哮天曾跟著氣味在刺史府中挖出過一個箱子,裏麵是枉死人皮,人血蠟燭還有修士眉骨,都是召喚邪神之物。


    而後賈火便趕到,說他的手下曾看到夏清風披發仗劍,於深更半夜時用這三樣東西做法,之後神色慌忙,匆匆出城。


    “你有意引導我懷疑夏清風,從而為自己爭取時間,好布局除掉我這個青帝,是也不是?”


    賈火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心中生出死誌,反而坦然了許多。


    “是又如何,隻是我沒想到,來的並非是青帝,而是你這位蟄龍魁首,大唐國師!”


    賈火沒想到,李道玄竟然會借用別人的身份進入齊郡。


    如果他知道來的人是李道玄,就算再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會想著去殺掉對方,隻會偃旗息鼓,按兵不動。


    “先是齊郡的不良人消失,而後是蟄龍的電母消失,這說明齊郡中有一股不小的勢力,在偷偷潛伏著,所謀不小。”


    李道玄淡淡道:“我若是大張旗鼓地前來,必然會打草驚蛇,既然如此,便將計就計,青帝的身份正合適,既屬於蟄龍,又不是太強,足以釣起你們的殺心。”


    與其大海撈針,不如讓對手主動跳出來。


    事實證明李道玄的計劃是成功的,他剛到齊郡沒多久,土地就提供了線索,一切都太巧了。


    賈火輕輕一歎。


    “你明明擁有著碾壓一切的力量,卻還如此小心和算計,我輸得不冤……”


    他太小看大唐對登州的重視了,沒有想到朝廷竟然會派李道玄親自前來,按照他的估計,李道玄出關後,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陰山。


    誰承想,他竟然會來到齊郡這個小地方……不對!


    賈火瞳孔一震,驚駭道:“你來此,不是為了區區一個電母,而是為了登州之糧,大唐,準備發兵進攻我突厥?”


    他意識到了最關鍵的地方。


    如果隻是電母失蹤,或者一州之糧沒有及時運往洛陽,最多隻會引來其他蟄龍成員的調查,絕不至於讓堂堂國師親自出動!


    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這次的登州之糧格外重要,關乎國本。


    “你很聰明,隻可惜偏偏鬼迷心竅,做了突厥的細作。”


    李道玄望著他,神情有些惋惜。


    賈火聞言卻大笑一聲,道:“我本就是突厥人,談什麽鬼迷心竅,實話告訴你吧,李道玄,雖然我暴露了,但這次你才是徹徹底底的失敗者!”


    他的聲音充滿了得意。


    “我的任務完成了,那口箱子已到了突厥境內,還有這登州,也已經被我獻祭給了瘟、蝗二神!”


    “再過不久,這裏注定會淪為人間地獄,李道玄,我倒要看看,你能護住幾個人?哈哈哈!”


    他笑得十分猖狂,就算自己死了,能拿大唐的一州之地給自己陪葬,也算值得。


    而且他還破壞了大唐發兵的計劃,登州之糧,隻會被蝗蟲吃個一幹二淨!


    “未來的天下,注定是屬於我突厥的,你大唐,隻配俯首稱臣,割地納貢,哈哈哈!”


    李道玄靜靜地望著他,眼中露出一絲憐憫。


    “賈火,你真以為,自己是突厥人嗎?”


    賈火的笑聲戛然而止。


    長樂和孫思邈也怔住了,不明白李道玄為何會這麽說,剛剛的事情已經證明了,賈火便是突厥的細作,甚至連突厥的大祭司都親自派出化身前來接他。


    “你,你什麽意思?”


    賈火望著目光平靜的李道玄,心中不知為何突然有些驚慌,似是在畏懼些什麽,是怕死嗎?


    好像又不是。


    “賈火,你說你是突厥人,那你的突厥名字是什麽?”


    “忽勃格!”


    賈火不假思索道。


    “家住哪裏?”


    “阿烏善!”


    “有幾口人?”


    “十四口!”


    “他們都叫什麽名字?”


    “他們叫——”


    賈火的聲音突然停下了,原本的對答如流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一滴滴汗水從他的額頭上流下,上麵青筋暴起。


    是呀,我的家人,叫什麽名字?


    為什麽我想不起來?


    李道玄輕輕一歎,道:“其實你也是個聰明人,若非被下了咒,偽造了記憶,又怎會連自己家人的姓名都想不出?”


