不該出現的東西——大片繁華的建築。建築古風昂然,大約是唐朝時期的樣子,不知什麽時候,一個小孩兒捏著糖葫蘆跑到葉天身邊,著一件洗的發白的國學服,天真可愛的叫了聲“叔叔”。


    葉天知道,這小孩介於虛無和現實之間,不過或許他知道什麽,問了句,“你知道剛才飄過去的小船裏麵坐著什麽人嗎?”


    “我知道。”小孩兒指了指遠處。


    那裏在繁華建築的後麵,是一片紅色的雲,“他在那裏,地獄火裏麵。”


    “地獄火中?”葉天心裏“咯噔”一聲,地獄火海中不是隻有活人皮嗎?難道船篷中的是活人皮?可活人皮不死,為什麽在渡魂人的船內?轉頭看向小孩兒,登時愕然,就這麽幾句話的功夫,小孩兒變作了一個滿臉皺皮的殘年老人,聲音若風中將死的鳥兒悲鳴,“他是不死的!”


    葉天見到的這個人,在真實與虛幻穿梭,在無盡的時間洪流中跳躍,他們沒有時間概念,沒有人生概念,生命或許轉瞬即逝。


    葉天見多識廣,坦然接受這些,心中更加疑惑,不死怎麽死了呢?再一抬頭,殘年老人身體一陣閃爍,又化作唇紅齒白的兒童,笑吟吟的,立即有個穿粗布衣的中年婦人跑過來了把他拉入繁華的街道中。


    這片繁榮的景象,突兀的就像浮在雲霧中的海市蜃樓。


    葉天邁步走了進去,四周的建築是古唐風,或許現在他走在了唐朝的某個年代,不過幾分鍾後,時間洪流陡然急速,四周景物飛快變化,建築一棟棟老舊,又迅速更新,新的建築不停的拔地而起,隻是十餘分鍾,卻仿佛過了幾百年,葉天周圍已經是現代化的高樓大廈,鋼鐵叢林,四周都是匆匆而行的男男女女,男的西裝革履,帶著藍牙耳機,語速極快的交談,女的畫著精致的妝容,手裏拿著打包的咖啡。


    他們好像看不到葉天,由他身邊快步走過,可唯有一個唇紅齒白,穿一件nike衛衣的小男孩兒,捏著一串糖葫蘆,似乎疑惑的望了葉天處一眼。


    葉天喃喃道,“輪迴啊!輪迴的力量已經呈現在這裏了嗎?”


    不過他很清楚,現在看到都是幻境,或者說,是某時間段的一個投影。


    果不其然,不用多久的時間,一切風一般消散,景物就像灰一樣被吹走,葉天再往前走去,身邊不斷有一幅幅畫麵像驟然打開的廣告大屏一樣出現,裏麵呈現著各朝各代的悲歡離合。


    輪迴的力量在呈現。


    葉天幽幽看向燃燒般的紅雲,那裏的地下就是地獄火,輕輕自語,“活人皮,是你派來的這個小男孩嗎?還是你就是這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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