    賈火的身子在微微顫抖。


    “你喜歡戰馬,喜歡練武,當年在玄甲軍中,你勇猛過人,衝鋒陷陣,讓同僚欽佩不已,卻在即將擢升為將軍時選擇棄武從文,離開了沙場。”


    李道玄一字一句道:“你的誌向,真的隻是在登州當一個小小的長史嗎?”


    賈火如遭雷擊。


    他想起自己常常做的夢,在那裏總能聽到金戈鐵馬之聲,他會和看不清相貌的戰友並肩作戰,一起殺出重圍,然後仰天大笑。


    之後他就會獨自一人離去,背後是戰友唿喚他的聲音,他想留下,卻控製不住自己。


    隻能漸行漸遠,一個人走入無邊的黑暗中。


    “你以為大祭司的化身前來,真的是要接你迴突厥嗎?”


    “你錯了,他是來殺你的,因為現在的你,已經被瘟、蝗二神視為人間使者,你走到哪,瘟疫和蝗災便會跟到哪。”


    “那位大祭司想讓你永遠埋在大唐!”


    李道玄並起劍指,輕輕點在賈火的眉心。


    天遁劍意,專破無名癡妄,斬盡一切煩惱,讓那潛藏極深的咒印煙消雲散,蕩然無存。


    賈火突然看清了那些戰友的臉。


    他們年輕、稚嫩,又勇敢,一身明光鎧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英武不凡。


    那是大唐的鎧甲!


    戰馬嘶鳴!


    那是大唐玄甲軍的鐵蹄聲,他們身披重鎧,手持長槍,馳騁在中原大地,百戰百勝,即便麵對不可一世的突厥騎兵,也敢橫刀立馬,浴血衝殺!


    他也想起自己執意離開時,兄弟們失望和不解的眼神。


    賈火的眼中不知何時滿是淚水。


    “你當年的那些兄弟,後來全都死得悄無聲息,我懷疑,是有人不想留下破綻,畢竟他們太了解你了。”


    李道玄輕輕一歎。


    他仔細研究過賈火的卷宗,發現此人的前半生和後半生幾乎是兩種樣子,故而心生懷疑,起初覺得他是被妖魔給取代了。


    但當親自見過後,他排除了這個可能。


    因為沒有任何妖魔能在他的天眼下不露破綻。


    李道玄本來都打消了對賈火的懷疑,覺得他隻不過是覬覦刺史之位罷了,但土地公和柳明月的話,卻讓賈火身上的疑點更重。


    所以他才出言一試,並成功以天遁劍意幫助他恢複了記憶。


    不過這或許是一件非常殘酷的事情。


    賈火跪在地上,麵容蒼白而絕望,一拳拳砸在地麵上,直到青磚被鮮血染紅,甚至露出了白骨。


    他發出垂死野獸般的哀嚎。


    他全都記起來了,在一次偵查任務中,自己遇到了突厥的大祭司,對方的眼睛變成了綠色,而後他便中了邪,認為自己是突厥人。


    他從來都是漢人!


    “我親手殺死了妻子,燒死了兒女,我是畜生呀!”


    “我還按照那個妖人的指示,以長史的名義獻祭整個登州,才召來了邪神,害死了無數百姓……”


    賈火眼中露出死誌,知道真相的他簡直比死亡還絕望。


    他望著李道玄,涕泗橫流,哀求道:“殺了我吧,求求你殺了我吧!”


    “殺了我!!!”


    李道玄卻搖了搖頭。


    “你乃是登州長史,對你的處置,當由陛下決定,在此之前,你便先留在地牢中吧。”


    賈火失魂落魄地跪在那裏,一動不動。


    仿佛所有的脊梁都被打碎了。


    “突厥人在巨野縣挖出來的那個青銅箱子,裏麵究竟是什麽?”


    李道玄突然問道。


    每次想到這個箱子,他心中都隱隱生出一絲不詳之感。


    “不知道,我隻知道那個箱子對突厥人來說非常重要,為此那個妖人還以入夢之法教給我召喚邪神的法門,我聽他稱那個箱子為……神明。”


    賈火此刻猶如行屍走肉,但對李道玄的話卻是有問必答。


    “神明……”


    李道玄心中一凜,突厥的大祭司不惜動用了賈火這顆埋藏多年的重要棋子,還傳授了召喚邪神的法術,最終目的隻是為了那個青銅箱子。


    難道裏麵關著某位神明?


    “那妖人傳我邪術,讓我獻祭登州一地之氣運,喚來了兩個邪神,一瘟一蝗,他們已經蠶食了巨野縣,再過不久,應該就要蔓延到齊郡了……”


    “我是罪人,我是罪人……”


    賈火不斷喊著這句話,神情迷離,似是得了失心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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